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三年,每个人都需要一场旅行来治愈
一月份全面放开之后,我便立刻出国旅行了。距离上一次出国,已经是三年半之前。在国内封印了三年,逐渐被健康码、核酸码、行程码掌握了命运,经历了黄码、红码、居家隔离、集中隔离,人生的活动半径从地球卷缩到几平方米的卧室。
剧情反转很快,新冠席卷全国,绝大部分人已经感染,我是少数的还没阳过的群体中的一员。即便未曾阳过,但精神上的后遗症早就落下。会梦见排队做核酸,还会梦见被拉去集中隔离,突然半夜惊醒。
这三年,对生活在中国的人来说,仿佛是一场长长的噩梦,醒来还会觉得头脑昏沉。现实很魔幻,缺乏真实感,分不清噩梦是不是结束了,还是又进入了另一个梦。要治愈自己的心理创伤,我选择老办法:旅行。
久违的印尼,熟悉的旅行
我的旅行目的地选择了气候温暖,不需要核酸就可以落地签入境的印尼。这是我第二次去印尼,上一次是八年前,算是旧地重游。对于一个外国人来说,在异国他乡最熟悉的就是碰到旅游骗局。一个老人家热情的带我去逛周围的旅游景点,最后索要导游费;的士司机听说我要去看演出,欺骗我说那个演出已经暂停了,要带我去别的地方。一路上,我开动脑筋,小心翼翼,防止掉入陷阱。这些陷阱骗局总比国内健康码变色来得有逻辑,也容易预测得多。
看起有点混乱,实际上周围充满了活力,毕竟印尼是个年轻人口占主体的国度。街上充满了各种不需要营业执照,没有固定营业场所,自由移动的小生意。雅加达街头随处可见的移动面包店叫Roti Liong,通常都是年轻男子用一个担子挑着两个橱窗的面包,随处游走,价格便宜。这种小生意从60年代开始在雅加达街头流传开来。此外,还有人卖小吃、卖水果、卖玩具,还有收废品的,乃至作画的艺术家。他们有用车推的,用肩挑的,甚至用头顶的,想尽各种办法谋生,每个人似乎天生都是做生意的料子。当然,这还要归功于街上也没有中国的城管。
在街头移动的面包店(图/无畏)
三年多没有吃过真正的外国菜,面对香辛料满满的印尼菜,一开始胃口还不适应。旅行的第二天吃了一碗鸡肉汤(Soto Ayam),一口下去之后整天的胃都是火辣辣的。度过了适应期,我就开始用手抓饭吃了。事实证明,有时候用手抓起来吃,比用筷子夹着吃更香。只是太辣的东西我仍然吃不下,比如巴厘岛名菜贝嘟嘟鸡(Ayam Betutu),嘴皮都快被辣破了。吃饭的时候,还是先要和店家确认下饭菜是否不辣。
米南佳宝传统餐厅的“盛宴”(图/无畏)
倘若真吃不惯,还可以选择早已融入印尼的闽南菜系,来一碗肉丸汤,配上面、米粉或者粿条。有趣的是,闽南语的面、米粉、粿条也原封不动传入印尼语,叫做mi、bihun、kewtiau。街上还可以吃到肉包子,印尼语和闽南语一样,称之为bakpao。
印尼华人菜的菜单(图/无畏)
吃饭的时候配上一杯浓郁又便宜的鲜榨热带水果汁,如榴莲汁、牛油果汁、莲雾汁、火龙果汁、番石榴汁,或者整一个椰子,喝完椰汁再挖椰肉。更让人欣喜的是,吃饭时候还能听到好听的音乐。印尼的流行摇滚乐从1960年代开始发展至今,即便在苏哈托独裁时期也没有间断。现在在各种餐厅、酒吧、商场、广场都能听到乐队现场演奏的音乐,悦耳动听,充满活力。
科技在发展,时代在前进。相比八年前,印尼变化巨大。从雅加达机场到市区有了崭新的地铁,打车软件Grab让我再也不用和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甚至还可以用软件打摩的,扫码支付也遍布大街小巷。几乎所有人都在用whatsapp,年轻人用instagram,facebook似乎已经是老年人的社交媒体。至于中国人用的微信,没有人知道是什么。
印度的OYO连锁住宿品牌席卷印尼,经常可以看到OYO标示的旅馆。同时,住宿的种类又多了一种“homestay”,即直接住进当地人的家里,即便许多实际就是旅馆。八年前,在泗水认识的一个学汉语的穆斯林大学生,现在她搬到了雅加达,改信了佛教,从此摘掉了头巾,穿上了短裙,还开始了自己的旅行。
多元化的国度
这次我去了爪哇岛、苏门答腊岛和巴厘岛。相比中国到处是色彩单调的高楼大厦、千篇一律的仿古建筑,印尼各地充满地方特色。雅加达是印尼最现代化、最拥挤的城市,但是真正的高楼大厦也仅仅是市中心的几座,城市里还散落着贫民窟。走进Glodok的华人区,到处挂着红灯笼,随处可见熟悉的庙宇,只是在发现没有华人会讲华语时,才知晓这是在印尼。
