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岛最恐怖的博物馆，凶神恶煞，袒胸露乳
巴厘岛上的孟威村（Mengwi）最著名的是塔曼阿云寺，这个寺庙作为巴厘岛苏巴克（Subak）文化景观的一部分，也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在寺庙的旁边，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博物馆，叫做Ogoh-ogoh博物馆。这是一个私人博物馆，创办人I Ketut Nuada为传播巴厘岛的文化所建造的。进博物馆需要每人捐赠1万卢比（人民币约5元）就可以参观。博物馆不大，但是展出的东西可是惊心动魄。
眼前密集出现了二三十座长满獠牙、面目狰狞、袒胸露乳的神魔鬼怪塑像，这些塑像就是ogoh-ogoh。他们来源于印度教神话，以及爪哇岛和巴厘岛当地的传说。博物馆中只有塑像的名字，没有相关的解释。我顺便做了些研究，看到了塑像中许多有趣的故事。
湿婆神（图/无畏）
骑牛的湿婆神
进门看到的就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湿婆，他骑着神牛，手举长矛刺向一个小孩。这个看起来还有点可爱的小孩是一个阿修罗，名为安陀加（Andhaka）。故事有好几个版本，有的版本认为他是湿婆的孩子，有的版本最后是大团圆结局，湿婆将他收编。不过，这里造像的出处应该是梵文经典《诃利世系》（Harivamśa）。创造世界的仙人迦叶波（Kaśyapa）和底提（Diti）所生的孩子形成了底提耶（Daitya）一族。在底提耶族被毗湿奴打败之后，底提希望迦叶波能够让她生出一个不被众神打败的孩子。迦叶波实现了她的愿望，但是告诉她，唯有湿婆一人可以打败这个孩子。
孩子出生后长出千眼千手，不过走路却形同盲人，所以得到了安陀加这个名字，意思是“变暗的人”。安陀加力大无穷，无人能近其身，因此越发自大。安陀加大闹天庭，打败众神之主帝释天（Indra），掳走飞天仙女（apsarā）。众神束手无策，求助那罗陀仙人（Nārada）。那罗陀心生一计，戴着散发阵阵清香的曼陀罗花花环，找到安陀加。安陀加被香气迷住，便问哪里可以求得此树。那罗陀告诉他，在曼陀罗森林开遍了曼陀罗花，可是没有湿婆的允许，谁人都不准进入。
那罗陀找到曼陀罗山，想打探曼陀罗森林的位置。曼陀罗山拒不回答，那罗陀便派阿修罗军队摧毁了整座山。湿婆得知，便赐予曼陀罗山神力。曼陀罗山反败为胜，荡平阿修罗军队。最后大神湿婆骑着神牛出场，一枪刺中那罗陀，那罗陀顷刻间灰飞烟灭。
毗湿奴和他的化身们
另外一位印度教大神的毗湿奴（Vishnu）在博物馆里故事更多。在湿婆旁边就是鹰人形象的迦楼罗（Garuda）托着毗湿奴。毗湿奴的四只手臂拿着善见神轮、法螺、莲花、金刚杵四大神器，威风凛凛。他的座骑迦楼罗也是在东南亚最受欢迎的神兽，印度尼西亚、泰国的国徽都是迦楼罗。迦楼罗的形象传到中国，被明代的神魔小说《封神演义》借鉴，成为“雷震子”。在日本动画片《数码宝贝》中，更出现了“迦楼罗兽”。
毗湿奴还有十大化身，这博物馆出现了四个，其中最出名的化身是黑天（Kresna）。Kreshna Kamsa展现全身蓝色的黑天从刚沙王（Kamsa）破肚而出，鲜血淋漓。残暴的刚沙王听到预言，他将被自己的堂妹提婆吉的儿子杀死，所以决定杀掉提婆吉的所有儿子。黑天是第八个儿子，由于牧民难陀用自己的女婴换走了黑天，黑天才幸存下来。长大后，黑天最终诛杀了刚沙王。故事中并没有讲到黑天破肚而出，但是塑像展现的正预示着黑天的出生会导致刚沙王的死亡。
Varaha（图/无畏）
在博物馆的后方，还有两个毗湿奴的化身——狮头人身那罗希摩和猪头人身的筏罗诃（Varaha）。毗湿奴化身狮头人身，消灭了魔王金床（Hiraṇyakaśipu）。这个形象，颇像《西游记》中的被孙悟空打败的黄狮精。毗湿奴又化身为筏罗诃，或叫猪头大圣，消灭了金床的弟弟金目（Hiraṇyākṣa）。西游记的猪八戒的原型，可能就是筏罗诃。
