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8 相神必先相其耳 ▎陈继尧的相法 ▎腥门的「十三簧」 ┅《方术纪异》一 相术篇
18-38 相神必先相其耳 ▎陈继尧的相法 ▎腥门的「十三簧」 ┅《方术纪异》一 相术篇
相神必先相其耳
宋人所传的相学,相人的福泽,必先相神气。种放见陈希夷,陈希夷倒履而迎,既坐,相种放良久,对他说道:「君他日甚为显贵,官至侍郎。」种放不悦,答道:「我来不是为了看相。」陈希夷却笑笑说:「贵不可为贱,贱亦不可为贵,你的神气骨格都主贵,是故你虽想退隐山林亦必不可得。」
后来种放果然给朝廷召官,晚年亦果然官至侍郎。
为甚么神气主人福泽呢?道理很简单,说「相由心生」,其实心所改变的正是神气。许多时,一个人的五官部位本来未变,因为神气变了,所以看起来便亦觉得五官部位改变。至于变好变坏,当然亦随神气的好坏而定。
有时候,由于神气改变,亦导致骨格、相貌改变。最容易改变的是耳珠。神气变好,耳珠便会变得油润,接看还会变长;神气若变坏,则耳珠变得干枯,同时还会渐渐缩短。
照宋人的说法,凡老虎吃一人,则耳必有一缺,所以若捕得老虎,见其两耳如锯,便知此虎食人甚多。老虎如是,人亦如是,人若心术不正,则神气改变。由形而上之变而导致形而下之变,亦如老虎,其耳先变。
这相耳之术,王亭之认为甚准,读者不妨留意时时上电视的人物。
看公众人物上电视,是练习相术的好机会。有些人,神宇气色会突然改变,如果改变得大,不久就有新闻发生,其可谓屡验不爽。
王亭之当年学相,还是个小孩于,随世叔伯饮茶,无非只在陶陶居、北园、福来居等几家,所以见到的茶客大多熟口熟面。世叔伯指点,某人如何如何,王亭之便将此人端相一番,有时甚至可以走近过去端相,反正是个孩于,别人不会见怪。
要学女相,则必须在陶陶居。这家茶楼传统是相睇二奶之地,一个卡位,坐看一个大婆,一个媒婆,一个给人相睇的女仔,至少有三个女相可相。其时广州的女界不到茶楼饮茶,是故便非找相睇的场合不可,否则无由得学女相了。
有一次,王亭之见到一个姓韩的世叔伯在相睇二奶,教王亭之相法的前辈指点云:「老韩的神色甚佳,三五年内不会破败,但这女子面目虽姣好,不过却是大破败之相,所以老韩应该不会讨此女为妾。」
谁知王亭之藉着上洗手间之便,偷偷去相那韩某的耳,但见其耳珠背后已有干枯之象,便回座对世叔伯说及,世叔伯叹日:「那就可能要准备人情了。」
而已,韩某果然在紫洞艇摆酒纳妾,不三年即以破产闻。
陈继尧的相法
江湖术士相人,一味按定流年部位,相人决无先相耳之理,其言日:「耳主童年,早就过去了。」这便是不知人的相貌随神气而变时,先变耳朵的道理。
耳变、鼻接着变。特别是有鼻节的人,有时你会觉得他的鼻节忽然难看起来,或者忽然变得很顺眼,那就是神气已变的征兆。相形而上的神气很难,藉形而下来相形而上,便容易许多。相鼻节即是一个例子。
从前香港有一位陈继尧,他以相人气色闻名,其实他所精的,正是由形而下来相人之神。因此愈是老主顾,他便相得愈精。盖唯对老主顾然后才能瞧得出形而下的改变也。
王亭之二十年前去找过他,他端相良久,问过「贵姓」,忽拍案日:「绍如六爷是你甚么人?」答日:「先父。」他便隔着桌子抱着王亭之道:「你是我的小师弟!」原来陈继尧的父亲,即是当日省城有名的相士金声甫,至今还有人顶着这名字来挂牌。金声甫曾教过王亭之相法,因此陈继尧便叫王亭之做小师弟了。他逝世时,王亭之已居夷岛,竟未能送他一程,至今心中不无遗憾。
王亭之当日问他,为甚么会提起先父?他说:「你的神似六爷。六爷的相,我小孩子已睇惯了。」
陈继尧当日曾跟王亭之透露,他小时候学相,他的父亲曾以王亭之的先父为例,教他相法。所以他便时时跟了他父亲金声甫,在晚上到王亭之寒舍作客。
他对王亭之说:「绍如六爷一生讲究饮食,吃鱼只吃鱼脸珠肉;吃饭要吃三年陈米;吃肉要吃切到风吹得起的薄片肉。先父说,六爷的相,三停五官都很平凡,唯神宇好,所以一生无功名而得享受。小师弟,你的神似六爷,应该亦有享受。」
这便真的给他相中了。王亭之一生莫财,银行数字是「低六位」,买一间厕所都不够钱,可是王亭之却可以依然式饮式食,写这篇稿时,还可以喝上好的铁观音,边饮边写。人在图麟都,雪柜可以有香港的阿一鲍鱼。近年王亭之偏爱吃素,便有人合股开一家「王亭之素食」,专门供应王亭之的家厨素食。亦有人专门烹饪王亭之的家厨荤食,正宗太爷鸡、香酥牛肉卷、茶香虾,一一依古法炮制。论饮食享受,银行有十位十一位数字的人都未必能及也。
不过王亭之先父未享高寿,只是死得合时且死得安详而已。他死后一年,家便破了,后来亲友还盛赞其早死反是福。
腥门的「十三簧」
腥门看相或者算命,先要识「水火簧」。水是穷的意思,火是富的意思。知人穷富,然后才可以决定向来人弄多少钱。
香港的腥门比较着数,因为他要人先登记姓名地址电话,一看地址,就知道「水火」。有一个算斗数的名家,不知怎样忽然又看风水,他便曾向王亭之炫耀,自己如何「扫荡狗肚山」。狗肚山住的是中上人家,一看地址便知是「火」,自然值得去「扫荡」。
如果中门大开,客人进来,如何知其贫富呢?光凭衣着往往很害事。海派衣着光鲜,甚至件件名牌,但是却可能是个空心佬倌;潮州人衣着朴素,但却可能家财千万。所以他们便要用「水火簧」了。
连润如的「水火簧」,只适合民初杜会,王亭之却听过一位看相看风水兼算命,近年又派开光密宗佛像的大名家自爆:打开银包,成叠信用卡的人,未必有钱,反而连信用卡都没有,或只有一两张的人,必然穷不到哪里去。这便是当今时势的「水火簧」了。
又有一位名家透露,叫人低一低头,看他的后枕骨,其实是看他恤衫领是否有汗渍,如果有,其人必是非每日换恤衫,那就是「水」居多。若衣衫干净,则虽非名牌亦可能是「火」,因为有工人则日日更衣也。
还有一套「自来簧」。「自来」者,即是来人自爆之谓。整本「神数」、「皇极数」,便是使用「自来簧」的高招,弄到港台人士神魂颠倒,足见此「簧」之万害。
每条「神数」都有密码,术者打出任何一个数叫来客查,来客以为他不知道内容,其实他正手持密码书(即是坊本「神数」的坤集),使用「自来簧」,每条号码的内容他知得一清二楚,由是采纳来客六亲资料。──王亭之化了多年心血,然后才破解了这门术数的「腥」招,所以王亭之其实可以昧着良心,挂牌来算「神数」,只是因果可畏耳。
譬如说,打出一条数,内容是「父生于水年,母死于火年,方合此刻。」来客的反应假如是反问道:「甚么叫做水年火年。」那么,就可以假设其人已经丧母。因为如未丧母,他就会说「不对」,或者问:「是说将来抑或是说过去?」
至于「水年」、「火年」,可以有许多遁词。例如公元一九九五年乙亥,乙属木、亥属水,纳音则属火。凭此稍加运用,便可以知道来人父母的生年,甚至还可以套出若干兄弟姊妹的资料。
来客给套取资料而不自知。这便是所谓「自来簧」了。
江湖术数利用「水火簧」、「自来簧」,一下子就知道来人的贫富,以及六亲情形的大概,所以当算起「神数」时,再用一遍来人查书透露的「自来簧」,那么,所猜的便已八九不离十。六亲的生肖,即是如此推算出来。
所以「神数」算儿女,你有两位,他便给你算出两位的生肖,有三位,则只能算出三位生肖,对未来儿女的生肖,他们便束手无策了。为甚么只能算过去不能算未来呢?术者可以举出许多理由,最高明者是用「先天数」、「后天数」来作遁词,其实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连来算者都不知的事,他们便永远算不出。
前述「江相派」的《英耀赋》,以及北方流传的《方氏玄关》,其实所运用的便是「簧」了。据说「簧」共有十三个之多,称为「江湖十三簧」。
王亭之不知道「江湖十三簧」的全部内容,只知道除了「水火簧」以及「自来簧」之外,还有「地理簧」。
「地理簧」是凭来客的籍贯来猜测推理。例如从前四邑人多华侨,所以碰到四邑人就可以「拷」他是否「骨肉离多聚少」。又如东江人多军警两界,因此便可以「拷」他是「武职峥嵘」,或者「为人重武轻文」。这便是「地理簧」的运用了。
此外还有「比肩簧」,专「拷」人家的兄弟姊妹;「乾坤簧」,专「拷」人家的父母:「金木簧」,专「拷」人家的夫妻......诸如此类,总以六亲为主。盖一旦「拷」出人家的六亲,再加以「响卖」,无有不成功者也。
省港澳的「江相派」术士
中国的传统相法,其实很科学,无论相神、相气,以至相流年部位,都是经验的累积。由相法来测知性格人格,再结合社会背景,当然便可以定人的穷通得失。
可是无论甚么方法,有正便必有邪。像中国的传统气功,本可收健体强身之益,然而一变成「异能」,立刻便邪起来。倘如不是有今日的社会背景,「异能」恐怕还不易被踢爆也。然而「异能」一爆,却连我国传统的正宗气功亦受累,那才叫做殃及池鱼。
相法也不例外,一旦流入江湖,便多虚伪造作。解放前,省港澳的「江相派」便是一个藉看相来行骗的大帮会。如今该帮中人自行撰文将其组织以及行骗手法公开,甚至连人物姓名都公开,相信许多老人家会大吃一惊,当时招牌响当当的相士,却原来是个骗子,一定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其实这类骗子如今又何尝没有,只不过手法更高明,包装又比他们的前辈好,于是人们便更难发现其弄虚作假而已。
王亭之且根据已发表的「江相派」资料,一谈此派的骗术。资料虽旧,但我们却无妨举一反三,由是便可知道现代江湖相士的手法,无非只是旧样翻新。是故「江相派」虽然解体,却实在值得一谈。
