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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我的文学“求经之路”(上)

2017-06-26 迟子建 小说月报

今晚向您推荐迟子建2016年11月在华中科技大学人文素质教育基地的演讲《文学的“求经之路”》,在这次演讲中她从民间神话与原始宗教、大自然与命运感、苍凉与温暖、现实与超验、女作家与女性形象、“走出去”与“走回来”六个方面,回顾了自己的文学“求经之路”,为我们了解其创作资源与文学理念提供了一个入口。这里分享的是文章第一部分。即将面世的《小说月报》2017年7期将选载迟子建新作《最短的白日》,敬请期待。



迟子建,1964年元宵节生于黑龙江漠河。1984年毕业于大兴安岭师范学校。1987年入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的研究生班学习,1990年毕业后到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工作至今。小说《亲亲土豆》《花瓣饭》《踏着月光的行板》《采浆果的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鬼魅丹青》《别雅山谷的父子》《晚安玫瑰》分获《小说月报》第七、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届百花奖。



迟子建:文学的“求经之路”

2016年11月在华中科技大学人文素质教育基地的演讲



长假期间,我在家里看了一部电影,是霍建起导演的《大唐玄奘》,玄奘走过的路是一条宗教的“取经之路”;当时我就想,其实文学跟宗教差不多,也是一条“取经之路”,尤其对于我这样写了30多年的作家来说。每个作家走过的路都是个人的经验,我曾说过,文学经验有点像一次性消费的纸巾,可能我的经验不会对别人有用,但如果我的文学的求经路上的一些心得,可以给学子们哪怕是点滴的启示,我都觉得愉快。那么今天我就尝试着讲一下,文学的“一人一经”。我将从六个方面来阐述,简要回顾我的写作之路,或者说我的文学的“求经之路”。



/民间神话与原始宗教/



我的故乡是大兴安岭,中国最北的地方北极村,就是我出生的小村子。它每年有半年的时间是在飘雪,到十一月,那里已披上冰雪的铠甲了。冬天时我们做什么呢?就是讲故事。烧着炉子,喝着花茶,有时我们围在火炉旁,从地窖里拿出几个土豆,切成片儿,一边烤土豆片一边喝茶,围炉听老人们讲鬼神故事。我还记得土豆片儿被烤后,因为淀粉沉积,就像给炉盖做了一次美容,在炉盖留下一圈一圈的白白的淀粉。我那时候很小,在外婆家,我就在大人堆里听鬼神故事。他们讲的故事其实就是小说,因为故事是小说的核。当然了,我们也知道有些小说不要这样的核,但那样的小说大多成了软柿子,虽然甜,但很寡淡,没有嚼头。我听的故事多半都是民间神话传说,为什么呢?东北人很多是闯关东过去的,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全是闯关东时来到大兴安岭的。齐鲁之地,大家知道《聊斋志异》,那里面的鬼神故事实在是影响深远;这些老一辈的人,很自然地把神话故事带到了边地。我是1964年生人,大概我都十来岁了,北极村还没通电,也不像现在有什么电视之类的,只有一个我姥爷称之为“戏匣子”的半导体收音机,我姥爷那时候整天守着“戏匣子”找京剧来听,那时候那就是“一大件”。你想在那样一个荒凉的地方,这些民间传说故事,可以说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





在大兴安岭生活的还有这样两个少数民族,一个就是我作品里常常写的鄂伦春,他们是游牧民族,骑马,在山上生活、狩猎,住在桦皮围子里,也有的是兽皮围子。还有一个就是我的《额尔古纳河右岸》里写到的鄂温克部落。鄂伦春和鄂温克都是狩猎民族,住着同样的“房子”(其实就是林间的“撮罗子”和“西愣柱”,叫法不同而已),宗教崇拜也是一样的,就是一个是骑在马上,一个是骑在驯鹿上。这两个少数民族信奉万物有灵,在他们眼里,花、石头、树木等都是有灵魂的。


