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视点】段维：要永不松懈地与写诗习性和惯性作斗争（代序）

Original 云帆出品云帆诗友会 2022-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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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帆视点

段维

要永不松懈地与写诗习性和惯性作斗争（代序）

“东坡赤壁诗词微刊”欲精选部分诗友作品结集出版，嘱我写序。这是家乡人的抬举！其实，诗作的好坏明眼人一看便知，何劳我徒费口舌！但又却之不恭，那就说点对诗友们或许有点参考价值的话吧。
诗词写到一定程度，难免会形成一些习性。多数人习惯了，还自以为诗艺成熟了，也就自我满足了。当然，也有一些不甘于现状者，旦夕寻思突破，但早先养成的习性难以挥去，且还存在着惯性，稍不注意就会不知不觉地跟着被动滑行。因此我才说：要永不松懈地与写诗习性和惯性作斗争。那么，习性和惯性表现在哪些方面呢？
其一，思维定式。思维定式（也可称立意定式）是长期养成的，这种定式可能是“大众式”的，也可能是“个性化”的。比如，每逢重大节日或重大事件，我们都要写诗庆祝或歌颂一番，这就是大众式思维。也有人相反，偏不庆祝或歌颂，而是一味地反思或批判，这或许可称之为个性化思维。前者写出来的很可能是老干体中的“左干体”，后者写出来的很可能是老干体中的“右干体”。那我们该怎么写呢？当然没有定式。举我自己的实践为例：

献给中共第十九次代表大会

南湖摇荡小红船，解锁烟波扶舵参。

今日列装航母后，如何梦越海深蓝？

这显然是一个重大的时政题材，笼统地宏观叙写难度很大，而且容易出现“假大空”的毛病。我采用“小船”与“航母”的联系，继而想到打造中国的“深蓝”海军追求，更进一步联想到“中国梦”，于是就很自然地构思出了绝句的骨架。在具体的语言组织上，尽量采用形象化的语言，如“南湖、小红船、烟波、扶舵、梦、深蓝”这些词语都是形象化的，而非概念化的。

其二，意象定式。意象一词，有人认为是从20世初西方文学流派“意象派”那里引进的，其实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早就提出过“窥意象而运斤”的观点。有时候，我们还可以望文生义地理解：意象，就是“意中之象”。它是客观外界的具象映入诗人的大脑，渗透着诗人主观色彩的“意”，进而作出的能动反馈的产物。

比如说，月亮常用来烘托情思。一般说来，古诗中的月亮是思乡的代名词。李白《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诗中的月亮就不再是纯客观的物象，而是浸染了诗人感情的意象了。杜甫《月夜忆舍弟》：“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露总是白的，但今夜更白，因为感受在今夜；月无处不明，但故乡更明，因为忆弟思家。
有时候，我们很想出新，就会去寻找新的意象。不知道是不是以刘禹锡“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为发端，把某些事物或景象或情绪比作“诗”，于是大家都去仿效，把无法用具体意象表达的东西都与诗挂钩，不时出现“一园诗”“半江诗”“满怀诗”“漫天诗”之类的句子；还不断地制造出“诗囊、诗魂、吟鞭、吟肩”等词语。这一点，连许多名家都未能幸免。这其实是一种懒汉思维。这种虚无缥缈的比喻，不好说错了，但肯定是已经落俗了。
李昊宸在《回望中的热土——段维故园诗词探微》一文中说到：
古诗中写月者则林林总总，有借月抒情叙理者，有专摹月象者，有关月之譬喻更是姿态各异，不可胜计。到了段维《节前回老家看土砖房拆建初成步宋彩霞<元旦诗>韵有寄》一诗中，诗人不依傍前人，不作陈词滥调，不作“如洗”“如银”“如轮”“如盘”之比附，而是以“如婴”二字，摹写一潭月色。圆月与婴孩，二者初似绝无关联，然只作此一喻，而婴儿之稚、幼、小，正与月色之新、柔、净、纯，相映成趣，惹人垂爱。结合诗中暮霭横斜、泉声疏荡之景，复有此如婴之月色，诗人所居之境，真幽邃可想，有山村小隐之味。
这只是我的一点探索，未必精当。可供大家举一反三。

其三，语言定式。我们都习惯说正确无误的话，更习惯用既定的句式。这自然就跟创新沾不上边。孔子说过“不学诗无以言”，我曾仿照这个句式讲过“不创新无以诗”。
杨逸明先生就比较喜欢在句式方面进行创新。我们看他的一首诗：

雨夜宿寒山湖渡假村

山村犬吠起炊烟，野渡无人系钓船。

烹胖头鱼留客醉，住茅草屋傍湖眠。

两三阵雨来窗外，四五行诗到枕边。

不是繁莺啼晓树，书生好梦已逢仙！

七言诗句从文字结构来看，句读有“上四下三、上三下四、上二下五、上五下二、上一下六、上六下一、上二中二下三、上一中三下三、上二中四下一、上一中四下二、上四中一下二、上三中一下三”这十二种句式，但我们最终都要能快读为“四三式”。杨诗的颔联、颈联句式就与以上例举的诸种陈式都不同。其颔联可细分为“1+3+2+1”句式；颈联可细分为“3+1+1+2”，都未走寻常套路，既显得活泼灵动，又没有越出“四三式”快读的“红线”。可谓是两者结合得很好的例子。
当然我们切不可越矩去“创新”。我在学诗初期就犯过这类毛病。当时有两句诗起初是这样的：“垫高跟挺拔淑女，钉铁掌烘托猛男。”这个句式怎么快读也读不成“四三式”，后改作“高跟挺拔窈窕女，铁掌烘托威猛男”才算合规了。
这种习性与惯性，不是说一旦明白了其负面道理就自然而然地会被克服的，它会不自觉地抢占头脑高地，就像我们打开电脑就会有一些无良广告自动弹出来一样。当然，弹出无良广告我们会十分厌恶，但习性与惯性的“弹出”会让我们不知不觉，甚至有时还以为是灵光乍现。因此，我们必须永不松懈地与写诗习性和惯性作斗争。
以上所写，难免挂一漏万，也可能是个人感受，未必具有普适性。但如果对诗友们哪怕有一丁点的启发，也比我拉开架势写一通正确的废话要令自己心安理得许多。权以充序吧！

2021年4月8日于桂子山

段维简介

段维，1964年生，湖北英山人，法学博士。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兼任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会长、《心潮诗词》评论双月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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