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观点 | 耶鲁报告(2)沃尔夫著，丁建新等译

Original 通讯君语言学通讯

2024-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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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鲁报告

——《沃尔夫理论体系》附录系列译文之二

丁建新1 杨丽嫒2 蔡明慧3

（1. 中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275；2. 中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275；3. 中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广州 510275）

前情回顾：学术观点 | 耶鲁报告(1)沃尔夫著，丁建新等译

导语

《沃尔夫理论体系》(Whorf Theory Complex)一书是二十世纪著名语言学家、人类学家沃尔夫(Benjamin Lee Whorf 1897－1941)诞辰一百周年之际由John Benjamins出版社出版的专著。作者是Penny Lee教授。该书深入地揭示了“语言相对论原则”背后的本质与逻辑。该书置沃尔夫理论于一个由十二个关键元素组成的大的理论体系背景下来考察。特别谈到沃尔夫理论与当代心理学、认知科学“联通论”(connectionism)、“格式塔”(gelstalt)之间相似性。同时，该著作第一次以附录的形式出版了沃尔夫在耶鲁大学人类学系访学期间撰写的“耶鲁报告”(Yale Report)。这是一个尘封多年的重要文献。功能主义语言学家韩礼德曾指出，“沃尔夫的理论，特别是他关于‘隐性范畴’的理论，是二十世纪语言学的主流贡献之一”。中山大学语言研究所在丁建新教授的组织下翻译了Penny Lee教授这部重要著作，并在国内连载刊出。希望能为沃尔夫研究尽微薄之力。本次推出的部分译文即将发表在《东亚学术研究》2021年第1期。

Benjamin Lee Whorf

摘要

摘要：《沃尔夫理论体系》在附录第一次出版了沃尔夫1937年至1938年在耶鲁大学人类学系作的关于语言研究的报告。这份耶鲁报告的内容主要来自耶鲁大学手稿与档案馆收藏的原始17页手写草稿和9页印刷件，包括一个简要的语言学大纲以及对大纲各部分的具体论述。沃尔夫认为，这种提纲的构想对于语言分类学，或者所有已知的“语言种类”的系统认识和分类来说是重要的，它的存在是为了让科学可以全面地了解人类语言能力这一整体。在形成世界语言图景之前，应该比较不同语言的“特征清单”，并据此对全体语言作出有理有据的归纳概括。该译文是《沃尔夫理论体系》附录的系列译文之二。

关键词：沃尔夫；文化态度；语言；思维

2. 对语言及（非语言维度的）文化之间的协调与对应关系的解读（非历史维度）

a. 概论：对于[1]广义的语言学而言，研究语言与文化之间如何相互联系是一个合适的主题，尽管某些人可能认为它已经超出了所谓的“直接的（straight）”语言学，也就是构造的语言学的范围。迄今为止，除萨丕尔之外的语言学家大都忽略了这一主题。造成忽视的一部分原因在于，研究“直接的”语言学的语言学家对文化人类学不感兴趣，而文化人类学家对语言学也并不感冒。另外，对于天马行空、浪漫主义的理论家来说，场理论可谓是魅力非凡，它不仅包含了“民族精神（Volksgeist）”的思想，认为某些语言具有生而俱来的优势，还指出语言塑造文化，且文化的进化可以分为不同阶段。合格的观察者应该注意到这一特点。像民族精神这类观点的存在有其一定的现实基础，是对某些尚未得到深入研究或思考的真理的管中一窥。因此，我们首先需要注意到萨丕尔的提醒：“我们将尽可能使语言和文化之间的漂移保持为一种不可比较、不相关的过程——那些试图将语言形态与文化发展的某些阶段联系起来的努力徒劳无功。确切而言，这种关联毫无意义。”语言和（非语言的）文化特征在任何方向上都不存在因果关系。对对某一种特定语言进行更多相关研究，以及对该社区的文化进行研究的请求，并非基于这一类的考虑，而是基于以下事实：语言本身就是文化，语言和其他文化（包含从中提取的语言）同为广义上的文化这个整体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1]。

