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妈也是有故事的人【上】 / 我的城南旧事（9）

第980片树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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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南向南不远就是老船闸，老船闸往北不远是老食品公司的后门，食品公司的后门正对着老淮江公路，横穿过这条路，往东再走几步就跨进了那个马路菜市场。

那几年我跟弟弟，前脚搭后脚刚刚上城，投奔在县城里工作的父亲，父亲的单位临时调剂了一大一小两间房，算作他的落脚处，就在老船闸这一带了。

有时候父亲跟单位的同事下乡搞调研，出门前会拿一只方口的玻璃茶杯，压几张毛票子在大桌子上，嘱咐我们自己去船闸菜场买些个菜，先简单对付了中饭，晚饭等他家来再说。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七大妈。你要是那时候也去过，那个纷乱不堪吵闹不停的马路菜场，用不了几趟，我准保你很快也能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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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妈中等个头，却胖的不像话，也不怎么讲究，顶着一头蓬松暗黄又发干的大爆炸乱发，常年罩着一件大大咧咧的深蓝色大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沾粘了菜叶和泥斑。

也是，在那样一个地方，成天忙着吆喝称秤收钱找零，哪有多少空闲时间和心思打扮自己撒。

七大妈是卖菜专业户，照我看来，她的生意是做得最好的。

这跟她这个人也有关系吧，她的菜品种很多，在腿跟前高高矮矮摞了七八个摊子，除了及时更新的时令菜蔬，她还在手口里搭配了，生姜啊葱蒜啊小辣椒啊，但凡是在她这里买的，一交一接钱货两清后，她喜欢高高兴兴喊你一声：

老烂鸡巴耶，不忙走撒！带些葱蒜！小狗日的！站在撒！带把生姜家去给你老子剁米子！起鲜呢！

都是些小杂碎不值钱，但也都是用得着的，又不要钱，买家自然笑笑的接过来，关照说，明儿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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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妈不识字，说话也喜欢带脏字，狗日屄养的随嘴该，但是从不针对哪个人，弄的就跟是她的口头禅似的。

团一转的街坊邻居，早就习惯她说话的方式了，也没有人真的为这个生气。

菜市场里吵架是常有的事，但是七大妈却从不跟人吵，连菜市场的协管员都夸她，为人豪爽，做买卖大气！

有一年居委会一致推选她当文明守法经营户，年底开表彰大会，事先明明都背熟了表态的那几句话，等到往话筒面前一杵，傻啦！

七大妈紧张的一塌糊涂，急出满头汗，拽住立式话筒架，抖抖活活说了一句，妈妈个B的，我说不上台，非要拿我开心，我说不起来！我感谢大家伙！

说完鞠了三个躬逃下台去，全场哄堂大笑。

主持人赶忙出来打圆场，笑说看来这个奖还是评错了，七大妈很不文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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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偶然才知道，七大妈其实不叫七大妈，她姓齐，大家喊走了音，也有戏谑的成分，一致这么喊她了。

这就难怪我起初就很奇怪的，她这个年纪按说不应该还有七八个姊妹的吧，果然呢。

她好像并不在意我们怎么称呼她，只要乐意到她的菜摊子上买菜就行了。

我们没想到这样一位热情开朗的七大妈，竟也是位有故事的人啊。

据说她老家是芦村的，好多年前跟着丈夫带着女儿进了县城，在县城讨生活没有他们之前想象的那么容易，丈夫在附近的藕行做搬运工，她去了工农路上的小饭店，做服务员兼着洗洗刷刷。

没多久藕行的生意一落千丈，丈夫跟她合计，要跟一帮鲁垛的人结伴去常州擦背，她想想还是没跟他一起走，留在这里一边服侍上学的闺女，一边继续打些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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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家门口卖菜的，买了辆旧三轮，在船闸码头上歪歪呛呛骑来骑去，很快就敢自己骑上街了。

她每天天不亮赶去乐意楼或者老西门堤上的蔬菜批发市场，拖一车新鲜菜蔬回来，照顾完闺女的洗漱早饭，火急火燎的杀过去摆摊卖了。

苦日子过起来总是很慢很难熬的，七大妈还是一个人带着女儿熬过来了。

为什么成了一个人呢？她那个混账老公出去没一年，马上就翻脸变心了，在常州跟一个老乡搭伙过起了小日子，说不要这个家就跟没结过婚似的。

七大妈有一阵子想不开，冬天里站在风口买菜，站着站着眼泪就淌下来了，风一刮，脸上生生的疼，两边的嘴巴子都巴起来了，绷的紧紧的，心里那才一个凄凉啊。

她实在想不通，不认她就算了，丫头可是他亲生的啊，怎么能说不认就不认了撒？！他还是不是个人撒！畜生！畜生都不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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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要过年了，上头忽然来了通知，说是要创建什么卫生城，整顿马路市场，这个马路市场被取缔了。

七大妈倒也没慌，她很快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就是去老运河堤上的一户人家做家政。

说家政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去帮着人家做家务，照顾他们家卧床不起的病人。

病人是位退休多年的老教师，两年前一早出门锻炼，摔了个跟头，半边身子不能动了，生活也不能自理。

七大妈给他们家前后做了不到五年，神奇的是老教师竟然奇迹般的慢慢恢复好了，能下地了，敢走路了，屎啊尿的也能自理了，像一只受伤了昏迷过去的老鸭子，病怏怏的又缓过神来了。

这一家人特别感激七大妈这几年的精心服侍，特别是那位老人家，一说起来就激动，两只手抖索了搭起来，朝七大妈作揖，说她赛如是他的再生父母啊！

七大妈回回就笑，感到很尴尬，老狗日的乱呢，什么再生父母撒，我可怜还比他小七八岁呢！怎么生他撒！

2018年11月12日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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