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又拿了3.5亿投资,可是这真的只是一个好消息吗?| 嘉宾特写
这是我有嘉宾发布的第406篇文章
5206字 | 阅读9分钟
图为快手创始人宿华
短视频应用“快手”又双叒叕拿到投资了,用四个“又”是因为这是D轮投资,金额恐怕你已经知道,3.5亿,美金。
平心而论,这并不是一个小数字。这家公司上一次融资是整整1年以前,数额至今仍然很模糊:“数千万美元”。尽管那时快手还没有那么有名,至少在城市里没有,但是快手在过去这一年里的发展也远没有这么大的跨度。
这一年来,快手得到的远远不止知名度。2016年6月,快手完成C轮融资3个月之后,一篇刷爆朋友圈的文章——《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才让快手这个早已在农村和小城镇里已经积累了4亿用户,却在城市里默默无闻的短视频平台出现在城里人和所谓的文化精英们面前。
正如这种奇怪的信息传播现象所表现出来的撕裂感一样,中国的农村和城市之间一直如两个平行世界,互相既缺乏感知,更难以认同。
自那之后,快手已经被推到了这两种平行文化碰撞最激烈的地带。接连的媒体曝光,来自掌握着话语权的精英阶层的批评,甚至监管者的约谈,都迫使快手无法再按照以前的步伐在农村继续壮大,继续等待时机。
过去半年以来,快手开始努力甩掉它浓重的乡村味道和被批评为低俗的视频内容,开始向城市迈进。正是在这种转型的压力和背景之下,本周,由腾讯领投的3.5亿美元入账。
快手如今的估值已达到30亿美元,然而,它的城市化之路尚未明朗。让快手如此激进的走出农村和小城镇这个已经站稳的阵地,这是宿华这个来自小城镇的掌舵者的个人情结还是大势所趋?
“她难道不美吗?”
宽松的休闲上衣,万年不变的蓝色牛仔裤,二八开的分头,不苟言笑的表情,细边眼镜……如果你对程序员的造型有很多偏见,那么这些偏见中的很多都有可能用在快手的CEO宿华身上。这个二百亿估值企业的CEO生活方式很像一个刚工作的码农,最爱吃的是公司对面的一家螺蛳粉,同样厚度的衣服只有几件,没有车,不玩微信朋友圈。
所以,当2016年6月的端午节前夜,《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刷爆朋友圈时,宿华并不知道。晚上10点,宿华还在办公室加班,朋友才把这条消息转到了他的微信上,明确告诉他这很火,而且跟快手有关。
“也许朋友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快手这个软件,但事实上我要告诉你一个吃惊的数据,这个app是中国流量第四大的手机应用,仅次于新浪微博,日活量一千多万。当你打开这个神秘的软件,肯定会纳闷这个低俗、简陋、粗糙的app为什么是中国第一视频app?因为其用户人群是海量的乡村人口。”这是这篇文章的开篇,作者以精英的视角审视了快手这个应用和用户们所展示出的“魔幻农村”。
即使以最苛刻的眼光来看待快手的此前的发展路径,这家公司的成功都是伟大的。在当今中国的7.7亿城镇人口和6亿农村人口之间,存在着一道用中国几千年农业文明构筑起来的结界。这6亿人口被视作未被商业化染指的净土,在众多创业者看来,它更是充满机遇的圣地,觊觎者众,成功者寥寥。
宿华和他的快手偶然的拿到了那块结界之匙。正如这篇文章所说,此时的快手已经积累了4亿用户,从短视频的背景来看,上传者绝大部分来自农村和小城镇。
在这篇文章之前,快手开始在大城市里形成了话题。一个来自河北的“大妈”自拍吃下灯泡、蠕虫等异物登上了媒体的社会新闻头条,观众被其中的疯癫和残酷吓了一跳。但是媒体为了避免广告嫌疑,在多数的报道中隐去了视频的来源,面对大千世界的公众,在讨论了几天以后也逐渐遗忘。
这篇文章却把话题向更深层次推进,在城市精英们的话语中,有人开始对中国农村文化的贫乏产生忧虑,也有人在讨论视频软件的低俗化发展。后者竟然让这位已经把用户做到4亿规模的技术宅CEO感到惊讶:自己开发的算法,让用户选择成为唯一的筛选动力,怎么就“low”了?