b. 详细说明：亲属关系系统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对于亲属称谓的理解，一方面必须要从构建其自身的亲属关系系统出发，另一方面还要考虑到语言及语言结构。此外，亲属关系的型式可以是构想其他类型关系的模式，也可以是“文化思维（cultural mentality）”（参阅B1, III）中的一个因素，还可能以语言形式反映出来。霍皮语中的亲属称谓形成了一个隐蔽类别，但它并不包括该语言中其他名词所显示的语法形式。在这个语法类别中，只有两种非亲属称谓：“（某人的）手臂可触及的范围”和“（某人的）指定的帮手或同事”，后者在社会文化中十分重要；另一[2]方面，“丈夫（husband）”和“妻子（wife）”并不属于这一亲属称谓语法类别。在英语中，亲属称谓不构成任何明显或隐蔽类别——但是各种动物、物体和物质的名称却构成了英语中的隐蔽类别。社区中强大的社会性亚群体或经济性亚群体，通过他们在该群体中构建的特殊的行话、“隐语”、术语、密码等，使语言之间的界限变形；这些变形可能会被整个社区所接受，甚至成为语法类别，尤其是隐蔽类别。在英语中，渔民们传统的土话将鱼的名字分为两种隐蔽类别，其中复数形式的名词带有标记（反应）：1.“经济鱼类”（渔民寻找的鱼），复数形式不带s（鳟鱼、鲈鱼、鳕鱼、鲭鱼等），2.“低级鱼类”，复数形式带s（鲨鱼、鳐鱼、魟鱼、大头鱼、鲤鱼等），以及“怪”鱼（可能捕捞但不名贵的鱼类，如鳗鱼、比目鱼等）。这样的分类无疑来自于[3]：对于大量捕获的鱼类使用量化名词或不可数名词[4]，而不是其复数形式（如“grain”、“bush”与“grains”、“bushes”）。被捕捞的其他低等级鱼类则是以“条”为单位，而不是“群”。附带一提，霍皮语中没有不可数名词，取而代之的是瞬止时态。出于其他原因，以鱼结尾的鱼类（如金鱼、鲳鱼）属于第一类分类。“直接的”构造的语言学家[5]不会尝试从文化角度对此作出解释，他们只是简单地将类别与其标记对上号——例如，-s这一“屈折”对于（隐蔽的，选择性的）第二类鱼类来说是“反应（reactance）”，而对（公开的、模数的）复数名词一类来说则是“识别标志（signature）”。[1]以英语为母语者会根据他对英语文化中的鱼的理解，将对他来说崭新的鱼类的名词复数化。这里出现了A1 4中提到的与精神上的无意识的联系。说话人没有意识到，在他没有过多思考的说话中，他就已经从文化出发对鱼进行了分类。尽管并未觉察，他还是这样做了！

c. 简单术语和复杂术语：通过构造的语言学获得分析语言的能力后，我们能够[2]观察到，一种文化型式或特征到底是由一个简单的、基础的术语来表示，如犁（plough）、教堂（church）、钱（money）等；还是由一个复杂的、可分析的或次级的术语来表示,如打字机（typewriter）、邮局（post office）、被聘用（be engaged）等。从历史的维度来看，这可能与时间视角有关（参阅）[3]；而从非历史的维度来看，这可能与可观察到的文化特征的整合性、普遍性或深层性有关——通常是出于历史时代的原因，尽管其整合性是最先被直接观察到的，但如果不在此基础上继续深入调查，就无法厘清。对于大多数的欧洲语言而言，战争往往由简单术语来表示（war，guerre，Krieg，bellum）。在这些语言中，还盘踞着以下这些根深蒂固的战争型式——庞大的军队，精良的装备，高效，专业，军事威望[4]，战争心理，认为战争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或男性的特征等——即便不了解欧洲悠久的战争史，也能发现这些现象。因此，伴随而生的一大语言特征就是，即使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也存在大量好战的、与军事有关的词汇[5]。然而，在阿兹特克语中，yaoyotl战争一词是可分析的（原文如此），意思是“敌对，敌意”，来源于意为“敌人”的简单术语yaotl；阿兹特克文化确实表现出很强的好战性，但并未像欧洲那么强大或根深蒂固（从历史迹象来看，阿兹特克的战争实力似乎发展较晚）。在霍皮语中，与“战争”一词最接近的词是na'qöYta，可以理解为“相互杀戮”，来源于意为“多次杀害”的简单术语qöya，带有反身性和持续性的特征。这一现象与战争在霍皮人文化中相对不重要有关。在纳瓦霍语中，战争一词是简单术语。当然，这可能并不相关；对于某些并不是根深蒂固的文化元素，虽然它可能曾经是根深蒂固的，除非该术语被借用或本身已过时，它可能只有一个简单的术语。像dude（哥们）这样的流行语和俚语通常是简单的术语，通常用于没有深深扎根的文化重点；而随着重点的转移[1]，该术语会变得陈旧，或者仅用于特殊用途（如“dude-ranch”，度假牧场）。