我小的时候,一个是外婆他们讲的神话故事,一个是当地少数民族原始的宗教,对我影响很深。直到如今,我觉得这些朴素的宗教观和自然观还在影响着我。举一个例子,写《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时候,我去当地采访了,在这之前也听说了那一带很多神异的故事。下面我要说到的一个故事,有一年在香港的一所大学驻校时也讲过的:一个猎人,比如说他叫张三,前提是他是无儿无女的一个人,常年在山中打猎。有一天他打猎时,看见一只怀孕的狐狸,他举起枪就要打,因为狐狸的皮毛是很值钱的。可是这个时候这只狐狸忽然抬起了两只前爪,像人一样立起来,叫着这个人的名字,比如说:“张三,求求你——”因为它是只怀孕的母狐狸嘛。当这个狐狸说出人话,向他求饶的时候,猎人特别害怕,他就放下猎枪给这个狐狸磕了一个头,从此再不打猎了。奇异的事情在后面,猎人一生未娶,无儿无女。可等他终老,村人为他举行葬礼的时候,葬礼上却突然出现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身素服,说是他的干女儿,来为他送葬,一直把猎人送到墓地,然后这两个女儿就消失了。像这种故事,在当地是广为流传的。



迟子建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英译本



我作品里面的一些原始宗教的气息哪里来?就是这两个方面吧,一个是老一辈人从齐鲁之地带来、流传下来的鬼神故事;还有一个就是我刚才讲的这种少数民族带给我的原始宗教崇拜。



/大自然与命运感/



你们学地理的应该知道,整个大兴安岭相当于一个奥地利国土的面积,据说如果按新加坡的面积计算,有135个新加坡大。这么大的面积,大自然真是太壮阔了,现在全境也不过50万人口,人在那里太渺小了。所以小的时候在小镇上遇到生人的时候,会有一种不安感。因为人在那里是少数族类,而动植物是多数族类,像林木等等。





我是冬天出生的,冬天有一项活儿,我是特别恐惧的,就是一到放了寒假,就得去拉烧柴。因为冬天很冷,需要大量烧柴取暖。那时没有燃煤,我们烧的柴禾就来自山上。那时拉烧柴的工具有两种,一个是手推车,一个是雪爬犁。一到放寒假,每天的第一要务,不管刮风还是下雪——零下四十度你也要进山,就是父亲带着我们去拉烧柴。我前一段给一家评论刊物写一个创作谈,标题叫《小说的丛林》,其中谈到这个细节。那个时候小,十一二岁上山跟着去拉烧柴的时候,有一种风干的树木,由于被雷击或者是病虫害,时间久了它就站着枯死了,我们叫它“站干”。那时也是要保护树木的,鲜树是不允许采伐作为烧柴的,“站干”就是我们的主要采伐对象。经常我父亲放倒了这些“站干”,十来岁的我们就要从密林深处,扛着“站干”往雪路上走,因为那是手推车停放的地方,你要把烧柴集中在那儿。从家里去山上要走很远的路,很多次我就看见一条“狗”,我说:“这是谁家的狗啊?”我到里面去扛“站干”出来的时候,这“狗”老是看我,还挺肥大的,我也不认识它。我跟爸爸说扛站干时遇见“狗”了,它老是跟在我身后,我爸就不再让我一个人往里面走,后来回去才告诉我:“那哪里是狗,那是狼!”——它尾巴拖着,耳朵是尖尖的。所以狼在我童年的印象里,并不是一个凶残的动物。我想可能那时食物链比较好,狼可吃的太多了,它看见一个毛头小孩儿,心想吃了有什么劲呢!所以没有胃口。但也可能是它吃得很饱,正在悠闲地散步。


