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或户外，生活需要不断地逃亡……

文 | 魏智渊

源 | 原创

荐 | 知父母（公众号：zhifumu）

在别人眼里，我经常像一台工作机器。我根本不在乎周末或寒暑假，也不会在国庆节的时候自我心理暗示：这是应该休息的时候呀！

在某种意义上，我享受这一切，「机器」带来效率，带来源源不断的领会，以及成就感。我讨厌那种散漫的人生，不在场，又走不脱，只是一种被动的无意义的耗费，凡是对工作不用心的情形大抵如此。然而我的生命并不干瘪，三十岁以前，有文学滋养它，三十岁以后，有电影滋养它，最近一年，又新添了户外。

今天，我想谈谈电影和户外的意义。

1

生命必须是有意义的，这跟教育无关，甚至跟文化无关，在我看来，这差不多就是一个生物学问题。当人类的大脑或思想进化到可以思索自身，可以产生时间意识时，意义问题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作为「终有一死者」，面对无可奈何的结局，就不得不追问：「那么，我为什么要走这一趟呢？」

或许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如此不同。但对我来说，答案很简单：生命并无外在的目的，生命的目的乃是自身。因此，「为什么走这一趟」，不是为了去哪里，谁不知道最终去的地方是「死亡」，而是旅途中的体验：丰富的、多元的、肯定的、深邃的、崇高的体验。体验的最高境界，类似死亡，称之为高峰体验。

我喜欢文学，乃至于青春期立志要做「最好的读者」，本质上就是追求这种极致的体验。文学的意义，就在于以虚拟的经历，超越和丰富有限的肉身。从某种意义上讲，文学就是生活，就是真实的生活。无论我当下的生活是多么的灰暗，而文学，总能把我带往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经历了美与丑、善与恶，以自居的方式体验了至真至善的人性，以对象化的方式观看了至假至丑的人性，并且，越成熟，越知道这都是我。然而，文学以如此安全的方式，帮我不断地完成接纳、完善与超越。在文字里度过的岁月，是灰暗生活中最美的时刻。

母亲并不阻拦我，作为地主人家的女儿，外公又是十八岁就做校长，她对读书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肯定与敬畏。然而，她又觉得：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能当吃也不能当穿……她不知道，应试教育有多糟糕，大多数老师的心灵有多贫瘠，而文学，给了她儿子最好的最均衡的教育，至今发挥着甚至是关键的作用。

2

然而，至尊宝总要长大，不能只是无忧无虑地在文学的天地里打家劫舍，考虑究竟是喜欢紫霞还是白晶晶。

进入职业期，尤其是当职业当成事业，甚至当成一生中皈依的志业时，你便很难再在文学的天地里漫游。因为文学是奢侈品，它需要时间和趣味，而趣味是时间熬出来的。事业需要的是「问题解决者」，而不是「行吟诗人」。这甚至不是一个时间问题，你不可能在一天的高强度思考后，还有多余的注意力消耗在文学中。因为文学需要漫长时间的浸润，需要耗费注意力去体会文字背后的意蕴，需要调动自己的深度经验，去将文字转换成画面……

而电影则直接得多：它就是画面。

你可以把一首诗玩味一个下午，但无论多深刻的电影，总会在预期的时间内结束，例如100分钟，你无法人为地缩短或延长它。这令人遗憾，因为你无法控制体验的节奏；这也令人欣喜，因为你能预期到它的时间并因此而把握它。

工作是一种必要的异化，你无法无目的，无功利，恰恰你被赋予责任必须高目的，高成就，而不能顺着生命的本性去舒展。这种私生活与工作、个人与社会、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冲突，是许多隐秘的痛苦的来源，并滋生了虚无与怀疑。换句话说，当你被迫将全部的生命集中于一个目标的时候，生命是高成就高喜悦的，生命也是高异化高虚无的。这时候，你需要无目的的游戏来平衡它，这也是一种补充能量的方式。这游戏，乃是你的无目的的热爱。它拓展你的经验，同时也更有助于你的工作。

对我来讲，电影就成了一种低成本高收益的「游戏」。而且，你能从电影中学到的东西，可能超出了你的想象。

你看过长达六小时的《灿烂人生》吗？《魔戒》三部曲呢？《黑客帝国》呢？《肖申克的救赎》、《飞越疯人院》、《地下》、《楚门的世界》、《生命因你而动听》……它不只拓展和深化了你的体验，让你变成一个更丰富、更敏感，以及更好的人，它还是一种思考方式，就像文学一样，渗透了哲学、心理学、政治学、宗教……等诸多领域的知识，不是那种僵化的所谓客观知识，是可以触摸和体验到的知识。这些也让你的教学乃至于学术研究生动起来，鲜活起来。

3

电影是一种逃亡方式。每看一部好电影，就是逃离生活100分钟。

这种逃离是十分重要的，仿佛你的生命被更新过一般。再返回现实生活，原本焦虑的心平静一些了，原本执着的东西放下一点了，原本无解的生活难题，有时候忽然就有了曙光……

与电影相比，户外是一种相对昂贵的逃离方式。

昂贵在哪里？成本十分高。

装备很贵，出行很贵；

每出去一趟，还要做许多事先的研究和准备；

时间成本很高；

人际成本也很高。

身体的抽离不同于心理的抽离，身体的逃亡更不同于心理的逃亡。

而且，户外与旅游，根本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旅游是一种有计划的喂养，每一个环节都被设计过，本质上是一种相互消费的行为，到了长假，更成了一种灾难。所以，我越来越逃避旅游，因为心灵需要安宁，没有办法消耗在新的人海中，以及消耗在与景区商贩的斗智斗勇中。

但户外不同。户外避开了这些，可以纯粹地在自然中行走。远离喧嚣所带来的洗礼是别人难以想象的。而户外的意义还远不止于此。它还创造了一种新的交流方式，不只是与自然的交流，也包括人与人的交流。所以，我一直主张在户外中加入一些深度沟通甚至深度学习的元素。想象一下，山野中，星空下，帐篷外，一群人数恰恰好的朋友，大家彼此交流自己的人生经验，说着说着就真了，说着说着就深了。卸下面具后，本真的生命有了鲜活的流动，这是多么好的时刻。

4

逃离需要勇气，需要决心。

好容易有了假期，有了周末，有人希望你陪孩子，有人希望你陪老人，所有的理由都如此冠冕堂皇，如此道德正确，只是，「我」在哪里？这种道德正确的生活，如果我不快乐，意义又在哪里？

与其相互捆绑在一起，在日常生活中磨损激情，不如相互协调或合作，分担责任，为每一个人都留出必要的时间和空间，让每个人都可以不断地有一场场华丽的出走或逃亡。

这跟钱无关，这跟时间无关，这甚至跟责任无关，这只跟勇气有关。

有了勇气，就发现世间极少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凡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么是缺乏勇气，要么是缺乏智慧，更可能的是，我们的生命都太平庸了，平庸到不敢敢离开一小会儿。

旅游才是消费，户外是生活，可以极度节俭。——哪怕你家底很厚，也要节俭，因为户外不是换个地方大鱼大肉，而是在确保基本生存需要的前提下，去体验另一种生活。如果你一颗烦躁的心放不下，一颗功利的心放不下，一颗纠结的心放不下，那么，哪怕走到了户外，又何曾离开原来的生活？

习惯户外，就像习惯了电影，它也需要经验，需要时间去修正它的每一个细节，磨合心灵与它的关系。

但无论如何，让我们一起来一场逃亡吧。

不断逃亡，又不断归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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