「江相派」的大本营在广州以及香港,旁及南番顺珠江三角洲一带,当然包括澳门。远一点,便去到以新加坡为中心的南洋。也可以这样说,他们是以广府话地区作为其活动场所,大脚色在大城市活动,小脚色则到处走埠,甚至下乡。
「江相」的意思,有人说即是「江湖宰相」,但亦有人说即是「江湖相士」,依王亭之拙见,后者应该是其本义,后来夸大了,才自命为「宰相」。
这个组织,据资料透露,虽然以相命先生为主,但亦收罗神棍、道士、僧尼、斋姑、庙祝等人物,甚至还利用到喃呒佬与小偷。这些人多少懂得魔术,纵使其本人不懂,他的助手亦一定懂点「手彩」(变魔术的手法),甚至懂得下迷药与催眠。
所以这帮人一旦联手起来,受行骗的对象(即所谓「阿一」)便很难脱身。只是他们亦有行规,一定不会骗到人倾家荡产,同时更以骗色为重戒,这便算是盗亦有道。
「江相派」跟洪门有点关系,他们奉洪门五祖之一的方照舆为祖师。方照舆是康熙年间的人,用相命先生身份行走江湖,掩护自己的反清活动,却料不到会成为江湖术士的祖师爷。
相传方照舆传授过四个弟于,所以「江相派」便地分四门,即干、坤、坎、离四大房。他们的首领称「大学士」,以下设状元、榜眼、探花、翰林、进士、举人六级。凡有师门传承的,一出身便是翰林,以后有资格升至大学士,做「师爸」。若非「正途出身」,则只能由举人升至进士。
大埠头,有三几个大学士,小埠头,则由一个大学士主管。派中人士要向大学士进贡,所以一旦身为大学士的人,可谓收入甚丰。不过他们却有责任照顾那些落难的本门弟子。
大学士之上,还有一个「通天教主」,那就是掌门人了。民国以后,第一任通天教主是张雪庵,第二任是何立庭。何立庭在荷里活道设馆。馆中设有鸦片烟局,经常二三十人在他馆中开伙食,真可谓红极一时。
他们的生意,以「班目」(看相)为主。师门传授的秘本,称为《英耀赋》,要探花以上级数的人才可以收徒弟传授。然而这个秘籍,王亭之却藏有它的影印本,那是蒙林真先生影印相送。大陆如今踢爆「江相派」的人,始终未有将这秘籍公开。
「江相派」的传授,分「法」「术」两门。「法」即是「师门大法」,也就即是那篇《英耀赋》。「术」则有两本秘籍,一为《扎飞篇》,一为《阿宝篇》。林真先生仅将前者影印给王亭之,后篇则缺,不知是不是连他自己亦没有。
所谓「扎飞」,即是如何行骗的方法,行骗靠嘴头,术语叫做「昆马」。你本来去看相,却可以由看相变相成拜神,那就是行骗的第一步矣,这时「班目」的人已落足昆马,昆到你非去拜神不可。他跟庙祝联手,就可以「扎飞」也矣。
「昆」人去拜神,最好的借口便是「拜甩粒衰星」,或者「拜旺粒财星」。拜的时候,他们会用「火彩」,即是今拜神的人见到光,光一闪即灭,那就是拜得灵验云云。
如今流行密宗,因此神棍便打起密宗的招牌,弄到满街都是「上师」或「仁波切」,所用的手法亦无非「扎飞」而已。
「江相派」叫受骗的对象做「阿宝」,或者「阿一」,《阿宝篇》应该即是对受骗对象作种种分析。盖《扎飞篇》教的是手段,要灵活运用手段,还得看「阿宝」的反应.是故「术门」便有两篇秘本焉。
如是三篇,便「法」与「术」俱备,该派中人,至少要是翰林身份才能有此。
十多年前,王亭之收过一封读者来信,说找某相士看相,灵到十足,相士却预言她明年即守寡,后年死儿子,因此这位师奶便立刻面青口唇白矣。相士依足《扎飞篇》的教导,说可以跟她用「斗转星移大法」,改造她的命运,是为「改命」,伟大到极。
到施「斗转星移大法」,还要改风水,家居风水不在话下,连葬在和合石的先人墓穴都要改,加上拜七七四十九日北斗七星,这笔费用一算下来,「先生唔系志在赚你钱,只不过见你好,而且彼此有缘,先至帮吓你」,可是亦要七八万银。在十多年前,那是一笔可观的银两矣。
那读者相信王亭之,因此写信求教,希望王亭之跟她算算斗数,看是否真的会夫死儿亡。王亭之于是便跟那位师奶见面,问曰:「佢睇相睇得很准?」答曰:「准到十足十。」王亭之于是叫她回忆看相的过程,如何一问一答,再将《英耀赋》及《扎飞篇》翻出来给她看,她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向睇相佬提供资料──《英耀赋》的威水即在于此矣,能令人自动提供资料而不自知,于是便将「先生」看成为食饭神仙。
结果王亭之累到那位「江相派」后人「扎飞」不成。
「江相派」的背语
「江相派」有许多「行话」,看相叫做「班目」;占卦叫做「叩经」:算命叫做「问丙」;看风水叫做「寻龙」。丈夫叫做「七」;妻于叫做「八」;父亲叫做「天」;母亲叫做「地」;兄弟姐妹叫做「比」,儿于叫做「锥」(或作「追」,实误);男人叫做「七佬」;女人叫做「星枝」;官吏叫做「拖尾」;商人叫做「生孙」;顾客叫做「一哥」(「一」是死人之意,那是将顾客当成死人)。
有钱叫做「火」,穷困叫做「水」;倒霉叫做「古」;蠢钝叫「帝」;捞到霉叫做「寿」,因行骗失手而落难不敢浮头,叫做「帝寿」;施骗术叫做「做阿宝」。一定要识这些行中背语,然后才能读得明《英耀赋》、《扎飞篇》与《阿宝篇》。
例如《英耀赋》说:「八问七,喜者欲凭子贵,怨者实为七愁;七问八,若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艰难。」若不知,七八是指夫妻,便很难明白它的意思。
他们套资料的方法,叫「敲打隆千审卖」,一共是六个法门,六个法门并用,加上许多做作,再鉴貌辨色,便很容易将「一哥」的资料套齐。有一个斗数大师便很精通这套方法,王亭之见他用过,他还自鸣得意,盖不知王亭之亦看过《英耀赋》,知道这些江湖手法也。
江湖术士「做阿宝」(行骗),一定有许多助手。首先要人替他宣传(以王亭之的江湖地位,如果肯做宣传,肯定发到盘满钵满。由此列位即可猜知「宣传」一字的涵义)。其次还要有人做「媒」,即是替他们拉「阿宝」。最后还要有点江湖势力支持,万一穿崩,这股势力便可以出来料理打点,软硬兼施。
凡做相士,更必须时时换档地。所以一间相命馆,往往三易其主,阿甲挂完牌到阿乙挂。这一做法亦有江湖诀为证,叫做「医要守,相要走。」为甚么要走呢?因为死守一个环头,守久了一定给人怀疑,不如大家掉换地头为妙。同时换一个生面孔的相士,亦更能引起街坊的兴趣。
这些相士学足了秘本所传的方法,最拿手便是监貌辨色,然后「拷问」人的六亲。「铁板神数」的「考六亲」,有一套数理逻辑,古人称为「射覆」,方法斯文,是故称之为「考」。江湖相士则不然,他们是用「千」、「隆」的方法来套问顾客,所以不称为「考」而称为「拷」。拷者,有点用强的意思也。
如何「拷问」,不妨举一个实例,各位曾经请教过这类相士的人士,大可以自行对号入座,回忆一下自己的遭遇。
「江相派」传人举实例
如今举的例,是「江相派」传人于城先生所爆的师传实例,其社会背景为三十至四十年代──假如有一个年青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入门,他外面穿看一件七八成新,尺寸很相称的文华绉长衫,里面却是一套陈旧而质地手工都很好的短打短纱衫裤。鞋虽旧,但却不失为时款。这身打扮,便已经给相命先生提供了不少的线索。
再看此人,入门后望一望四周,然后才放步走入来。他手尖脚细,皮肤娇嫩,双眼无神,面色带点憔悴。既坐下来,仔细问过相金,迟疑一下,然后才说要看气色。这些行藏举动,便又给相士提供了不少资料。
由他的衣着,证明他三几年前的日子还很过得去,所以当时还可以度身订造质地靓、好手工的衣着,买时款的鞋。可是衣履皆旧,那就证明他近一两年已无力添置衣服。
这样看来,此人便很可能是个近一两年才破败的二世祖。
如果他因经商破败,那么他就不会还穿着一件文华绉,因为这不是商场时兴的衣服;如果他好赌,这件还可以当押点钱的文华绉长衫,也不可能保留在身上。是故初步断定,此人必然是好嫖败家,亦有可能同时染上鸦片烟瘾。初步断定之后,便要进一步推测了。
江湖相士进一步推断,这年青人必然已经丧父,然后才会给猪朋狗友拉去狂嫖。同时,他很可能是个独子,或者本身就是长子,因为假如有大哥当家,他便不可能弄到这般破败。
同时,他要看气色,那就是穷极无聊想找一丝希望,并不是心中有事求谋,想知道事情的成败。由此再进一步推断,此人目前已无有力人士关照,例如一个有财力的世叔伯或好友等等。如果有,他就会占谋望卦或者算命,至少也要看看相,而不是看最便宜的气色。
得到这些资料,相士本来已经可以「落千」,但却仍然要「拷」──
「你气色晦暗,两三年间想必经过大丧?」这即是「拷」他的父母。
如果对方答:「我去年丧母。」这时相士便要用「轻拷响卖」的诀法,「响卖」道:「对了,我看对了,你这一两年内真的丧母了。」然后突然问道:「你父亲死了多久?」这一招,是用「打」的手法来拷六亲。
对方如果答:「我五岁已经丧父。」那时相士又可以「响卖」道:「额角严峻先丧父,你的额角,一定早年丧父,同时兄弟亦一定不会多,如果是长子,兄弟更少,甚至可能是独子。」这就是在「响卖」的同时,乘机拷对方的兄弟了。
这一拷,可谓十拿九稳。因为五岁丧父的人,兄弟自然不会多,而且身为长子的可能性十分大。
假如这人道:「我是独子。」那么相士又可以「响卖」道:「你的眉毛短,当然是独子,有兄弟亦应该是同父异母。」
到这时,那来看气色的年青人,会觉得这相士很有料──看出自己有丧服,看出自己早年丧父,又看出自己是独子。他自然口服心服。