左边是Narasimha，右边是Putana（图/无畏）
两个化身之间出现了布陀那（Putana）。布陀那是罗刹天，她企图让还是婴儿的黑天吮吸其乳而致死，但是黑天可是法力无边的毗湿奴的化身，结果布陀那反因婴儿吮吸而毙命。
毗湿奴还有十分受欢迎的另一个化身罗摩（Rama），也是印度史诗《罗摩衍那》（Ramayana）的主角。这部史诗火遍了东南亚，在泰国、 老挝、柬埔寨、印尼等地经常能够看到罗摩衍那的戏剧上演。
Raja Rawana塑造的是《罗摩衍那》中的大魔王罗波那，史诗中他有十个头、十双手，不过这里的造像看起来友好很多。
大魔王旁边有个手持金钵散财的财神，这是大魔王的兄弟俱毗罗（Kuvera）。在印度神话中属于夜叉族，掌管财富。他在方位护法中守卫北方，后来在佛教中，演化成了北方多闻天王，也就是我们经常进入寺庙时候看到的四大天王之一。
Kuvera（图/无畏）
Jatayu的主角是《罗摩衍那》中的神鹫阇吒优私，是迦楼罗的外甥、罗摩父亲的朋友。大魔王罗波那在掳走罗摩妻子悉多的时候，阇吒优私奋力阻止，展开激战。塑像中骑在阇吒优私上面的就是大魔王。最后阇吒优私不敌，被折断翅膀，坠地身亡。
Dasamukha出现了大魔王罗波那与罗摩对决的场景，这时候的罗波那使出全力进攻罗摩，显露出了他的十个头，十分恐怖，所以被称为Dasamukha。Dasa在梵文中意思是“十”，Mukha则是“脸”。
《摩诃婆罗多》的故事
Nivatakavacha（图/无畏）
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中的故事也可以在博物馆中看到。Nivatakavacha讲的是阿周那（Ajurna）与全甲族（Nivatakavacha）的战斗场景，阿周那拉开甘提婆之弓（Gāṇḍīva），向全甲族人射去。
Abhimanyu造像一（图/无畏）
Abhimanyu让我们看到阿周那和的妙贤（Subhadrā）儿子激昂（Abhimanyu）临死的悲壮场面。在俱卢之战中，婆罗多族两支后嗣般度族和俱卢族为争夺王位展开大战。在战事的第十三天，德罗纳（Droṇa）布阵，六个俱卢族战士同时向激昂发起进攻，最终将其杀死。
印尼本土的鬼怪传说
除了来自印度的神话故事之外，我们还能看到印尼本土爪哇岛和巴厘岛等地流行的传说。
眼前，阿兰巴（Aramba）和阿兰比（Arambi）两兄妹扑面而来。他们的故事与《摩诃婆罗多》中的阿周那的兄弟怖军（Bhima）相关，不过这个故事是印尼特有的木偶戏（Wayang）版本。在戏中，怖军又被叫做Werkudara。般度族在森林逃亡中遭遇到这两兄妹。阿兰巴为报般度族杀父之仇，向般度族发起攻击，最终却被怖军击杀。然而，妹妹阿兰比却深爱怖军。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阿兰巴临终时，把妹妹许配给怖军。但是，怖军嫌阿兰比长得丑陋，不肯娶她。怖军母亲贡蒂（Kunti）知道后深受感动，便祝福阿兰比。突然之间，阿兰比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顺利和怖军结为夫妻。
Calon Arang的这组塑像中，最下面跪坐着一个妙龄女子，双手上举合十，她的左右和上方都被鬼怪包围。从前在爪哇岛谏义里国（Karajan Kediri）的Girah村，有一个名为扎伦阿朗（Calon Arang）的寡妇魔法师，生性残暴。她有一个美丽的女儿，但却因为母亲的问题找不到对象。扎伦阿朗恼羞成怒，归怨于全村人。由此，她找来一个年轻女孩献祭给杜尔迦女神（Durga），举行诅咒仪式。杜尔迦女神显灵，也就是上方看到的一个有三个头颅，伸长舌头的魔神。女神让诅咒成真，一场洪水和之后的瘟疫夺去了许多村民的生命。
故事还没有结束，扎伦阿朗化身为浪达（Rangda），继续作恶。最后，精灵之王巴龙（Barong）登场，打败了浪达。后来，人们戴上面具，演绎巴龙和浪达正邪对立的故事，成了如今巴厘岛上著名的传统舞蹈巴龙舞。
