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泪，至少有十首歌给我安慰 / 宝应赵天甜版《当我想你的时候》

第985片树叶儿

1

现在是冬天了，今年感觉特别冷，雨水也多，不过好在今天终于放晴了，天气好的就像那年寒假里，你们前一脚后一脚跟着，送我去宝应县城过假期的样子。

爷爷，我知道你跟奶奶是不会再怕冷的。不知道是你们在的那些年，气候真的要比现在冷，还是说你们生怕我们姊妹冻着了。

从小到大每年一到秋冬季，你们成天唠叨了，嘱咐我们添衣戴帽，催促我们多吃点吃饱了，说是身上缺衣没精神，腹中无食饥寒冷，不是屁多，就是气多。

很多街坊邻居和亲友们，总会笑话我们老何家的孩子，不经冻也扛不住饿，搞得跟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一样。

嗯，想起来了，你们以前一直都是喊姐姐叫大小姐的，我跟弟弟的就不好听了，小二子，小三子。

2

特别是您，爷爷，我到现在还是认为，我们姊妹仨中，你就是最疼姐姐。

你好像这么说过：姐姐是女孩子，将来迟早要嫁人的，满打满算在家里也就20来年，不对她好点怎么行。

爷爷，我猜你肯定也知道的，姐姐刚刚过了50岁生日呢。不过你们的这个宝贝大小姐还是那么倔，高低不肯让我们为她操办，只是几个亲友打了个团，连生日蛋糕都没许我们买。

不过您老放心啊，我还是坚持送了她一大捧鲜花。我们那晚吃饭时，还说到你跟奶奶了，要是你们都还在，那该多好！

在你们眼里，我们不管是50岁，60岁，都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吧。

3

爷爷，我跟您说心里话，很多年里，其实我是嫉妒您对姐姐的好的，觉得你肯定是偏心。

我记得有一回，姐姐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按点的从乡下赶回来，你看你急的那个样子撒，坐也坐不住，走也走不远，进进出出的唉声叹气，还被奶奶看不下去，忍不住吵你，虚的什么骨头屑子，怪你六神不安的样子烦死人，要不出去找，要不就闭嘴。

爷爷，后来你在六角门的巷口迎到姐姐，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嘘嘘噪噪跑到锅屋里，亲自动手炒了一大碗蛋炒饭给姐姐，好像姐姐不是下班回来的，而是历经千难万苦逃荒回来的。

虽然那碗蛋炒饭还是被我跟弟弟分了，但是我们是晓得的，这是跟姐姐沾光的，要是我们迟回来了，你说说看，你有哪一回是这么紧张了的？

当然我们知道你的想法，你说我们是男孩子嘛，又什么关系撒，哪怕真的在外面吃了什么苦头，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叫什么话撒！我们后来才陆陆续续听说了，你年轻时候真的吃过很多苦头，也被很多人坑过，不过奇怪的是，在我们面前你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任何一个人的坏话，你总是说哪个人都是有苦衷的，没有人好好的要跟什么人作对的。

爷爷不瞒你说，你孙子我现在好像也是这样的心态了，这个肯定是从您那儿遗传下来的吧。

 4

对了，爷爷你到现在肯定还一直以为，你的大孙媳妇是那个谁吧，哈哈，这个我就要笑话你啦，老同志难保也不会看走眼的嘛。

我要问你呢，凭什么当年你老是跟我嘀咕，说那个谁将来笃定会做我老婆的，也笃定会对我很好。

我那时候就问你了，你总是笑眯眯的说，凭感觉，这个孩子就是不丑，打着灯笼难找呢。

其实您去世的前一年，我们就正式分手了。

因为您已经开始犯迷糊了，我也没跟你说。最烦的就是您还动不动问我，哎，那个小谁谁，好好的尽干几天不来了？

哪里是几天撒，明明是一年了嘛。解释了你又记不住，下一次还是问，我只好嗯嗯的敷衍你，说她出国打工去了。

你就叹口气，怪我不好，说小二子，不是爹爹说你，怎么能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撒！外国有什么好！穷就穷过，富就富过，分开那么远，不好！

爷爷你是不知道，其实当年她就是，唉，算了，不说她不好吧，反正后来直到现在，她都过得蛮好的，爷爷您也放心吧。

当年您去世的时候，她倒是希望能来我们家，送您最后一程的，我婉拒了她。爷爷，这个您不会怪我吧。

5

说到您去世的事，你肯定不知道，那几天我们家的小院子里，满屋三间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来了多少人，跟你告别送您远行。

我看得出来，除了那几位我们花钱请来，哭丧的专业人士的哭嚎和眼泪，是职业的虚假的，很多人的伤心啼哭，都是真诚的。

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还有老一辈的人，说起这件事来，都感慨您去世的排场，在我们老街上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这说明您的人缘好啊。

直到送您下田安葬，我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怀里抱着您的骨灰盒，我是懵懵懂懂的，有点儿难过，也有点儿害怕，好好的您，怎么就成了这么一把灰了？！

爷爷我告诉你啊，我一直以为，我肯定不会经常想起你的，我肯定会常常想念奶奶，因为你也知道奶奶对我最好，为这个你们活着的时候，还经常拌嘴干仗，你说奶奶不应该摆在脸上气人，而奶奶呢，她才不管那么多呢。