相士这时就可以坐定粒六,责怪他不应该交结损友,又责怪他的亲友对他冷落,这就叫做「千」了。「千」也者,将「阿宝」自己透露出来的资料加以运用,再说出来之谓也。所以「押数」所用,可谓全部都是「千」。
「江相派」传下来的口诀,是「先千后隆」,「隆」也者,即是对「阿宝」恭维一番。所谓「人人后运好,个个子孙贤」,即是江湖术士的「隆」。
可是对这年青人,如果「隆」他子孙贤自然不实际,所以便只能「隆」他后运好。
不过要「隆」他后运好亦要有良心。如果叫他回去卖屋做生意,那就算于害死他,因为他摆明毫无生意经验,亦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江相派」一定留「阿宝」一条生路,所以「隆」时便要用点心思了。
这年青人既然受世叔伯冷落,自然不能教他去谋一官半职,因此,便只能教他向亲戚低声下气央求,有甚么工作就做甚么工作。
于是,那相士便「隆」他说:「你的气色虽然不好,可是却主有贵人提拔,受尽艰苦然后自立,晚年并主有成。所以你不必心灰,想一想有甚么亲戚可以依靠,低声下气认错,应该会有人帮你。」
同时又警告他说:「那班猪朋狗友,忘恩负义,不必去找他们了。因为你的气色是主亲戚提携,并不主朋友带挚。」
这样说亦有原因,因为此人才二十几岁,所识的朋友应该年龄相当,而且是嫖友,所以带挚他的机会就不大。
到这时候,那年青人一定会想起一些可能帮忙自己的亲戚。如果问:「我有一个舅父,不知可不可以帮忙我。」
相士此时一定叫他占卦,卦金不多,这年青人一定应允。占出来无论是甚么卦,相士都会鼓励他去求助,同时「千」他说:「要三求然后成功,因为卦象怎样怎样。」
这样「千」,万无一失,因为此人既然因荒唐败家,他的舅父断无一求就答应之理。
以上便是「江相派」中人自爆的例于。喜欢看相算命的人,不妨参考。
「扎飞」实同神棍
「江相派」中人,凭「轻拷响卖」、「先千后隆」两招,便可以走江湖。人品好的,就这样赚三茶两饭,如果人品低劣者,则会叫人「拜星」、「改命」。这就是做神棍来「扎飞」了。
「扎飞」二字的来历,王亭之不知,爆「江相派」内幕的于城先生亦没有介绍,照王亭之猜,「飞」也者,可能是指求签的签纸。本来求签的人,解完签便走,神棍却设法将他「扎」住,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有一些庙,每有解签佬替人看风水、转家宅运的活动,盖解签的收入有限,一看风水,加上念经转运,价钱就可以任开了。此即所谓「扎飞」也。
要「扎飞」当然要恐吓,如上例中那个年青败家子,假如要「扎飞」的话,便可以吓他,说他虽有贵人提拔,但亦同时有小人破坏,所以应该拜斗祈福、那么便又可以多赚他一笔。至于他怎样筹钱,江湖术士便不理了。反正烂船有三斤钉,不愁他筹不出来。
各位读者如果碰到术士说要替你祈福、消灾、改命、转运,千万不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理去受骗。王亭之保证,世间决没有甚么改命转运等等情事。尤其是不可因此就请人看风水,那就不致受人「扎飞」了。
凡扎飞,一定是利用「一哥」的迷信心理。无论你是去帮衬看相抑或占卦算命,最末必然是给他引向神佛之路──近年来则引向「灵异」、「气功」、「异能」之类矣。
神佛气功异能种种本来并不假,道家用所谓「神」来养自己的气.例如冥想自己的上中下丹田坐着多少位神仙,如何化气、放光,那是一套内炼的功夫,对强身延年甚为有益,可是一旦事涉「神医」,各位便要小心了,王亭之的友人王司马,便正是给「神医」所累,以致英年逝世,是故王亭之对「神医」医癌之类,一向痛心疾首。
点你去看「神医」,其实已是「扎飞」。盖看相便看相好了,关「神医」甚么事耶?然而若非如此便不可以赚到大钱,因此便非搞出点名堂不可。
近年「扎飞」个案
近年来能够「扎大飞」的,是「异能」与「密宗」。「异能」先起,声势威猛,可是近年那些「异能神仙」却已不断穿崩,相信他们的人虽有,可是声势已不如前,惟有「密宗」,目前正可谓方兴未艾。
密宗本来并不邪,他是堂堂正正的一个佛家宗派,有很高深的佛理为基础,而且有一套很严谨的修持系统,可是由于在行持上,密宗的人持咒,又结手印,瞧在眼中相当神秘,所以「扎飞」的人便藉此来眩惑人,卜一声便又多一个密宗大师,灌顶、祈福,甚么都敢做。所以邪的只是这些假密宗。
王亭之见过一宗个案,一个睇相佬叫人烧「密宗符」,每道符一块钱,烧不烧?那去睇相的妇人听见价钱便宜,当然一口答应。于是那睇相佬便去打电话,替她「订货」了。
打完电话,睇相佬对那妇人说:「你真好运气,密宗符很抢手,要由西藏偷带出境,每带来一批,两三日就请光,你整定有救星,居然还有最后一批,我已帮你统统请晒。」妇人当然千多万谢,及至一问多少钱,原来一批是十万张,所以要十万块钱!
睇相的妇人自然抗议,说没有十万元那么多钱,这时候,睇相佬就要施展出「扎飞」的手段来「做阿宝」了。
睇相佬可以说:密宗符烧得愈多愈吉祥,某人烧过一百万张,所以怎样怎样;某人烧五十万张,又怎样怎样,所举的都是城中名人的名字,其事例又皆茸熟能详。
然后又吓人了:你既然发心烧符供神佛,心念一动,神佛已知,如果背弃发心,神佛不会怪你,但是他们的手下却一定会整蛊你。你看某人,谁会估到他那么短命,只因他发心烧符作福供佛,后来却听老婆话,改信耶稣,所以不到一年就暴毙了。──举出来的某人是个红星,其死亦曾轰动国际,那就真的有点不由你不信了。
这个妇人给睇相佬又捧又吓,终于答应烧六万六千八百度符,取意头「路路发」。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就不会惊动到王亭之,然而好戏却还在后头。
那妇人筹不出钱来买「密宗符」,那相士见她有几分姿色,居然想诱她当娼。他说:「你既然命犯桃花兼且克夫,便不妨去应一应那桃花劫,你肯出来做,做一两个月就可以筹够钱,应劫悄灾,也不算对不起你的丈夫。」
这睇相佬应该不会是「江相派」中人,盖「江相派」只骗财不骗色,且以骗色为犯戒。如今这睇相佬扎飞居然扎到要良家妇女当娼,那就真的是岂有此理之至。
话说那去娣相的妇人,闻说要当娼去应召,兹事体大,便央人求见王亭之。王亭之知悉来龙去脉,只问她索取睇相佬的电话,当着她的面打一个电话过去。
王亭之先客套几句,便对睇相佬说:「某女士是我的表亲,可否赏点薄面,不可扎她的飞,我叫她送回阁下三两千银,算是费了阁下的神。」对方醒目,立刻说不必,而且道歉,说不知道她是王亭之的亲戚,如果知道,打死都不敢。王亭之于是叫他亲自跟那妇人说几句话,他也答应,由是事情便了结矣。
王亭之虽然憎厌那睇相佬骗财骗色,可是他既然肯见好收蓬,便亦不为已甚,如今将这故事写出来,便也不公开其名字,以存忠厚也。但由此可知,凡事涉怪力乱神,其的不去惹它也罢。倘如真的不幸惹上身,那就不信可也,王亭之保证,凡怪力乱神的事一定无稽。
「江相派」所传的《扎飞篇》说──「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小人畏鬼神而谄之。」这便是说,对君子很难扎飞,但由于小人喜谄鬼神,所以他们便是扎飞的对象。
谄鬼神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就易陷入圈套,以那妇人为例,若不存谄鬼神求福之心,本来便无事矣。
清末一件扎飞故事
「江相派」的「扎飞」,必用「媒」。他们的说法是:「无媒不响,无媒不成。」
「无媒不响」,是指要靠媒来做宣传。只要宣传,无论怎样面皮厚,都始终有人疑信参半。那就已经叫做「响」了。各位看看当日异能人来港,横扫港九新界,便当知道「无媒不响」的道理。
「无媒不成」,则是指靠媒来成功扎飞之事。于城先生揭破当年大相士张雪庵的一件行骗故事,王亭之乐于转述。
这张雪庵,挂牌用「玄机子」为号,当年以香港为落脚地,可是行踪却遍历省港澳以至南番顺鱼米之乡一带。后来因行骗失手,给香港政府通缉,行话叫做「帝寿」了,才收山回乡享福。
话说光绪三十二年,顺德大良有个龙二公子,父亲做官,家财豪富,光是每年收的租谷便有十几万石,张雪庵打听清楚,便安排人手去扎他的飞了。
那时大良有一间著名的鬼屋,无人敢住,张雪庵却把它租下来,带来一妻一妾,乘大轿入伙,随从十几个仆人,十分气派。
张雪庵住下,便贴上「招军」说:玄机子在此候教,自称「云游四海,广结善缘」。一时之间使哄动了大良城。
那时,龙二公子已经知道消息。他有一个「诗社」,诗社中人便谈论起来。他们那一伙读书人本来不信相命,在此之前,也曾闹了玩,联手整蛊过两三个江湖佬,弄到他们不敢挂招牌,这次来了个玄机子,居然派头甚大,便又商量如何整蛊他了。
诗社中有个姓徐的人,浑名「打斋鹤」,他只是社中的帮闲,穿起件长衫,每日傍了龙二公子抽鸦片,三茶两饭饮花酒,这时便建议乔装打扮去看玄机子。
他们商量好,打斋鹤乔扮大乡绅,找诗社中两个有钱少爷扮他的儿子,龙二公子则扮随从仆人。四个人浩浩荡荡去找张雪庵,准备他一旦说错,立刻就砸碎他的招牌。
四个人进门之后,有男仆把他们延请到花厅等候,然后是女仆捧了江西瓷器焗盅来敬茶,接看是敬罐装三炮台香烟。等了一会,才把他们请进书房,满屋紫檀家俬,端的十分气派。张雪庵进来,身穿文华绉短打,脚登一双云缎堑底鞋,胸前一根金链,吊看大大小小的玉件,件件翡翠,俨然似个富商。
这时,打斋鹤徐某正坐,两个有钱少爷侧坐,龙二公子则站在徐某身旁。张雪庵一边招呼,一边向四个人端相,然后忽地把紫檀书桌一拍,大喝一声!