Ogoh-ogoh是一种新传统
关于ogoh-ogoh的起源有几种说法，有的认为自古有之，不过实际上ogoh-ogoh在1980年代早期才加入巴厘岛新年前夕的游行队伍，逐渐形成了一种新传统。
巴厘岛的新年在每年的3月左右，称为“Nyepi”，当天全天禁语。在新年来临前一夜，却是抬着ogoh-ogoh游行的狂欢。这像极了广东和福建过年的“游神”，只不过巴厘岛游的大部分是鬼怪。
新年前夕，各个村子的当地艺术家都组织制作ogoh-ogoh。塑像造型各异，要远比这博物馆里陈列的丰富。Ogoh-ogoh源自巴厘语的“ogah-ogah”，意思是“震动”。塑像用木、竹、纸和发泡胶等材料制成，这样造出来的塑像很轻，在游行的时候容易抬起来和动起来，塑像因此得名，在印尼语中称为ogoh-ogoh。
Ogoh-ogoh游行（图/Simondodit）
通常在游行结束后，还会举行仪式将塑像烧毁，象征新年前夕的净化。这种烧毁游行塑像的做法让我想起福建沿海地区的“送王船”习俗，最终也要把象征瘟疫的王船烧毁。在这个小小的博物馆，能集中看到这些未被烧毁的ogoh-ogoh，也是一件幸事。
福州张真君祖殿中陈列的王船（图/无畏）
人类学家格（Clifford Geertz）说，巴厘岛是东南亚保存着优美的巫术信仰和习俗最丰富的地方。在穆斯林人口占87%的印度尼西亚，巴厘岛主体信仰是印度教，不得不说是一个异类，而特别的文化也成为它发展成世界级的旅游目的地的基础。从荷兰殖民时代开始，荷兰人就把巴厘岛就当作一个旅游胜地进行经营，保存当地习俗，鼓励印度教文化的发展，经过一百多年的传承和创新，形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传统与现代和谐共存的景象。
我们身边的神魔鬼怪
反观中国，其实也曾是一个妖魔鬼怪的大国。先秦时代的《山海经》就出现本土的各种妖怪精灵。鲁迅认为，中国本就信巫，后来又经过秦汉神仙之说的流行和小乘佛教的传入而使此风大盛，魏晋南北朝出现如《列异传》《搜神记》一类的志怪小说。明代又出现了神魔小说的高峰，《西游记》《封神演义》等大量借鉴了印度神话中的人物创造出新的妖怪。
然而，1949年后，这些妖魔鬼怪就被当作封建迷信和牛鬼蛇神，在破四旧、文革等运动中逐渐消亡了。如今，除了在广东、福建等沿海省份，以及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能看到一些神仙鬼怪的踪迹之外，在中国大部分早荡然无存。
再看看邻居日本，自古就受到印度和中国文化影响，还有本土的神话，也成了一个妖魔鬼怪的大国，并且作为民俗文化保存至今。同时，还结合动漫，成为日本向全世界输出的流行文化。“妖怪”（Yōkai）这个日语词也成为了英语词汇。从小时候看的《鬼太郎》，到近年来几部流行的动漫《电锯人》《咒术回战》《鬼灭之刃》，日本妖怪一直在我们身边。但是，我们却容易忽略，其实中国的妖怪也不少。
看着巴厘岛这个ogoh-ogoh博物馆，不禁想，什么时候中国也有自己的妖怪博物馆？
旅行目的地：巴厘岛ogoh-ogoh博物馆
地址：JI.Ayodya No.1 Taman Ayun., Desa Mengwi, Mengwi, Kec. Mengwi, Kabupaten Badung, Bali 80351, Endonezya
谷歌地图上搜索The Ogoh-Ogoh Bali Museum
开放时间：每天09:00-18:00
门票：成人10000印尼卢比，儿童5000印尼卢比
参考资料
George M. Williams (2008). Handbook of Hindu Mytholog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克利福德·格尔茨（2014）. 文化的解释. 南京：译林出版社
鲁迅（2006）. 中国小说史略.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