这样的冬天,我们还去哪儿呢?进城,买年画。我们是在一个小山村生活,那时过年都要买杨柳青年画、朱仙镇年画等等,各县城的新华书店都有卖的。从我们小山村到城里大概20里路,一般家长给我个三两块钱去买年画的时候,就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你去城里书店的路上,沿着雪路走着走着,就得跑起来,因为天实在是太冷了,尤其是腊月天,基本都是零下三四十度这样的天气;腊月天的大兴安岭要是零下20度,那就是上帝对我们的恩赐了。我穿着棉猴,穿着厚厚的胶皮鞋,我们叫“棉靰鞡”。当你觉得脚一瞬间有“嗖”的一下凉的感觉,那就是你把脚趾冻着了,麻了,那时候要飞快地脱下鞋,抓一把雪搓两下脚,这样就不会生冻疮。你在寒风当中再穿上鞋,要飞快地跑一段再走,不然你的脚就冻坏了。我小时候生过冻疮,是因为拉烧柴,天太冷了,回到家里生了冻疮。我不觉得痛苦,反倒觉得无限幸福,因为我免除了苦役,不用再跟着我父亲上山拉烧柴了。



迟子建长篇小说《群山之巅》



这样的生活对我的文学确实是有影响的。大自然漫长的冬天,你们在南方真是体验不到的。所以很自然地盼春,因为春天太美好了。春天一到,风暖了,不用穿厚衣服了,女孩子可以穿薄薄的花衣裳了。可是这样的日子特别短。那里的春天真是一闪即逝,大概只有半个多月,满山遍野的达子香花,就是映山红,全开了。那时候我们常去山上采达子香花。我曾在《群山之巅》里写到这样一个细节,这也是真实的。我们采了满抱的达子香花后,哪有那么多花瓶啊,没有地方栽,放哪儿呢?我父亲喝酒的酒瓶插几枝,猪肉罐头瓶子也插几枝,最后杯盘碗盏都派上了。最有趣的器皿,那真不是虚构的,家家不是都要养猪吗,猪食槽子那口比较深,所以废弃的猪食槽子,也被我们用来栽映山红花了。在那个年代,生活是那么的朴素,又那么的美好。当然因为我贪吃,所以我最喜欢那些能坐果的花,比如说蓝莓,我们叫“都柿”。


都柿开花了我就特别高兴,因为我们山村小学的后面就是一片树林,一般是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要做广播体操时,我基本上就会溜掉,从我的作业本上撕下一页纸,叠一个三角小喇叭,飞快地溜进树林,奔向各种果子。不管青的还是熟的,都摘。然后上第三节课,老师讲课时,我就在下面往嘴里塞,偷着吃点,什么马林果、水葡萄等等。大家知道花里边的忘忧草,其实就是黄花菜,我为什么喜欢它呢?因为它能吃。我妈妈喜欢百合花、芍药花,经常命令我“你去给我采点百合芍药回来栽”,而我采这些花的时候,都会采一把黄花菜回来——用黄花菜做炸酱面太好吃了!


春天和夏天,也许因为太美好了,一闪即逝。我们几乎不敢种香瓜和西瓜,往往它们还在旺盛的生长期时,天就一天比一天凉了,它们没有熟的机会了。有时候9月份就要下雪了,霜来了,然后满山的绿叶变成了五颜六色的。五花山那是绚丽之极,美得醉人。到了这时候,没有成熟的果实,自然也就结束了生命。可能我受前面讲的第一个话题的影响,感觉什么都是有灵魂的,我觉得这些没有成熟的果实,都有一颗心,这么多颗心寂灭了,特别伤感。我很小的时候就爱伤感,骨子有一种天然的忧伤,可能与此相关。没熟的果子死了,冬天突然就来了,大自然是那么多变。而人的命运呢,其实也是如此。