说道:「你起身走两步给我看。」喝时指了姓徐的打斋鹤。然后又对龙二公子说:「你坐下来,我看看你的坐相。」待龙二公子坐下,他端详一会,立刻起座,对龙二公子抱拳行礼,说道:「有眼不识泰山,我的下人待慢了足下,还请莫怪。」
打斋鹤这时打岔道:「只是我们父子三人想来请教,关这下人甚么事?」
张雪庵却一笑回答:「阁下虽然一表斯文,可是却只终身是个不第秀才,生平身边积蓄,不能超过一百两银,一超过便有祸患灾痛,岂能养得起这个仆人。」
又指看龙二公子说:「这一位公子,受父亲福荫,家财何只百万。我看你们两位是故意主仆易位来考在下的眼力了。」
这么一说,龙二公子几个人只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张雪奄便施展出扎飞的手段,又千又隆,说龙二公子的龟头应该有一粒朱砂痣,所以若能听他的指点,将来可以横发功名,做到六部尚书,权倾朝野。
这龙二公子果然生有这么的一粒痣,甚为秘密,只有亲信的人才知道。给张雪庵这么一点破,立刻心服口服,以为是遇到生神仙了。
结果一场相看下来,化了龙二公子白银一千两,并且立刻名传大良城。
大良城的官绅名流纷纷来找张雪庵求教,只两三个月,他便捞到万多两白银,立即又「云游」别处去也。那就是「医要守,相要走」了。
原来张雪庵的布局,是利用打斋鹤徐某人做媒,他们的行话是做「伙档」。
徐某是大良本地人,又是龙二公子的傍友,自然知道许多大良名流的底细来历,甚至知道一些私隐。例如龙二公子龟头生有朱砂痣之类。张雪庵能够拉得他做「伙档」,加上他的「英耀」与「扎飞」手段,焉有不百发百中,给大良人视为神仙之理耶,「江相派」之所谓「无媒不成」,这便是一个例子。
当「伙档」的媒,首先要取得别人的信心,像徐某,已经傍龙二公子多年,又是本地人,那当然不会令龙二及旁人起疑心。这在行话中便叫做「梗媒」了。
由龙二公子的故事,各位一理通百理明,就可以知道许多喧传一时的术数故事,其实内里都有乾坤。
李星南出千的故事
「江相派」中人还懂得「做阿宝」时用怪力乱神为出老千的手段。民国初年,「江相派」的李星南,便是利用道家的名义,靠他的一套「特异功能」来出老千。至于他的身份,则是一家药材行和一家进出口商行的经理,住在高第街一家三层洋楼,跟高弟街许家是儿女姻亲,他的两个儿子是留学日本的牙医。
像李星南这种身世的人,谁也会把他当成富商,至少没有人敢怀疑他是老千。有时候他偶然用江湖诀,说中人家一点心事,他也可以振振有词地说:「像我这种人,难道还会靠看相吃饭吗?」这么一说,便谁都不敢说个不字。
他的晚辈于城,则揭破他利用「异能」来出老千的故事。这故事得从头说起──
香港有一个富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靠囤积居奇发达。及至他死,遗嘱将全部生意都交给大儿子打理,小儿子只分得几千元现款、两万元股票、价值三万元左右的几座洋房。这个小儿子自然郁郁不得志。
我们姑且叫这小儿子做陈二少。且说陈二少既然只靠股息租金度日,生活便自优暇得很,便常到俱乐部去搓麻将、打扑克。父死一年,便将手头现金使得七七八八。这时候,陈二少心中也自有点发急。
陈二少在俱乐部结识了两个朋友,一个姓朱,是家洋杂店的老板,一个姓胡,是一家洋行的高级职员。大半年以来,彼此往来甚密。
有一天,朱某突然向他们两人商借港币一千五百元,说有一批「水蟹」──这是地道的广府话,即是说有很便宜的货物。
这时,胡某一口答应借五百元,陈二少只好答应借出一千,玉成其事。借出之后,陈二少未免心中十五十六,怕朱某不还钱。可是过了大半个月,朱某却突然邀他们到店中的帐房,说多谢他们借款,如今货物已经抛售,获利尚算可观,因此璧还借款,并请他们吃饭。
陈二少见朱某果然还款,心中已经高兴,反正无所事事,吃饭当然甚好。当下三个人便出店门,同一家饭馆走去。走至半途,朱某却说要绕道路过汇丰银行存点钱,他们自然陪看朱某,去到银行,冷眼旁观,见他一下子便存入两万元,这在民国初年是一笔大数字,连银行中人都另眼相看,陈二少更加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羡慕朱某人能得到这么一条大财路。吃饭时,朱某叫鲍参翅肚,还开洋酒,陈二少因有心事,吃得十分不宁。
饭后,胡某跟陈二少同行,一路商量,朱某到底凭甚么路数能发大财,又抱怨他用朋友的资本,却不肯带挈朋友。
这时候,胡某一方面怨朱某人不够义气,一面又说要设法灌醉他,套他的口风,看他到底是甚么路数。
过了两日,胡某单独找陈二少喝茶,说已经会过老朱了,他只漏一句口风,说是全凭那个轰天雷的指点。提到轰天雷,陈二少自然知道,那是荷李活道一家相命馆的相士,因为算命时往往大声呼喝,加上拍着拍着,是故便以「轰天雷」为招牌。
列位看官,依照「江相派」的秘诀:「轻拷响卖」,那些相士看相看到大呼小喝,那便是所谓「响卖」了。将「拷」回来的资料,「卖」出来,自然便要制造点声势,因此逢「卖」便必要响。二十几年前,王亭之陪人去九龙城一家庙宇看相,这相士便是拍台拍凳的一派,桌子一拍:「你如果未曾经过失恋离婚,破我的招牌!」或者拿起界方,大力敲着桌边:「你目下命犯小人,你的丈夫必有外遇。」许多师奶给他「响卖」到面色青白,然后便是求神作福那一套了。
在当时,这位相士的名声甚为响亮,不少住在半山区的少奶小姐,远道而来此小庙看相,王亭之心想,其人必为残存的「江相派」徒子徒孙,劝那邀王亭之陪看相的人,不必信他的胡扯。
却说陈二少跟胡某便去找那轰天雷。轰天雷一路看相,陈二少一路佩服。他看相看出他去年丧父,但是却主受兄长欺凌,拿看这两句说话,一直「响卖」,卖到陈二少几乎要跪地求这生神仙指点。
当下轰天雷手持折扇,猛地向桌子上一敲,摇头叹息道:「你这个人主大发横财,眼前便有财气。」陈二少连忙问道:「可以发财多少?」轰天雷道:「黄金三十两。」以当时的市值来算,便是九万多元港纸了。陈二少正自欢喜,轰天雷却道:「但是你的气色却主有一场桃花劫,务须小心,如若不然,不但发不了财,而且主破财。」胡某当下代答,二少只喜欢到俱乐部打几圈麻将,从不逛花街柳巷。轰天雷说:「如果你真的如此,那就恭喜你了。也罢,瞧你诚心,我代你求神明指示。且看你祸福如何?」
轰天雷于是打开一个羊皮箱,极其慎重地拿出一只明代青花碗出来,放在神前,注半碗水,然后点香作法请神,再让陈二少定神看看水碗。陈二少望时,只见无非是清水,可是轰天雷却立刻烧一道符,然后在神坛边拿起个红葫芦,一边念咒,一边将葫芦里的「神水」往水碗中注,这时陈二少便惊叫起来了。