他曾经很认真的想约见这篇文章的作者,不是想跟对方争吵,而是想知道以对方的视角到底怎么看自己的这个应用。他也开始约见一些“不low”的人:学者、网红、媒体人……每次聊到正题时,他都会打开自己手机上的快手,一边向上滑动着内容一边追着对方问:“怎么low了?怎么low了?”语气真诚而朴实,像是个被大人误会了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批评真的戳痛了宿华,快手的内容变化也就是从那时悄然开始的。曾经的快手,形成现象级点击量的视频内容是“吃生猪头”、“吃生大肠”、“鞭炮炸裤裆”、“小学生抽烟喝酒”,铺天盖地的农民生活纪实。
今天,如果你打开快手,你很难再找到这样的内容,除了简单的UI和栏目没有发生变化以外,你完全会怀疑,这还是那款以“农村包围城市”而出名的应用吗?铺天盖地的是年轻的男孩女孩在卖萌、跳舞和展示才艺,偶尔有几个东北口音的在喊麦或者展示自创的段子。
在这轮融资之前,宿华又接受了一批媒体的采访,在被问及内容选择与过滤时,这位IT男以严谨而专业的方式强调了快手的“算法”。他说:“一个真正让快手与其他平台区别开来的做法是,它没有雇佣哪怕一名推荐内容的编辑,而是把推荐的权力,交给后台算法。算法对所有人是平等的。”
那么现在快手的变化,是算法的变化吗?还是宿华对于批评者的屈从或迎合?
一位曾经被宿华约见过的女士回忆。见面时宿华曾拿着自己的手机展示一个少女的自拍视频,仍然想寻求那个答案:“她难道不美吗?”这位女士却没有让他下这个台阶,回答说:“她的妆太浓了。”
那次见面,宿华还用了很长时间请教如何让白领阶层入驻。他还想拿过对方的手机看看她的朋友圈是什么样子。对初次见面的异性来说,这个请求实在突兀,但用那位女士的话说,“他的眼神里有一种难得的真诚”,她就将手机递了过去。
宿华翻看完她的朋友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看来真是有隔绝的。”
IT男的理想社交模式
宿华出生在风景名胜张家界南边的某县城,那里山峦起伏,湘西比其他的平原乡镇多了秀丽,然而大山隔绝也少了视野。宿华在那里长大,直到高考成绩优异,从小镇到清华大学,是他第一次出湘。
在清华,头脑聪明的宿华从本科到博士都研修了理工科,这段学习经历给他未来的技术开发打下了基础。按他的话说,数学公式怎么推导,技术问题怎么解决,这些能力都训练得非常充分。
博士第二年,宿华就退学,去清华科技园内的谷歌中国工作。这并不是什么比尔盖茨或者扎克伯格式的画风。最早采访宿华的文章称,他是为了养家。当时谷歌内部政策很开放,北京的员工可以选择到美国总部出差,如果绩效好且有职位接收的话,可转为境外全职。宿华在谷歌的前同事,大都已在美国安家落户。
但当他真正到了美利坚,宿华却对这个梦想之国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他在谷歌美国办公室工作了大半年就选择回国创业。他说“我觉得还是中国好,真的,除了空气以外。中国社会的多样性更好,美国人太少了,太安静,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
宿华创业的第一站是在2008年,当时正值全球金融危机,他做的“视频的广告网络”项目,仅一年就因融不到钱而告终。
检索宿华的履历,每一段都是闪光的。这次创业失败后,他先去百度工作了两年,参与的项目是当时搜索网站急需的变现项目——商务搜索引擎。再下一次创业又与这段履历相联系,做的是移动搜索、推荐引擎,最后以被阿里巴巴收购为结尾。
两次失败的2B创业后,宿华将目光放到了2C产品上,他带领一个7人团队尝试做社交软件。
2013年夏,宿华想来想去,觉得产品方向不好,这时,晨兴资本合伙人张斐正好将宿华与另一个创业者程一笑介绍认识,说“一块儿做算了”。当时,程一笑的4人团队正在做Gif快手,已经开始向社交转型。
经过投资人的撮合,一个做社交软件的团队和一个做短视频的团队就此合并,他们所开发的两项技术因此融合,快手短视频社区因此诞生。
现在,很多人喜欢用“农村包围城市”来概括快手的成长路径。快手这个网络“社区”的多数“居民”在现实中确实在在三、四线城市和农村地区,但这只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生长方向。
甚至当被那篇文章批评很“low”时,宿华都非常不以为然。他认为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视角,快手所展示的只是普通百姓的生活,那些内容肯定不是什么“阳春白雪”,但也不该被称作低俗。
依照宿华的说法,你所见到的,不是什么魔幻乡村,而是中国最广阔的现实。他与快手中的大多数人有着相同的生活经验,他在南方一座小县城长大,与大城市比起来,那里是相对粗陋落后的。
从一开始,快手理念就是记录与分享普通人的生活。重点词:普通人。所以,某些功能从未考虑过。比如不设转发,宿华承认是借鉴于Instagram的产品哲学,鼓励用户自己去创造内容,避免名人导向。比如不设排行榜、不运营网红,因为“人人生而平等”。