那时都是土葬,过了六十岁的人,在当时就算高寿了,当地的风俗,就要准备一下寿材,打上个棺材,刷上红色的油漆摆在家门口,阴森森的。晚上的时候出去串门,经过棺材的时候,真是害怕。这种棺材摆在那儿,让你时刻知道人是有终点的。但也有不该到终点的人,却在人生的列车上出了故障,下车了,夭亡了。死有时候真是突然而至的。童年的时候,我们是四家住一栋房子,那栋房子有三个属龙的女孩,都是1964年生人。有一个女孩生了痢疾,在卫生院打错针了,然后就死了。一个常和我一起玩的女孩,因为一针命就没了,她的母亲哭得抢天呼地,让我觉得特别恐怖,每天在观察自己是不是有痢疾,生怕也被打错了针,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还有一个对我刺激很深的,同一栋房的另外一个属龙的女孩,她叫小平。杀猪那天,她家的炕烧得特别热,不能睡人,她就来我家,和我睡在一铺炕上,她还把一块猪肉拿过来给我吃。我有一篇散文谈到这个细节。当天晚上她就发病了。第二天大人们用生产队的马车,把她送到了城里的医院,检查为结核性脑膜炎,一周后她死了。这些跟我整天蹦跶在一起的一栋房子里的同龄女孩,突然地死去,对我刺激太深了。命运是如此残忍,如此难测。我妈妈比较迷信,她跟我爸爸说:“咱们最好是搬家吧,你看这栋房子好像养不住属龙的女孩子。”那时我们家也没地方可搬呀,就一直住在那里。可能我命比较硬吧,安然无恙,逐渐长大。


大自然的风霜雨雪,还有一些朋友、邻居命运的变故,包括我个人经历的父亲和爱人的早逝等等,让我觉得生命真的很脆弱,人生真是非常的苍凉。


一些批评家谈到我作品的死亡情结哪里来的,我想就是在我自幼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我看了生,看了死;看到了春天,也看到了冬天;同时看到了死去的植物,在第二年春天复生。明白了一个最朴素的道理:生生死死,永不止息。



/苍凉与温暖/



冬天给予了我们极北之地人漫长的风雪,也给了我们对温暖的渴望,以及不屈、倔强的性格。所以我作品的底色是苍凉的,我笔下的北方人也是隐忍的、坚强的,就像冬天的河流。大家知道黑龙江是中俄界河,冬天的这个时候已经封江了,到了12月、1月的时候,冰会越来越厚,可是我们冬天时还会在江上捕鱼。我从小跟着大人去江上捕过鱼。你用冰钎凿开厚厚的冰后,能看到江水像生命的春水一样在涌流,我们从水里还能捕上鱼来——即使那样的严寒,也没能真正把一条江冻僵,因为春天又会来。


这样的气象就像人生,不管现实多么严酷,我的内心依然涌动热泉,这就是我作品中的“暖”吧。其实暖是对人性有较高的期望值,也是一种宗教情怀。我也知道恶在人性的丛林中像荆棘一样密布,悲凉之雾在我们人生之河中,从来就不曾远离我们。但我就想在这样的地方,在迷雾当中寻一丝丝的亮光,在这无边的寒冷当中寻找这种丝丝缕缕的暖。实际上,我作品的“暖”也没那么强悍,有时批评家把它夸大了。过于“暖”,大家都知道火炉烧得太暖了,烧过头了,就引起火灾了。我们老家的炕是用油纸糊的,要是烧得过热,它就会糊了,冒出焦糊的味道,炕面落下伤口结痂似的疤痕。所以说作品的温暖,要恰到好处。在这样一个苍凉的背景下,“暖”要水到渠成地呈现,不要一味地去给它一种“暖”,强加所谓“高大上”的东西。在“文革”时期,一些文学作品里的人物,就是“高大全”式的人物,那是小说人物的悲剧。