只见水碗中出现自己的形象,在背后有三堆黄金,可是旁边却有两只恶鬼在把守。正想看其一点,一眨眼,却又甚么都不见了,水碗中依然是清水。
这时,轰天雷问陈二少看见甚么?二少照直说出,胡某却在旁边啧啧称奇。轰天雷说:「这三堆黄金便是三千两,即你的横财,只可惜有恶鬼把守,恶鬼是你的前世冤家,因此这注横财你便很难到手。」
二少闻言,十分失望,当下便跟胡某一起央求轰天雷设法。轰天雷把陈二少的相再细看一番,又跟他算命,忽地一拍桌子说:「我且成全你这注横财,只是我的功力不足,必须请我的师伯到来,替你作法禳解,赶走你前世的冤家,要得横财便易如反掌。」
陈二少又连忙央求他请师伯。轰天雷道:「我师伯云游四海,到处行善结缘,如今他正在省佛陈龙一带,算你机缘好,我马上叫我的小师弟去找他,请他来香港。」陈二少没口称谢,当然立时奉上水脚。
过了半个月,轰天雷有消息来,说师伯已应邀来到香港,请陈二少独自一个人去见他。二少如命而往,轰天雷便将他带到中环一家大酒店,在一间大套房中跟那师伯相见。只见那师伯打扮得俨然富商,派头十足。
那师伯身边,还带着一位美艳如花的女子,经介绍,原来是他的三姨太。陈二少正心中起疑,修道的人怎么会有姨太太,那轰天雷已觑个空,在他耳边说:「三姨太是师伯修法的玉鼎。」陈二少听得不明白。
那师伯将陈二少的相细看一番,又问过年庚八字,一边掐指合算,一边点头,然后说陈二少的确有前世冤业缠身,但也的确命中主有横财,如今一场来到,自然要设法替他禳解。于是约期在轰天雷的馆中作法。
四个人吃过晚饭,二少跟轰天雷送师伯回酒店,便告辞了。他们两人一同走路,陈二少便问「玉鼎」是甚么意思,轰天雷起初笑而不答,后来经不起陈二少追问,才说这是道家男女双修,男的是剑,女的是鼎,以鼎炼剑,便可以今精气神化为金丹,所以师伯并非好色,只是炼丹。又说他大丹将成,如今要行一千件善事,所以才云游四海去救人行善。
三日后到期作法,师伯主坛,轰天雷协助,三姨太也在一边帮忙。修法完毕,师伯拿起神坛前红葫芦,朝着二少便注水,然后烧一道符,在他头顶转几转,将符一撒,立时闪出一道青光,三姨太拿起羽扇,将青光向门外拨,那光便立时不见。师伯于是恭喜二少,说他前生的冤业已经化解。
师伯对陈二少说,我且试一试你的财气。你身边有多少个银圆?且说当时民国初年,省港澳虽各自有其货币,但三地货币亦彼此流通,所以当时的人,身边有港纸亦有银圆。
陈二少打开银包,数一数,有十个龙洋。师伯便叫轰天雷找出一个毫子,朝它吹一口气,然后叫陈二少把十枚龙洋放进去。当下盖上盖子,又取出黄纸朱笔画两道神符,交叉贴在盖上。于是重新上香念咒,又叫二少跪拜。经过大约半小时,师伯收法,叫轰天雷将毫子奉到桌子上。让二少打开,二少一揭盖子,一声响叫,只见满满一毫都是龙洋。倒出来一数恰恰是一百一十个,除本银十枚,净得利十倍。师伯便微笑对二少说:「冤鬼赶走,此即明证矣。」轰天雷跟三姨太才向他道喜。
当下师伯决定,将求回来的银洋,分十个给轰天雷,十个分给三姨太,其余八十个都是陈二少命中应得之物,应该归他所有。二少要分给他,他坚决不要。
师伯说,你找个僻静的地方,租他半个月,我替你结坛作法,你且拿三百两黄金来,作法七日,便可以有三千两黄金了。陈二少见过师伯变银洋,当面见功,岂还有不信之理。于是便立刻回家,卖掉一些股票,开始安排发一笔横财了。
陈二少在半山租一间别墅,安顿师伯及三姨太,然后拿三百两黄金出来,请师伯作法。师伯也命三姨太取出六十两黄金,说是借他的幅,发点小财,用来行善赈济,此外分文不取,不要他的报酬。
师伯又对陈二少说,开坛以后,一连七日都要守夜,因此要将铺盖拿来,二少如命.回家拿替换衫裤跟被铺。
当夜大家住下,三百六十两黄金由二少看守。第二天,师伯跟轰天雷已用青砖砌好一个八卦炉,叫二少亲自将黄金放入去,盖上一块石板做炉盖,炉下烧起炭火,二少就在炉边安一张床,夜间就睡在那里。幸而其时天寒,有炉火便更加温暖。
守到第六夜,二少已经疲倦不堪,这时,三姨太敲门进来,端上一碗参汤。二少喝过,三姨太还末走,只跟二少闲话,二少这时忽地色心顿起,大胆起来握看三姨太的手,三姨太一笑投怀,当下二人便在炉边成其好事。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只见八卦炉忽地轰一声裂开,涌出青烟阵阵。二少跟三姨太大惊失色,连忙结束。这时,轰天雷已踢门而进,问发生甚么事,师伯也跟着入来,一见二少跟三姨太二人的狼狈样子,二话不说,拿起炉边的柴刀便要劈死三姨太。
那时,轰天雷立刻死命抱住师伯,替三姨太求情。师伯长叹一声道:「罢了,这是你们前生的桃花债,只可惜一注横财。」
于是师伯用柴刀劈开八卦炉,只见里面红彤彤的条子已满一炉,有些还闪看金光。一露风,刹时条子变成灰黑色,用火钳夹出几条来看,全部化成泥土,但表面上还有几点金色。师伯顿足长叹,三姨太则哭看回房。轰天雷望着陈二少埋怨,说早已算出他有桃花劫,已经警告过他了,却不料他依然在骨节眼犯上,真的是天意。
当下商定,陈二少赔偿师伯六十两黄金,送一百个银洋打发三姨太回娘家。限期三日办妥。二少无精打采回家,自然是卖股票将事情一一摆平。
过了几个月,陈二少终于发现自己受骗了。去找轰天雷,则早已跑掉。找胡某,不知去向,问那家洋行,则说他只是个小经纪,已经辞工。去找朱某,朱某振振有词,说自己的确去找轰天雷看过相,以后的事不该瞒着,彼此好朋友,应该问清楚大家商量。又说自己买下一批货赚了钱,多亏他借一千元来成全,如今他既受骗破财,便送一千元给他,算是对本对利归还。并劝他不可声张,免得受亲戚朋友耻笑。
列位看官,你道那师伯是谁,原来即是「江相派」的大师爸李星南。三姨太则是广州二沙头的一名妓女。胡某人是「梗媒」,朱某则是专管善后的「生媒」。轰天雷倒真是李星南的师侄。
他们所谓异能道术,无非只是把戏。照水碗是先将一张画放在碗底,用一片凸透镜盖住,碗里水少时,配合神坛前的灯光,凸透镜反射不出图画,到注水时,至一定程度,画面就现出来了。再注水,由于折射的关系,画像又告消失。所以陈二少见到水碗呈现的形象,只是昙花一现。
龙洋变多十倍,无非只是掉包,掉来的毫子,多装一百块龙洋进去就是。一旦种银成功,陈二少自然信心大增。
八卦炉也经过掉包,那是用安眠药放在汤里,将陈二少迷倒,然后偷龙转凤,将黄金取出,用贴上锡金箔的泥条来代替,炉顶的几条,则贴上一小块其金箔。所以取出来时,还保持着金色,让二少以为已经几乎变成金条。只是自家不好,才将大事弄坏。
至于三姨太给他喝的参汤,里头早就放下催情药,所以他才会跟三姨太在八卦炉边苟且。
全部真相拆穿,不值一文钱,可是当局者迷,小魔术便可以成为道法!
