莫·范黛安诗4首(黄灿然 译)
莫娜·范黛安(Mona Van Duyn,1921—),1992年美国桂冠诗人,也是第一位获得此项殊荣的美国女诗人。
范黛安,这个译成中文之后显得十分优美雅致的名字对中文读者来说相信是绝对陌生的。即使是在美国,相信她也不为普通读者所熟悉,因为坊间的诗歌选集里很难见到她的名字。当然,她也不是那种直到现在才出土的被埋没的诗人。像许多美国优秀诗人一样,她得过不少奖,并且是1990年普利策奖的获得者。
她喜欢使用长句,有不少诗也写得比较长。她还喜欢引经据典,甚至摘录新闻报道,好像如果不看书看报受点启发她就写不了诗似的。她喜欢以日常生活的意象入诗,喜欢写日常生活题材。但是,就像她所反对的那样,读者不应因为这些日常的意象而简单地把她归为“家庭诗人”或“主妇诗人”,尽管这些称谓不见得就贬低了她。诚如她所说的,她“经常使用家庭意象来描写世上的一切事物”,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同样隐藏着风暴。坐在厨房餐桌旁的沉思也许更切中生命的本质,透过卧室窗玻璃望出去的世界也许更震撼心灵。她曾在诗中说,不要“被表象迷惑”,因为她“也许根本就不是在说这些事情”。相对于西尔维亚·普拉斯的神秘与隐晦,安妮·塞克斯顿的炽热与狂想,埃德里安娜·里奇的激进与尖锐,范黛安更接近玛丽安·莫尔的冷峻与缜密。像莫尔一样,她也非常讲究复杂韵脚的组织,词与词之间的精心安排。
她在1971年全国图书诗歌奖受奖词中说: “诗歌既关注声音,也重视意义,尤其尊重对语言形式的运用;一 个诗人毕生致力于把这些提炼成有结构的经验,把早期对于格式的觉悟与他自己的声音的独特回响结合起来。为了达到这点,他甚至会与他人分享经验。这种努力表现为对其他人的关心,这种关心是爱的一种形式。”
范黛安的思路很多时候是跳跃式的,似乎没有耐性去一一铺排。她的语调是说教式的。她偶然在诗中插入一个哲理句子,但点到即止,唯恐读者窥破她的内心。(译者)
关系
一位文人的合法孩子们
记得他对他们母亲所说的粗话。
他喝令他们肃静,然后又吻他们。
他喝令他们停止打架吃完晚餐。
他在浴室里发出的恶臭使他们的鼻子难忍。
他把他们和临时保姆留在寂寞的屋子里。
他骑在他们母亲身上,还叫他们扣上裤子背带。
他名利双收,他们则一身瘦骨。
但是这位文人的私生子们
却野草般从他文字的种子里猛长起来。
他们靠他的手吃饭,这不算难。
他们拆开他的运动衫,揪住他的胡须,
他们在睡梦中闻到他的羊齿草和玫瑰。
他们骑着他的大马匹猎狐。
他们侮辱他们母亲,就用他那些粗话。
他们在他眼前膨胀,并把他榨得只剩一身瘦骨。
挑战者
死亡,老说谎家,你以为我看不见你?
你的面具没有一个是我不知道的,
甚至这个,柔软而迷人——也是半真半假。
当碗状的果实变绿我就看见你,死亡。
当一个梦游者听见时针弯曲,
当一只手甩回,不理睬一只伸来的手。
甚至在休息的过程中我也触到你的面孔。
我知道它在爱恋中,在疯狂的理智中的模样。
我将昂起头面对你,我昏昏欲睡的情人。
我将以细腻、以清晰与你搏斗,
以创造和打破格式与韵律,
以一张贪婪的面孔以及一张纯洁的。
我将用钟表说谎,它们总是慢了一点;
我将用疯狂说谎,用你爱我这个事实说谎;
而你很长时间都会相信我。
我要说什么
1
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我将把衣服丢掉
(那是一种调整,不是吗?)
然后尽量赤裸裸地对你说,
一如任何人都会做的那样。
每个人都是完美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
不存在圆满
只有爱的练习。
而这永远是非凡的。
一丛野鸯尾
放在一个咖啡罐里,从缅因州移来,
这是第三年在温暖的夏天
带给我二十一朵精致的蓝花。
最初是华丽的十朵,然后又有优雅的七朵,
接着,在叶柄的下端,
那意想不到的四朵。
“图卡拉姆……”
(我正在尽量赤裸裸地对你说 )
来得真及时。
当一股海浪在某个地方开始推动,
这股被太阳推动,让我们说,
下一股被星星推动,让我们说,
再下一股被月亮推动,
(我告诉你你永远不会相信它)
它不是消耗掉的。
它折回去,重返大海,
在那里它与其他一样,难以分辨,
还原为大海,而大海每次都说:
“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2
“那么,你认为爱是什么?”
我告诉你,一种折磨。
而我站在这里对我所知道的一筹莫展,
因为在那个部门
获得理解意味着走向那个
理解终止的房间,
那里的最后一声叫喊是自身
维护自身的叫喊。
说我爱你是一种耻辱。
汇集在眼睛里的懦怯的泪水
掉在人们独自消磨的棋盘上,
哀悼未能一试的可能性。
那是各种可能性的绝对收缩。
每个人,包括最后一个,
都害怕这点。
3
是那只眼睛在呼唤,好像它失眠
它在呼唤中说:“走到窗前,看,
在某个神经错乱的高原上
一只唱片正在转动。”
那只眼睛从它正忙于谱曲的撒拉本舞里
呼唤肉体:“来吧,那里有东西……
不是因为它在那里,是因为它还没有在那里,
而谁知道它是复杂的,还是简单的。”
“那音乐我们谁也听不了,
感动我们的仍然不是各种转换
而是各种改变。”
给简约主义者的十四行诗
从一株新芍药
——我最后的赞歌,
一只高高兴兴的松鼠
折断含苞待放的花梗。
我想,哪里是
没有新鲜花朵的快乐,
那将坟墓伪装起来的
衰老之心的诡计?
然后一枝从今年
酸腐的鸟粪长起来的
自生的茎
爆出了疯狂的花朵。
世界是乖张的,
但有可能更糟。
原载《世界文学》1995年第4期
(莫娜·范黛安已于2004年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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