迟子建经典作品集《别雅山谷的父子》,收入百花奖获奖小说《亲亲土豆》《采浆果的人》《布基兰小镇的腊八夜》《别雅山谷的父子》等



大家知道我有一个短篇叫《白雪的墓园》,有人读了,说我写得挺温暖,我说这个小说其实多凄切啊。1986年1月,我父亲去世了,他是在凌晨去世的,那天白天他看上去情况挺好,所以晚上我和姐夫在医院的抢救室守着他,让我妈妈去姐姐家休息了。凌晨时我看父亲不行了,赶紧让姐夫回家叫我妈。妈妈一进来看到我父亲停止呼吸了,她就哭;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哭不像一般的人大放悲声,她是忍着的那种哭。她哭着哭着,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睛里瞬间有了一颗红豆,红红的,很大的一粒;我就想是不是从此以后我妈妈的眼睛就不好使了,所以害怕极了。举行完我父亲的葬礼,葬礼三天后要去圆坟,我们怕她伤心,不让她去。爸爸是腊月去世的,接着就是过年,过年前按风俗还要上坟——《白雪的墓园》写的都是真实的情节。我爸爸去世后的那段时日,我妈妈眼睛里那颗圆圆的红豆一直在,我们以为它永远就伴随着她了。要过年的时候,我们姐弟三人都好好地干活,哄我母亲,怕她伤心难过。挑水、劈柴、蒸年干粮等等,不想让她提起父亲的话题。腊月二十七,她要跟我们一起去上坟,我们坚决不肯,飞快地跑出家,七拐八绕,把她甩开了。我们回来后,发现她哭过。第二天早晨我们起床后,突然发现她失踪了,我们特别害怕她想不开去自杀了,到处找,可哪儿都找不到她。最后她终于回家了,外面在下雪,她落了一身的雪,进来后拍打身上的雪花。那时我父亲的坟还没立碑,一般来说要转年清明才立碑,所以坟前是没有名字的,再说那是当时做白事的几个人给选的一块墓地,所以她并不知道父亲埋在哪里。但是她进来说:“我去看你爸爸去了。”我们立刻问:“你找到了吗?”她说:“我找到了,我一上山,经过一座新坟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和见到别的坟不一样,我就知道那是你爸。”那一瞬间我们特别难过,然后看她的眼睛,发现特别清亮,原来她眼里的红豆没了!她上了坟回来,眼里这颗一直带着多少天的、早晨时还在的红豆,突然就消失了。所以我写《白雪的墓园》的时候说,我父亲去世的一瞬,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耍赖,不忍离开,他就化作一颗红豆藏在我母亲的眼睛里,直到我母亲亲自把他送过去,他才真正安心待在另一世了。


你们现在听的这个故事,小说里面的这些细节,都是真实的,批评家也把这样的小说定义为“温暖”,我不敢苟同。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啊,它是多么的残缺,多么的忧伤!所以我一直说,我作品的“暖”,是苍凉当中的温暖。


(待续)


摘自《文学报》





作家现在时·迟子建



Q:小说月报  A:迟子建


Q:请您介绍一下最近读过的某本书。


A:我今年读了黑塞的《悉达多》,感触很深。悉达多的求道之路,就是褪去喜悲,寻找到大哀愁的过程。我写作《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时,就有与大哀愁遭逢的感觉。


Q:您开始小说创作的动力或者灵感来源于哪里?


A:来源于孤独。孤独唤醒了死寂的材料,让它们化为有情感的文字。


Q:自己作品中有哪一部,因为创作过程之难忘,让您对其有特殊的感情?


A:我在故乡对着白雪覆盖的山峦写作长篇《额尔古纳河右岸》时,与笔下壮阔的大自然、质朴的鄂温克人产生了依恋感,所以从作品中走出来格外忧伤。


Q:是否有一部文学作品,曾让您感叹:如果它是由我所写该有多好?


A:我欣赏很多作品,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叹,那是人家的造化啊。


Q:在您读过的文学作品中,最喜爱的主人公是哪一位?


A: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堂吉诃德彰显了自由的精神,在他眼里理想与现实、天堂与地狱是没有分野的,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个英雄形象。堂吉诃德让我联想起卓别林塑造的角色,虽都是些辛酸可笑的小人物,可他们从来不是精神的矮子。


Q:您认为作家是可以培养的吗?


A:只能引导,很难培养。巨树都是在自然森林中,经历风雪洗礼而成就自己的。


Q:除了写作之外,您最希望拥有哪种才华?


A:我父亲会拉手风琴和小提琴,我没有继承他的禀赋,虽说我那么喜欢音乐。如果会拉小提琴,除笔之外,我又多了一个伴侣。琴声可以走遍世界,无须翻译,而文字就不行。


Q:请描述一下您与现在生活的这座城市的关系?