北方相士分腥尖二门
天下乌鸦一般黑,南方固然有「江相派」,北方的看相行亦有个「长春会」。然而彼此的性质却各不相同。
「江相派」是一个门派,其组织有如黑社会,事实上他本身亦可以说是黑社会,「长春会」则只是三个组织,接生意,筹划场地,为江湖人士排难解纷。由于江湖相士之中,唯有长期到处跑码头的人才需要「长春会」安排,而这些人十之八九都跑小镇乡村,因此「长春会」的势力便在乡而不在城。
民国初年,有一位说书艺人连阔如,在当时北平《时言报》发表《江湖丛谈》,揭发江湖黑幕,其中即有关于看相行业的黑幕,王亭之不妨将他写出来的材料介绍给读者。
这些民国初年的资料,今天已经过时,然而万变不离其宗,藉相术行骗的法门实在古今无异,所改变的,只是适应时代与环境的包装而已。读者如果知道了民初相士的法门,聪明一点,今日亦决不会受愚。譬如说,相士喜欢引诱顾客「改命」,民初的相士,是用拜北斗、拜星君等手段,说是拜后即可改成好命,而今日的江湖相士,则是为人改祖坟风水、拜四面佛,手法虽然不同,其理则一也。是故若能知拜北斗之伪,便同时亦能知拜四面佛之伪也。
北方的江湖相士,分腥、尖两门。腥也者,即是根本不懂术数,只靠用「江湖十三簧」来骗人。尖也者,是其的读过命书,依书论相,可是却不识耍手段。
如果光是尖,生意未必好:因为不懂得奉承讨好。江湖称这类人为「空子」。如果光是腥,则骗术虽能行得一时,到底难以长久。所以生意最好的是「腥中尖」。香港有两三个这样的人,已经成为名家了。其所以能成为名家,即是靠「腥」。
「腥门」用的「江湖十三簧」,即有如「江相派」的《英耀赋》,凭来人的神色举止,再加上「轻拷响卖」、「先千后隆」,就可以拷出来人的家世与近况,一「卖」起来,便俨然如神仙一般矣。
北方管相面的术士叫「戏金」。这门术士要长得相貌堂堂,耍大气派,穿着又要阔绰,然后才能吓住主顾。江湖术语称为「人式压点」,「点」也者即是受骗的冤大头。我们试看看一些所谓名家的人,谁不是衣着光鲜,头光发亮。谁会像王亭之永远蓬头旧衣,去到名店还要给带位的姑娘赶跑。
除此之外,还得要「碟子」(能逞口舌之能),同时还有嗓门,用以配合口舌,制造气氛。
相士称骗人为「做生意」。凡做生意,一定要受「夹磨」(师傅管教)。师傅教的并非相书所说的一套,而是如何「要簧」(套出来人的秘密)及「把簧」(如何利用「要簧」得来的资料。)
他们的真传授分为五科。一曰前棚、二曰后棚、三曰玄关、四曰炳点、五曰托门。
前棚者即是如何招徕顾客。在广告上写上一大堆名人介绍,他在上海出广告,北京天津的名人一定不会地出来否认。如今则是利用报纸专栏以及八卦周刊,将故事说成生龙活虎,故事中人又是名流以及影艺界,读者以为一定不假,可是却未必真。王亭之曾就一篇文章问过一位名流,到底给他看「气」测字的人是否如此高明,那名流笑笑说:「亭老,难不成我要登广告否认耶?」由此即可知何谓「前棚」也矣。
有一位名家,一见名流及影艺界,一定伸手来握,然后就顺势翻转别人的手掌。这时,他的助手立刻摄影,所以在他的馆中,有几个大相簿,都是明星名人请他看相看掌的「留念」。据说,名人中还有王亭之的份。
所以随看社会进步,「前棚」的功夫也进步,派街招、登广告已经落伍,上电台电视才可称为「前棚」。
「后棚」也者,即是顾客招来之后,如何引他落踏。
图麟都有两三个庙祝,专替人解签,可是他们却有本事由解签变成看相,再算命,然后看风水。三块加元解一枝签,竟可以变成三千加元找数,这就是「后棚」功夫了。
在「后棚」,要识「玄关」。「玄关」也者,乃明代方观成所传,是故跟广东「江相派」的《英耀赋》同一渊源(「江相派」的祖师也姓方)。「玄关」的内容亦同《英耀赋》,即是如何观察来人的心理,以及推断其家世等等。
识「玄关」,还要识「炳点」,即是如何打动来人,令他甘心情愿花钱。高手「炳点」,来人不但甘心情愿,甚至还要央他打救,然后他才勉为其难,说冒着「折福」的危险来指点来人,令人感激涕零。
千里来龙,到此结穴,最后便是「托门」了。「托门」即是要对方使钱。先用「头道杆」,化费有限,然后用「二道杆」、「三道杆」,一道比一道狠。最后才用「绝后杆」,那是最后的一次欺诈,用完之后便拍拍屁股,再也不管了。
江湖腥门就凭这五道招式,高手可以捞到家财过亿,低手亦至少可以温饱。光顾各种相命先生的人,不妨回忆一下自己的遭遇。
相士使「簧」举例
王亭之在七十年代常往台湾,给朋友硬拖去中华商场看相,那看相先生先用「地理簧」,知道王亭之来自香港,问过「贵处」是广东,他在谈相的时候,便说王亭之是来台湾做生意,本来财气不大,可是相主有贵人,合作运好,所以生意会做得很顺手。
各位读者聪明,一理通百理明,自然明白这是凭「地理簧」来靠估。
他又用过「水火簧」,那是藉词看看王亭之的手,便乘机看看王亭之戴的是甚么表,王亭之一生最怕戴名牌表,加上十指空空,不似台湾的生意人,男人可以戴钻戒,然而陪王亭之来看相的朋友,却摆明是富商格,手戴玉戒,又戴金劳,连袄夹袖口钮都金光闪闪,是故这看相先生便说王亭之「主有贵人」了,意思指这朋友即是王亭之的贵人。
他也使用「金木簧」,先看过王亭之手掌的婚姻线,不敢肯定婚姻状况,于是便使「簧」了,说道:「先生若在血地(出生地)结亲,多主夫妻分离。离乡就好了。」因为他知道既在大陆出生,如今来到香港,所以假如在大陆时已成亲的话,目前便极可能是夫妻各居一地。
至于是离乡就婚姻好,那是一语双关,即是无论在港台找对象,他都可能说中。
这位台北使「簧」的相士还算敦厚,不用「后棚」功夫,只在看相时兜搭王亭之算命,那就是用「二道杵」了。──看相一道、算命又一道,无非是想收多一次钱而已。
王亭之推搪,相士却说:「先生五十五岁以后,运程微妙,如何趋吉避凶,非批八字不可。相会变,你小时候的相就不同如今的相,但八字却不会变,所以应该批八字。」
这番说话,说得合情合理,如果是别人可能抱着好奇心一试,王亭之已领教过他的「头道杵」完全使「簧」,肯定他是「腥门」,还怎肯上他的当。
然而这位台北相士却已算好人,王亭之在七十年代初期在香港给一个名家看掌,那名家拿着王亭之的掌看了两三分钟之久,只说一句话:「读书难以成材!」跟看便要王亭之给他批命了。王亭之说:「你还没看掌呀。」那名家居然厚看脸皮说:「已经看过了。你要知道详细,非批命不可。我很少给人批命,非掌有奇纹不批。」王亭之伸出双掌,问那条是奇纹,那名家却说道:「不能够告诉你。」待王亭之坚持不批命时,名家便送客了。反正相金早已先惠,王亭之难奈他何。
此人连「簧」都懒使,头道杵未完就用二道杵,大概是生意太好之故。
最缺德是「皮门」
江湖上最缺德的事,是藉怪力乱神来行医、卖药。江湖八大门中,称之为「皮门」。皮也者,原指膏药,因为江湖混混虽吃这门饭,起初还有点良心,只卖外贴的膏药,误人还不大,不似内科,常常会误人性命。是故这门江湖人便称为「皮门」。可是后来这门江湖人愈来愈不肖,便居然专医奇难杂症,甚至连绝症都号称包医了,这就已经脱离了「皮」的范围。
除了行医、卖药之外,还有一种生意,叫做「挑汉册子」,即是出卖专医绝症杂症的药方,他们的口号是「小偏方、医大病」。因为口号叫得好,所以常常也生意滔滔。连阔如在《江湖丛谈》一书里,对此中黑幕有许多爆炸性的透露。这门生意,本来与「皮」无关,可是由于性质有关连,是故便亦列入「皮门」之内。
「皮门」中人最喜欢医绝症,患绝症的人,抱看横竖不如一试的心理,往往便肯就范,那就是他们的「火码子」(有钱的受骗对象)。所以碰到声称能医绝症的人,各位可要小心,尤其是他们若说,未经西医医过的病人,他们包医,若经西医医过,便只能随缘,见到这种「皮门」,各位可千祈不要向亲友推荐。因为他们明明一早就预留地步。
「皮门」中人,如果光靠走江湖卖药,实在不容易赚钱,所以便要走怪力乱神的路数。一旦怪力乱神,便自然有许多故事可以宣传,宣传时加上三两个有头有面的人物名字,那些人亦只会当亲友谈及时否认,绝不会公开登报昭告杜会。
用看相来引人入彀,是「皮门」常用的把戏。病有病容原来倒是其事,比如患黄疸病的人眼白发黄,患肝病的人不但眼黄且肤色亦带一层黄气,患肠胃病的人指甲粗糙,诸如此类,有经验的人皆知者也。所以中医诊症才有「望闻问切」的「望」。
可是江湖相士却有惊人之笔,自称凭看相就可以知人有甚么暗病或酝酿生甚么病,厉害过X光。
从前科学不发达,江湖相士便可以用一些简单的化学反应来骗人。例如先搽些黄姜粉在病人身上,再用合硷的药水蘸棉花敷上去,就会在皮肤土出现血斑,这时相士就会说客人的甚么器官有病,因此才会给他用药水敷出瘀血。一般人也就相信他了,肯买他的药散来吃。
如今科学昌明,这一套把戏已容易给人识破,所以使用更加怪力乱神的包装来惑众。此中的故事,读者已耳熟能详,毋须王亭之再绕舌,然而万变不离其宗,皮门依旧是皮门。
连阔如亲历个案
连阔如还透露过,当年江湖人物藉方术来卖药行骗的故事。这宗故事,可以给我们许多启发,盖世上真无食饭的神仙也。
当年天津周公祠有一个作道士打扮的人,号称可以占卦治病。此人打扮得还真地道,年约四十余岁,头带九梁道巾,上面还嵌一块美玉,身穿蓝布道袍,圆领阔袖,腰系水火丝巾,脚登白袜云鞋,瞧起来还真似个有道之士。
他摆个摊,摊上只有一个卦盒。有游人看见他这身打扮,便有问他是不是占卦的,道士只跟他们闲搭讪,不真做生意。及至游人围着他聚多了,却忽然听见外面吵嚷不堪,挤进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多岁,布袍布挂戴着顶缎于棉帽,加上一双缎子棉鞋,瞧起来就是个有点身家的人;女的只四十多岁,品貌端庄,衣服齐整,一看便知是个良家妇人。
两人坐下,妇人便央道士占卦,这回道士可真的占了,拿起八个制钱放在卦盒内,摇了一会,将盒盖打开,八个制钱往桌子上一洒,那是算「奇门」卦了。
道人看看八个制钱,问妇人道:「你姓李?」
妇人惊道:「我果然姓李!」道时,围着看的游人便已惊动。
众人惊疑未定,道人端相着八个制钱,又说道:「这卦不是给你自己算的。」妇人惊道:「果然,是给我们邻居算的。」
道人笑道:「你的邻居姓赵,对不对?」
妇人应声叫道:「你其是神算了,邻居果然姓赵。」这时,围观的人无不耸然动容。
道人却翘起对二郎腿,悠悠然说道:「姓赵的是个老太太,有病,她的病是气蒙眼,两个月前还甚么都看不见,近一个月,两只眼好了一只,左眼已经可以看见东西了。」