事实上,当时的市场环境也没有给快手更多的选择。2013年,最火的三款社交软件分别为QQ空间、微信、新浪微博,同时人人网尚有余热,陌陌也已经来势汹汹。宿华回忆说:“当时看了一圈,觉得在社交媒体里,以短视频作为主体,定位在普通人的是一块空白。”
由此,无论从主观或客观的市场环境角度出发,关注普通人都成了快手最合适的定位。快手做出了与微博截然不同的产品逻辑。
一个不擅社交的典型的IT男去为何开发一个社交产品?当被问及这个问题,宿华很不服气。“你看大的社交产品,Facebook、QQ、微信都是工程师做的,”宿华说,这背后也许反映了宅男工程师共有的社交渴望。
时至今日,宿华都承认自己的人际交往能力“严重不及格”,他说,“以前我跟人讲话不看人眼睛的”。
不擅社交,渴望交际,期望人与人的交流变得简单,宿华用这样的个人理念定义了快手:2013年短视频社区推出时,只有“关注”“发现”“同城”三个栏目,界面至今没有变过。
如果真的把中国农村比作一块商业宝藏,那么宿华就是如小说中主角一样的寻宝者,不经意间找到了寻宝图。没有遥不可及的精英环境,简单到一键操作毫无门槛的UI,这两个条件成为快手在农村迅速扎根的法宝。
快手的第三重门
一个有意思的事实是,快手的“非主流”恰恰是由于定位于服务中国最主流人群。根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中国大专以上人口仅占人口的8.7%,也就是说全国高中以下文化程度的人占九成以上,但过往的社交平台很少有垂直于这一部分人群。
就像豆瓣知乎B站这些带有鲜明用户气质的平台一样,快手用户也很快形成了自己的圈子,并在这个圈子里找到了存在感和展现自己的途径,不管这种途径是吃辣条还是喊麦,只要有人捧场,就会乐此不疲地坚持下去。
事实是,除了快手,号称连接一切的互联网上,他们发声的平台实际上并不多,而那些满足了这部分人发声需求的平台,产品一般都具有操作简单和门槛低的特点,内容则难以避免被诟病内容庸俗和“非主流”审美。
凭借着这样独特的定位,两个团队合并仅仅不到2年以后,快手的用户已经达到1亿。此后,仅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用户数量猛增至3亿。让这家公司引以为傲的是,快手用户从0到3亿,没有花过一分钱的推广费用,也没有做过任何市场活动,甚至没有一位专职的媒体公关人员,团队甚至从不接受媒体采访。
快手的天使轮和A轮融资,分别在2012年和2013年,当时这家公司还是一家开发GIF动画的公司,而非现金的快手。2014年6月,刚刚起步的快手社区获得了由DCM中国和红杉资本注入的1000万美元资金。
2016年3月,快手用户已经达到3亿,百度成为了其C轮融资的领投者。快手当时的用户基础已经受到了认可。从模式被认可,到形成足够庞大的用户基数,快手已经跨过了互联网公司初创的前两道门槛。
在那之后,快手的用户虽然从3亿增长到4亿,但显然用户的增长并不构成其估值大增和此次D轮融资3.5亿的理由。2016年6月,那篇把快手带入话题漩涡的《残酷底层物语》被宿华看到之后,他为了澄清“不是软文”还特意表示,“查询了后台数据,用户并未因此增长”。
直率的宿华这句话证明了快手没有“自黑”,但是也从侧面展示了快手的发展瓶颈。一个现象级的话题,竟然没有为公司带来任何新的流量。那么现有的流量足以支撑它的二百亿估值吗?现在看起来同样是个疑问。
互联网发展至今日,过去的一些被认为是铁律的东西正在被推翻,比如流量与盈利能力的关系。
以腾讯为例,2004年其用户量为4亿左右,市值换算美元是10亿左右。日前腾讯公布的最新财报显示腾讯用户量也没超过10亿,如果真按照用户比例来估算市值,结果应该为20至30亿美元。但实际腾讯市值超过2400亿美元。价值的大幅度增长不仅仅腾讯的用户越积累越多,而是公司针对这些用户找到了盈利模式,微信的盈利能力被不断开发,游戏产业越做越大,在这样的背景下,腾讯2013年到现在收入增加一倍,市值增长2倍以上。
现在很多人都在关心快手“洗白”和“脱俗”的话题,然而资本场里没有俗与不俗,只有变现能力。
2016年下半年,宿华开始大面积接受采访,公司开设了公关部门,坐拥4亿多用户之后开始了市场推广。从“扎根农村”开始“包围城市”,快手距离它原本的大本营已经渐行渐远。这对于快手来说是关键的一跃。
事实上,正在谋求转型和洗白的快手正在失去他原本的特色,铺天盖地的俊男靓女让它与其他短视频和直播平台正在变得接近。在这些卖萌的表演之下,再也找不回当时“低俗”表演的数百万点击了。问题是城市人正在接受快手吗?
可以预见的是,腾讯作为一家在微信上表现的对内容极为自律的公司,其投资后,绝不会任快手的尺度倒退,在网信办早已三令五申的背景下,快手的农村恐怕是回不去了。
(文/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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