A:哈尔滨是座四季分明的城市,该解冻时就解冻,该开花时就开花,该落叶时就落叶,该飘雪时就飘雪。在这座城市,你会知道冰河终会消融,会知道凛冽的寒风过后,小鸟会在春天的枝头歌唱。大自然悲喜交加,艺术和人生,亦是如此。


——《小说月报》2016年第3期封二专栏


《小说月报》选载迟子建作品一览


短篇小说《白雪的墓园》(1991年第6期选载)

短篇小说《亲亲土豆》(1995年第8期选载,获第七届百花奖)

短篇小说《旅人》(1995年第11期选载)

中篇小说《白银那》(1996年第7期选载)

中篇小说《日落碗窑》(1996年第10期选载)

短篇小说《驼梁》(1997年第7期选载)

中篇小说《逆行精灵》(1997年第8期选载)

短篇小说《朋友们来看雪吧》(1998年第3期选载)

中篇小说《观彗记》(1998年第4期选载)

短篇小说《清水洗尘》(1998年第10期选载)

短篇小说《河柳图》(2000年第11期选载)

中篇小说《疯人院里的小磨盘》(2001年第9期选载)

短篇小说《换牛记》(2001年第11期选载)

中篇小说《芳草在沼泽中》(2002年第2期选载)

短篇小说《花瓣饭》(2002年第6期选载,获第十届百花奖)

中篇小说《酒鬼的鱼鹰》(2002年第12期选载)

短篇小说《一匹马两个人》(2003年第3期选载)

短篇小说《门镜外的楼道》(2003年第7期选载)

中篇小说《零作坊》(2003年第8期选载)

中篇小说《踏着月光的行板》(2004年第2期选载,获第十一届百花奖)

短篇小说《蒲草灯》(2004年第5期选载)

短篇小说《采浆果的人》(2004年第11期选载,获第十一届百花奖)

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2005年第7期选载,获第十二届百花奖)

短篇小说《雪窗帘》(2005年第11期选载)

中篇小说《第三地晚餐》(2006年第5期选载)

短篇小说《西街魂儿》(2006年第9期选载)

短篇小说《野炊图》(2006年第12期选载)

中篇小说《福翩翩》(2007年第2期选载)

短篇小说《百雀林》(2007年第9期选载)

中篇小说《起舞》(2007年第12期选载)

中篇小说《草原》(2008年第2期选载)

短篇小说《一坛猪油》(2008年第7期选载)

中篇小说《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2008年第9期选载,获第十三届百花奖)

短篇小说《解冻》(2009年第4期选载)

中篇小说《鬼魅丹青》(2009年第9期选载,获第十四届百花奖)

短篇小说《塔里亚风雪夜》(2009年第12期选载)

短篇小说《五羊岭的万花筒》(2010年第5期选载)

中篇小说《泥霞池》(2010年第8期选载)

短篇小说《七十年代的四季歌》(2011年第3期选载)

中篇小说《黄鸡白酒》(2011年第7期选载)

中篇小说《别雅山谷的父子》(2012年第3期选载,获第十五届百花奖)

短篇小说《他们的指甲》(2012年第7期选载)

中篇小说《晚安玫瑰》(2013年第5期选载,获第十六届百花奖)

中篇小说《空色林澡屋》(2016年第9期选载)

短篇小说《最长的白日》(2017年第7期选载)

…………


阅读链接


迟子建:时间之河的玫瑰│第十六届百花奖获奖作品《晚安玫瑰》创作谈


迟子建:我们生命的山谷│第十五届百花奖获奖作品《别雅山谷的父子》创作谈


迟子建:这样有神的夜晚还会有吗│第十三届百花奖获奖作品《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创作谈


迟子建:月光·浆果│第十一届百花奖获奖作品《踏着月光的行板》《采浆果的人》创作谈


迟子建:每个故事都有回忆│长篇小说《群山之巅》后记


迟子建:当我对中篇小说一无所知的时候│中篇编年系列自序


迟子建:《红楼梦》是书中的“月光宝盒”,中国版的《神曲》


迟子建:文学的山河


迟子建: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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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楚  人人都应该有一口漂亮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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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2017年第6期,2017年6月1日出刊,总第4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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