妇人听他一边说,一边点头。
道人继续说:「她是央你来占算占算,还要向我买点眼药,再治她的右眼。」
那妇人听说,一边点头,一边打开手巾包,取出两块大洋,说道:「其是这么回事,她前回是用两块大洋向道爷买眼药治好左眼,这回想再向道爷求药。」
道人一拍桌子说道:「你不知道,我头次下山来到天津,在八月后半月她们来算了一卦,我算出这是个姓赵的老太太害眼病,长了火气云蒙。我有两种妙药,一种吃,一种搽,要四块大洋。她们却只买了两块钱的药。我告诉她们,买一半药就只能治好一只眼。她们点了头就走。这一回,她是不好意思来见我,所以央你代占卦代买药了!」
那时围着热闹的人都哄动了,道人有这么灵的卦,还有这么好的药。于是人人都双眼发直,简直听得呆了。妇人央求一会,道人硬是不肯卖药,妇人没法,只好收回两块大洋,放下二十个制钱当卦资,走了。
跟看便有些人请道人算卦。连阔如站在旁边留意,凡是原来围着的人请他占,道人都说:「没有你的卦,不算。」凡是由人群外边挤进来的人请他占,便都有卦,而且算得十分灵。没有卦的人只好怏怏然瞧着别人占卦。
连阔如是个老江湖,眼看道人这般举动,不信他这般神通广大,便站着不动,看他到底如何。
道人一连算了八课,便对围观者道:「众位不要算了,我要回店了。如有甚么求财问喜,谋事吉凶,疾病官司,何年生子,克妻不克,寿命长短的疑问,请来客栈找我。我是丫髻山的道人,来天津不为发财,只为重修庙宇结善缘。」
道人一边说,一边散传单。散毕,便收拾卦摊,打道回店。
围观的人接过传单,人人观看,都看得啧啧称奇,有不识字的人,便央人说那传单的内容,一时热热闹闹,大家乱成一团,乱了一会才散去。连阔如心中暗笑。
那传单,大字标题印道「报恩传单」,内容则说道──
敬启者,诸君台鉴:敝人李有仁,年五十九岁,西沽得人里居住,开洋行维生,膝下无儿,只有一女,现年二十一岁,前在女子大学读书,劳心太过,得了干血痨症,四肢发烧,咳嗽无痰,六七个月不见经血,请名医若干不见功效,自己等死而已。幸遇友人言说,英租界顺兴公寓居住一位道人,占卦治病,有起死回生之能。敝人闻知,亲往英租界顺兴公寓求该道人占算一课,卦上断出我女之病为干血痨症,卦断上卦,遇缘有治。服药两料即能痊愈,每科药资三元九角。当时交洋将药一料取回,服后大见功效,又急拿洋三元九角,将第二料药取回服完,病症痊愈。道人之药其乃神效之极也......。
传单接着介绍,他荐亲家及朋友往向道人求医,都一一医好,是故乐于广为介绍云。
诸位读者,这种传单一直到七十年代,在报纸上还可以看到。及至八十年代,则改变形式,成为八卦周刊的新闻,或报纸专栏文字,地位立时高了许多。
然而换汤不换药,其的万变不离其宗,无非依然是用怪力乱神来行医治病,同时其志亦必不在牟利,但求广结善缘,人格伟大。
连阔如见了那张「报恩传单」,一时好奇,想去打听究竟,便无病装有病,去英租界顺兴公寓去会那道人了。
到了公寓,茶房将他招呼进去上屋。屋内不见那道人,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打扮亦与茶房相似,因问连阔如道:「先生是来算卦的吗?」连阔如点头,那男人便说:「先生请在这屋里等着,道爷那屋内正给某某大洋行的老板治病。」王亭之按,凡属江湖,例必挞朵,那时开洋行的人即是杜会名流,因此那男人便如此挞朵。若在今日,便挞影星歌星的朵了,这是时代不同之故。当然,社会名流的朵亦必照挞,此专视宣传内容而定,若报纸专栏,名流威水,倘若是八卦周刊,则名流不及影艺界矣。
连阔如坐着等,一会儿便陆续来了两个女人,四五个男人。大家呆坐着便有人互相请教贵姓。其中一个老头最热心,到处兜人闲话。他问连阔如:「贵姓?」答道:「姓云。」又问:「在哪处做事。」答道:「探访局。」再问:「是自己占卦吗?为甚么来占?」连阔如老江湖,答道:「是自己占卦问病,是饿病。」老头见他话不投机,便赌气不理他,忙着去跟别人搭讪。
等了大半个小时,茶房请连阔如去算卦了。
连阔如进到南屋,只见道人在屋中坐着,靠南墙有个玻璃架,上边摆看许多药瓶、药罐。当中放着张八仙桌子,桌上成看个卦盒,旁边放着六十四个铜钱。
道人见他进来,用手一指道:「请坐。」他将八个钱放进卦盒,摇了几摇,再将铜钱一倒,看了看,便说:「你占不上卦。改日再来占罢。」
连阔如不服气,问甚么叫做不上卦,道人说道:「我这卦为太上老君所传,没有书,只是口传心授,若八个铜钱占得不像卦,就是来人心不诚,所以叫不上卦。」连阔如听了,没有话说,要付酬,道人不受。连阔如告辞,便往北屋去再坐着,那听差直着眼望他,他只装不见。这时却只见其他人轮流进去,一个个如过海关,只是他们出来都手拿药包,欢天喜地。连阔如跟他们打招呼,问起来,没有一个不上卦,能算出是给甚么人占卦,得的是甚么病,都蒙道人给药,有花去十元八块的,当中有位太太,则花了八十大元,在民国初年,这真是一笔数字。
连阔如不能久留,便溜出客栈,在门口闲呆。正在这时,忽然有人一拍他的肩膊,连阔如回头一看,是老同学李辅星,此人是当日天津的一号江湖人物。
当下李辅星便拉连阔如入公寓里坐,恰巧他的房间跟道人的房间挨着,连阔如当下便将来意说明,又摆摆手川李辅星不要说话,自己只将一只耳朵挨着墙壁,听隔壁说些甚么。只听那房内有人说:「今天的生意很好,只是头一个点,是个正点。」
这就是江湖黑话了。意思是说,头一个客人是个扎手的人,那就是指连阔如了。
连阔如见他们说江湖黑话,好奇心自然更重,瞧见墙板有个缝,便往那房间偷看一看,只见和道人说话的,正是刚才在接待间跟人搭讪的老头,心中便明白这是江湖骗局了。
道人问:「那个点儿,你要簧头没有(那个行骗对象资料,你查出来没有)」
老头答道:「点儿是给她的孙食码子求汉儿(替丈大求药),她的孙食码子要念招儿(害眼病几乎要瞎),是个火码子(有钱人),你得海挓瓦(大敲一笔)。」道人听了,点点头,那老头子就出去了。
过一会,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道人给她摇卦,对她说:「你是给丈夫占卦的吧!」妇人道:「正是。」道人便道:「他得的是火蒙眼,有六个月了。这病能治,须吃两料药才能好。这药很贵,连吃药带上药,得一百块钱。」
到这时,连阔如便已经明白,他们是成队人来藉方术治病行骗。起初是摆个摊儿,再找人做媒,先引诱围观的人注意。及至有人入彀了,便找人在接待室做「敲托」,假装亦来占卦,兜搭等候占卦的人闲话,乘机打听那人是为甚么事来占,同时身价如何。这在行话便叫做「敲托的向点头儿要簧」。
要到了「簧」,道人占卦当然十分灵验。同时,既然知道来人的身价,当然就可以量力开喉,是故药价便可以由三几元开到一百块,其实用的药料都一样,只是埋点眼科方药,让病人自己碰运气。
大凡做道门生意,一定要合一大伙人,有人做媒,有人做「敲托」,有人做来手(宣传)至于那个道士,虽然名为「掌穴」,实际上却未必是老板,因为要埋这一个班一定要有本钱,出钱的人便是幕后老板。
这门生意又一定要走,因为长期住在一地,一定给人传到声名狼藉,假如走埠的话,老衬便搵不完。因此往往是「掌穴」一人带肴两个三个亲信走埠,走到一埠自有一埠的地头蛇跟他合作。
王亭之转述过连阔如亲身经历的这个故事之后,各位读者自当心中有数,一理通百理明,晓得许多神医故事的内幕。
明代袁氏相法
江湖中人虽藉相法之类伪术谋人财利,然而相法亦自有真,例如明初的袁珙便是相学大师,他著的《柳庄相法》一直传至今日,好相学的人奉之为圭臬。
袁珙的相法重均衡,若身形高大者,必须声音响亮;若面大者必须五官皆大;若形秀者则不得声音嘶哑,诸如此类然后才能称得上为均衡。倘不均衡则易招官非刑责。
袁珙的儿子袁忠彻得其父真传。他少年时随着父亲谒见燕王棣,燕王问袁珙:「你的儿于号称得到你的相法精髓,可否请他为我一相北京的重臣,你则为之提点?」袁珙答应,于是燕王棣便设宴款待当日留守北京的文武大臣,袁氏父子预席,暗中观察。
宴罢,袁忠彻奏燕王棣曰:「都督宋忠方面大耳,然而却身短气浮;布政司张昺面方五小,然而却行步如蛇;都指挥使谢贵身形臃肿,然而却呼吸短促;佥都御史曾清身形矮小,然而却声音洪亮。这几个人的相格,于法合该受刑而死。」袁珙对儿子的说话加以认可。燕王棣闻言,大喜过望,起兵夺王位之意遂决。后来果然起兵,把这几个大臣捉拿,一一处死。由这个故事,可知袁氏的相法重均衡。但袁忠彻的相法是否灵验,却未可知,因为只可以说他打动了燕王棣的心。
清代江湖术士故事
不过相术到了清代,却已多江湖作伪之辈。为甚么呢?因为每逢一门方术一旦流入江湖,江湖术士以求财为务,不似读书人以之为纯兴趣,那就必然诈伪百出。
清人阮葵生《茶余客话》记有一则故事云──清乾隆年间有一相士,居于佛寺,其相术甚为脍炙人口。一日,状元庄培因与某上舍同赴宴会,席间二人相约同往看相。及席散,二人同车而行,可是上车前却彼此换帽而载,意在考考那位相士。这时候,相士安排的眼线,早已快马通知了他。
谁知二人于同车之际,庄状元却忽头中气发作,认为换帽即嫌轻薄,于是又将帽换过。而此事则眼线不知也。
及到了佛寺,这相士对其上舍百般奉承,谓应中状元,后运可官列巡抚尚书,对庄培因则轻诋之,谓其终身不能入翰林。庄培因与某上舍唯唯诺诺,忍笑而退。事情传了出来,相士立刻声名大损,无法在京师立足。
江湖作伪之辈多布置眼线,尤其喜欢收买佣人仆妇。仆妇辈彼此来往,是故能收买两三人,就可以打听到成座大厦主人的事,但能知一二事,便可以吓倒人。这种伎俩,盖可谓古已有之也。
然而术士虽布眼线,有时候也要有急才。像前面说的故事,那个在北京佛堂的相士,实在缺乏急才,以致一味依眼线的报告办事,由是声名受损。
《清裨类钞》所载的一则故事则不然,故事中的江湖相士实有急才。
故事说──在当日北京有一个在街头摆摊的相士,一向负有盛誉。有一日,一个胖头胖面戴锦缎瓜皮小帽的客人来帮衬,术士见其衣饰整洁,兼且相貌不俗,于是一味奉承,说他目前虽是个小京官,但前途却无限云云。他一边说,这客人便一边微笑,句句嘴都不搭,相士见到,心中十分不是味道。
正在这时,相士的眼线来到,同相士打讯号。相士知道讯号是说来客乃一喇嘛,这回真的不好了,如何可以转弯?