可是爷爷啊，我自己也没想到，我是那么想念你的，很多我们小时候的事，我以为我早忘得干干净净了，却原来一直都藏在心里。

6

很多那时候的事，都少不了有您的。

特别是有几回，因为我调皮，你实在是气得没辙了，找了麻绳把我五花大绑的捆在家里的竹椅背上，开始回想起这些我心里是怨恨的，慢慢的再想起来呢，只是觉得蛮好笑的。

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所有的亲人，其实前世都是仇人吧，就这么爱恨纠缠恩怨往返。也许是因为我也终于渐渐成熟了，毕竟也是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也算是经历见识过，真真假假起起伏伏的人情世事，还能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或者愤恨不平的呢？

爷爷，说起来我觉得特别遗憾的，就是你跟奶奶都没能见过，我们的孩子你们的大重孙子，没能亲手抱抱他亲亲他。

那时候奶奶精神头十足，团一转好多人家的小孩出生，你忙的就像镇里的妇女主任，天天看贼似的盯着，要人家上环结扎，眼睛发亮屁股头子冒烟，早早晚晚耗在婴儿床边上，知道人家已经嫌烦你了，也大而化之的像是没反应。

你那时候就夸张的说过，将来我的大儿子一定要让你带！

爷爷奶奶，这家伙已经11岁了，天天让我头疼，很多时候也是恨不得，结结实实收拾他一顿，才解气呢。

7

每年清明节里，我们都带他去你们的墓地上烧纸磕头，他都开心的跟玩儿似的，绕着你们的墓碑跑来跳去，磕个头也是假模假式的忍住不笑。

今年祭扫时，小狗东西双手合十，居然叨咕说，太爷太太保佑我啊，凑齐第20本《疯了桂宝》，叫们班上的黑社会大姐大，不要再找我麻烦。我们几个人看的又好气又好笑。

哎呀，爷爷啊，我告诉你，昨天一早我送他去学校，在校门口一下车，竟然有小男孩跑过来喊老何，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喊我的，不是的，是喊你重孙子的！

他们这些小屁孩之间，都开始老何老叶的叫了，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想的。

说到孩子了，我知道你们还不放心二老，没事，他们都很好，跟我们住一块呢。

你们的儿媳我的母亲还是老样子，类风湿关节炎好一阵坏一阵；你们的儿子我的老爷子也是，除了冬天会发气管炎，不怎么敢四处走动，别的都不用挂念。

他现在的厨艺十分了得，就是年轻时候的火爆脾气，没怎么见改，随他去吧，谁还没个个性和脾气撒。

8

我自己呢，这些年遭遇了好多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被人辜负了的，也有愧对了人的，反正总的说来都是人生吧，就是你跟奶奶常说的过日子。

正像您说过的那样，没有什么是非得斤斤计较放在心里的，什么都不如把身体弄好，三餐一宿不可大意。

不能指望人家都对你那么好，说得过去也就可以了。

对任何人，真没必要刻薄，不欠人家的，夜里才会睡的踏实安稳。

现在想想啊，你们说过的这些大白话，要过了这么多年，我才慢慢的领会理解了。

而当初却死活听不进去，横竖跟你们对着干。

知道您不会笑话我，但是我自己却笑话自己了。

9

说到遗憾，爷爷，还有一件事一直堵在心里没跟你们说，当年家里人决定把您的坟从老家氾水迁上来，父母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再三说不如就在望直港那吧。

问奶奶了，奶奶埋头抽闷烟，先是不表态，最后才吐出一大口浓烟，盯我望望说，大孙子说到哪块，就到哪块吧。反正我们眼睛一闭腿一伸，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能感觉到奶奶当时的不如意的，奶奶是个好面子爱虚荣死要强的人，之前说到她百年之后的事，她流露过就葬在宝应县城西边的松岗墓园好，因为老家的人都晓得，那里是宝应最好的坟场。

我呢，一来是嫌那儿太远，二来也不希望父母一下子花那么多钱。

家里姊妹多，基本就是靠着父亲的工资和母亲的一点病退补助，维持日常生活已经够呛，更不要说什么积蓄了。

我们姊妹也大了，眼看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父母的着急慌张，我们看在眼里却又很无奈的。

奶奶去世后，跟您合葬在一起了，开始那几年我们去上坟，那儿还特别冷清，孤零零的感觉，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觉得对不住你们二老了。好在现在呢大不一样了，那么多旧墓新坟热闹的很，环境也收拾的不错，就觉得终于对你们有个交代了。

10

爷爷，今天我忽然想起这些陈年古八代的事来，想跟您说说话，是因为偶然听到了这首歌《当我想你的时候》。

我放给你们听的这个版本，是我们氾水的小老乡赵天甜唱的。

她的父亲是以前氾水影剧院的赵经理，我猜你们一定认识。

爷爷，我晓得你最喜欢听刘兰芳的评书，喜欢京剧和老淮调，不过就算不是你喜欢的，你也会假装很认真很享受的听，你是怕我不高兴。

奶奶呢，您就不要装了，我知道其实您什么都不喜欢，从前你在时整晚整晚的看电视，无非是在等我们中最晚回家的那个人，或者有我们坐在边上一起看，哪一次你不是瞌睡打的跟点蚕豆一样？

但是啊爷爷，今晚的这首歌，请你一定要看着奶奶，看着她完完整整的听完。

我敢肯定，只要你们听完了，就一定会了解我的心意，其实我是想让你们听我好好的说，小二子，想你们了呀。

要是时光能够倒流，那该多好。

那样我就会年轻很多，而你们也还会守在我们身边；我要是喊一声，爷爷！奶奶！你们马上就会答应一声：小二子，你喊什呢啊？！

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对你们好很多；

这样的话，我再一次无意中听到这首歌，就不会再这么难过。

2018年11月17日星期六

感谢

@赵天甜授权歌曲

@天涯海角友情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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