落地苏门答腊岛东部城市巴东(Padang),沿路布满五彩缤纷的清真寺,屋顶尖角直至蓝天的米南佳宝传统建筑更让人眼前一亮。巴东市中心还建立了一个米南佳宝(Minangkabau)风格的大清真寺,成为当地的网红打卡点。但是,清晨寺打乱了我原本的作息时间,凌晨四点多,我就被清真寺喇叭传出的声音唤醒。往窗外一看,发现周围已经是灯火通明,人们纷纷起床沐浴礼拜,祈祷声音此起彼伏。
清真寺旁边是华人的神庙(图/无畏)
一到巴厘岛,仿佛进入了鬼神的世界,印度教神庙甚至建到了人们的家里,一开始分不清眼前到底是家还是庙。闯入鬼神的博物馆,眼前各路印度教魔王尖嘴獠牙,凶神恶煞,又见各种开膛破肚,你死我活。后来方知,巴厘岛新年前夕也像我老家潮州一样要“游神”,不过游的正是这些鬼怪。夜幕降临,几十个裸露上身的男子围坐在印度神庙前,口中念到cak、cak、cak,在这些诡异的喊声中故事的角色登场,演绎着《罗摩衍那》的神话故事。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语言。印尼语相当于普通话,在雅加达处处可以听到,但是巴东讲的米南语,巴厘岛讲的是巴厘语。我这个外国人充其量也只是学了点印尼普通话的皮毛,还好足以和印尼全国各地的人进行日常交流。
正如印尼国徽上的古爪哇语国家格言“Bhinneka Tunggal Ika”:在多元性中统一。印尼由1.8万个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居住着1300多个民族,使用700多种语言。1945年二战之后,印尼才摆脱了荷兰人和日本人成为一个现代国家,人类学家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称之为“想象的共同体”(Imagined Communities)。
认识的人比过去三年都多
短短的三个星期,我在印尼认识的人、说的话、学到的东西比在国内被封控的三年还要多。八年前到印尼旅行的一个月曾边旅行边学习印尼语,但是多年不练习已经忘记许多。在国内三年封控期间,唯一学习语言的方法只能通过网络,连真正讲外语的环境都没有。终于,我又开始自由移动,一落地尘封多年的印尼语就被激活,学习语言的环境随处可得,周围所有人都是老师。
在博物馆,一群羞涩的女大学生鼓起勇气,用不熟练的英语找我攀谈,发现我会点印尼语之后,她们才松了一口气。我上大学时,跟外国人讲外语也是战战兢兢。如今,行走世界多年,学外语、讲外语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在雅加达的青旅,遇到从加里曼丹岛过来的印尼客家人陈大哥。面对面进行华语和印尼语的语言交换,他还介绍了很多好听印尼的歌曲。
1966年,苏哈托开始“新秩序”(Orde Baru)的统治,印尼华人受到整个社会的排斥,华语教育禁止,华人不能过传统节日,甚至名字也要改为印尼名。如今,虽然印尼全国各地都有华人社区,但能讲流利华语的人已经很少见,这与华语兴盛的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除了语言之外,其他传统仍然保留,印尼华人的春节甚至比中国绝大部分地区更热闹,更有年味。印尼将春节称为阴历新年(Tahun Barun Imlek),而且还是国家法定的公共假期。
在印尼在巴东海边的旅馆,晚上碰到了一群刚从海岛过来的商人,告诉我岛上檀香木的商机。他们说,在疫情前很多外国人来巴东,欧美人从这里坐12个小时的船去海岛上冲浪,就是中国人有生意头脑,都去做木材生意。疫情爆发以来,游客锐减,去年才开始恢复。现在除了巴厘岛之外,在其他地方外国游客还很少见。
在山中小镇沙哇伦多(Sawahlunto)住进了真正的homestay。热情的阿姨家讲她一家人去中国旅行的故事,还给我看在中国买的龙舟模型,说这是玉,但明显就是树脂产品,看来她在中国也遇上了旅游骗局。阿姨做早餐,做晚餐,照顾无微不至,临行前还送了一大包印尼的小零食,让我一路上嘴巴歇不下来。
三年过后,我总算再出发,这几年的经历让我更知晓自由的可贵。对于被封控多年的我们,既不是内卷,也不是躺平,唯有来一场旅行,才能治愈我们。
旅行的目的地,可以是过年回家看看父母,也可以带着孩子去郊外,还可以到国外旅行。不论时间长点,距离远近,摆脱各种码的限制,自由移动,看到丰富多彩的世界,才是最好的治愈。
人生在世,要活在世界上。新的一年,继续无畏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