这相士真有急才,只见他一手扯着来客的衣襟,一手揭开来客的锦帽,露出一个光头。那相士说:「你骗我,我也骗你!」这时围观的人立刻哄然,那喇嘛拨开相士的手,急急遁走,围观者无不称赞相士的相术如神。
相士之所为,其可谓点媸成妍。然而此亦正是江湖术士的伎俩。
所以亲眼所见尚未必为真,若耳食之言,更适足以为术士张目耳。
相法的局限
任何术数都有它的局限性,王亭之对术数的态度是,相信其术,可是亦知其局限,如是便能不陷于迷信,且能善用其术。
以前述种种相士的骗术为例,无非是利用顾客根本不明术数的局限,是故始能受其所愚。
相术的局限,在于相法须跟杜会环境配合。在封建宗法杜会,「一言堂」受到尊重,所以老人法令纹深便代表威权(法令纹是鼻左右两侧下弯至下领的纹),所以相书称之为「金缕」,纹深则主敦重严肃,然而若在今日的香港,后生仔早已将老人视为「老饼」,法令纹深的老人,何权威之有耶?
又如八字眉,古代相学家视之为福薄。古诀云「两眉如八字,男客亡、女不正。」这亦是配合古代社会环境的说法。因为眉如八字的人工心计,在古代社会,工心计的人,时间一久即不容于乡里,因此非远走他乡不可。至于女人工心计,那就自然「不正」了。可是若在今日,工心计的人反而可以大富大贵,而女人利用心计向上爬,成为女强人,亦不能称之为「不正」也。
然而古代传下来的相法,所据者尽是古代社会环境的配合,所以持古书古诀来看相,每每失于死板。这死板便即是很大的局限性了。业者无法突破局限,是故便只能出术,「轻拷响卖」以愚人。
相由心转
人的神宇既然跟涵养有关,那么,当人的气质改变时,其人的神宇亦必同时改变。许多故事说人能行善即改相格,其实所改变者实为神宇而已。
所以亦不只行善可以改变神宇,甚至连读书都可以改变神宇。三国时吴国的吕蒙,出身流氓,后来受孙权之劝而读书,整个人的神宇立即改变,于是孙权称赞他道:「非复吴下阿蒙矣!」──这句话等于说,「再不是尖东的阿蒙仔了。」是则当日的阿蒙,其行为举止盖可知矣。但一旦修心,气质却能改变,是之谓「貌由心生」、「相由心转」。
相貌的转变虽由心,实际上心所改变的并非相貌部位形格。眉短疏的人,修心亦不能令眉浓长:鼻扁的人,修心亦不能令山根高耸,然而由于气质改变,神宇改变,所以虽眉疏鼻扁如故,可是看起来却令人觉得另有一番气象,「非复吴下阿蒙。」
是故但能修心而不畏祸福,则押宇必能改造过来。一旦神宇变好,则必得道多助。这个道理,绝非江湖术士侈谈「改命」之辈可知。
相形不如相心
先秦时,荀子著有《非相》篇,有两句话说得很精采──「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这是用「心术」来相人,是其可谓得相法神髓了。
人的心术,决定了人的行藏举止。所以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便会作出不同的决定。有人厚道、有人睚毗必报。这种心术便跟社会环境无关了。由是古人才特别重视「相心」。
可是能相心术,亦必须配合社会环境然后才能断言其际遇。因为有些社会利于尖刻,称之为精明,有些社会则利于敦厚。像明代末年,凡敦厚的大臣反易惹祸,而尖刻者则易权倾一时,那就是末世的社会风气了。
然而真能擅长相人的人,必擅长观心。楚国有人善相,楚庄王向他问相法,你猜他怎样回答:「臣非能相人也、能观人也,能观人之友也。」所谓「观人」,即是由行藏举止以观其心术,由其所结交的朋友来观其心术。这就跟光是按形格部位来「相人」不同。
所以唐代皮日休斥责当时的相士道:「有诞妄之人,自称精子卿、唐举之术,取其金则易于反掌矣。有能以圣贤之道自相其心哉!」这即是重心术而轻形格之论。喜欢看相的人,不可不知。
相人的心术,可由「相神」得之。神也者,不只是看人的眼神那么简单,虽然,由眼神亦可知心术。如孟子所言,若人的心术正,则双眼明朗,若心术不正,则眼神恍惚。但眼神却不可以代表「神」。
神,是人的意志、情绪、涵养、心计等因素的综合表现。若人于环境突然转变时,表现得意志动摇、情绪激动、涵养不深、心计百出,则其人之神可谓不足道矣。
梁代时,傅昭尚为小儿,而当时的大官袁顗却偶然来到他的书室,傅昭「读书自若,神色不改」,于是袁顗乃曰:「此儿神情不凡,必成佳器。」
这就是相人之神了。盖若普通小儿,一旦知道大人物来到,尚岂有不踧踖不安、手足无措者耶?此即所谓「六神无主」。
敦珠法王的神宇
古人相神,有两句话很精彩──「恢然远视,若秋日之照霜天;巍然近瞩,似和风之动春花。」
秋日照霜天,即是一片明澈;和风之动春花,即是一片祥和。斯可谓得之矣。虽居下位亦必能发达。香港有一位富翁的相格,人虽嫌其寒削,可是其神宇却真明澈祥和,可谓「抵佢发达」。一般相士称其为鹤形、鹭形,只是皮相之谈耳。
然而这两句话却还须补充一下。
神宇明澈,是由远视之而得的感觉。盖自远望之,其人「恢然」,即是毫无作态,举止自然,但由其自然举动,却令人觉得其明澈。明澈者,即是爽朗明快,器宇大方。
神宇祥和,是由近观之而得的感觉。盖自近观之,其人「巍然」,即是身不动摇,举手投足之间毫不轻薄。然而其人虽巍巍然坐如泰山,却感觉不到他的压力,但觉其和蔼可亲,是则称为祥和。
王亭之一生观人神宇,唯西藏密宗宁玛派的法王敦珠无畏智金刚足以当此两句话。敦珠法王远视之自有威严,但此威严却无压力,近亲之亦有威严,而此威严却融于一片祥和之气当中,是故法王一生福厚,生前死后都有名望。
1-17 由巫蛊说到望气 ▎相马之术 ▎相形与相气 ┅《方术纪异》一 相术篇
13-24 字相亦重点划形态 ▎添笔吉、减笔凶 ▎六神笔法┅《方术纪异》一 测字篇
1-12 用「测字」投石问路 ▎测字祖师爷谢石 ▎谶讳占梦与测字┅《方术纪异》一 测字篇
76-87 异能有假亦有真 ▎千真万确有狐仙 ▎扶乩的故事┅《方术纪异》一 异能篇
61-75 异能人聚众作乱 ▎「带功书法」是画符 ▎祝由科移疮之术┅《方术纪异》一 异能篇
46-60 「守一」可修天眼 ▎「守一」忌污秽之理 ▎「第三眼」鬼话连篇 ┅《方术纪异》一 异能篇
31-45 「天宫偷桃」是绳技 ▎唐代的绳技故事 ▎下茅山的天神下降┅《方术纪异》一 异能篇
16-30 中国道家魔术之谜 ▎鬼屋魔术是火彩 ▎┅《方术纪异》一 异能篇
1-15 「五鼠运财」目睹记 ▎茅哥表演求雨术 ┅《方术纪异》一 异能篇
26 赵瞿 ▎27 王遥 ▎28 李常在 ▎29 刘安《神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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