d. 文化态度和文化背景：例如，在B1 1b中我们提到，霍皮语把关于水和雨现象的语言进行了切分（霍皮语对“野外的水”与“固定的水”进行了区分，但是缺少我们的语言中对于“潮湿”的切分，或者对于“雨”和“自然界的降雨”的切分），这与霍皮族的气候条件，水和雨的经济重要性以及对霍皮人对两者的文化态度是相一致的。在霍皮语中，植物名称形成了一个隐蔽类别，即“植物性别”，其中，反应是构建复数形式的独特方式；这一现象与霍皮人文化中深深扎根的农业性以及使用植物的风俗有关。不过，我们也会发现，文化之间存在着负相关或差异。比如说，除了那些技术领域的术语之外，SAE使用的术语和语言型式与现代生活中机械和机电系统并没有太多关联。在SAE中，名称大都过于简单，对机器的指称过于细碎，现有术语不足以描述蛛网密布的结构[2]，功能的名称过于狭隘，含义受限[3]，而且误导性的类比比比皆是。

e. 对否定论的比较：如果一种语言相对于另一种语言是相对否定的，就以SAE为例，另一语言可能缺少对应SAE中某一单词的术语和概念，而该概念可能是某种语言（如SAE）所特有的一种文化。在前面我们已经指出了这一点，它在非常明显的文化参照场合下并不难理解。但是，我们往往会不自觉地忽略共同的、熟悉的词语和思想这一文化基础。在霍皮语中，存在一种用年或者其他单位来表示人或其他事物的年龄的语言型式，但没有“生日”这一说法。当然，“生日”是SAE中的一个文化概念。霍皮人既不庆祝出生纪念日，也未赋予出生日期任何特殊意义。但如果我们认为没有“生日”表明霍皮人对年龄缺乏兴趣，或者缺乏了解，那就未免过于草率。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年龄的计算和出生纪念日的文化重要性是两个独立的问题。

3. 与语言相关的行为型式

不仅集体的、群体的行为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行为发生的环境中的大纲（即“物体（objects）”）的“官方的（official）”文化意义的制约和牵引，个人的行为也是如此。“官方的”文化含义通常以语言形式存在，有时是“圣坛（altar）”、“灯（lamp）”、“桥（bridge）”这样的简单术语，有时是表达“官方的”意义或者功能的语法形式，如“加热器（heater）”、“输送机（conveyor）”、“加速器（accelerator）”[1]、“洒水器（sprinkler）”、“除霜器（defroster）”等工具术语。像由后缀-er、-or所识别标记的意义类别这样，通过语法[2]操作（模数）创造的术语，实际上通过给情景和环境的意义一个表面的暗示，从而决定了许多个人行为。这种暗示不仅能起积极作用，也有可能起消极作用，因为环境的一些重要特性往往容易被通常的讨论方式所掩盖，而有缺陷的、受到误导的行为常常被认定是情境结果的实际需要——包括所谓的“粗心（careless）”或“疏忽（oversight）”。假设我们某个行为是出于工厂的防火需要；那么该行为会通过一定的方式，在日常的语言形式中得到体现——“加热器”会得到保护，但“输送机”则被我们所忽略，尽管它可能输送热煤渣，轴承可能会起火，危险不一而论。沃尔夫在许多此类案例中都借鉴了他在火险承保方面的经验。这种思维也出现在异国文化中的个体“随机”行为（以及型式化的或集体的行为）之中，强调理解文化语言对于洞察行为模式的重要性。涉及特定情境的术语或语言模式的语法结构，可能提供一些无法从简单观察或被提问者仅以母语回答的问题中获得的信息（这与B4一致）。后一类信息可能会告诉观察者，霍皮人文化中的某样物品是一种“祈祷烟斗（prayer-pipe）”，在祈祷仪式，尤其是祈祷丰收等时候使用。尽管这一信息十分重要，但是它应该与霍皮语的语言情况相结合。虽然这样的烟斗叫做,但是这一物品被称为，意思是“用于互相尝试的固定的形状、努力”（以、、等为型式，的意思是“用于睡觉的固定的形状、床”，的意思是“用于关上的固定的形状、门”等，的意思是“尝试、努力、实践”）。在这些语言型式的语

境下获得的信息提供者的解释表明，使用这种烟斗被视为一种有助于集中精神于思想或“心灵”之上的辅助手段，最理想的结果通常是丰收——“集中精神成为霍皮人（超自然的）因果域以及‘尝试’的萌芽形态的重点”——“相互”（na-）指的是尝试者与其试图证明的结果之间的相互或反身相互作用，所以，不仅有“互相尝试和努力争取”，“从努力中沉淀成为现实”的意思，还有“收获、庄稼”的含义，这是霍皮人集体意愿和努力的目标和结果。

4. 通过语言学方法研究超语言和半语言[1]思维（集体或社会）

a. 综述：这一方面也可以描述为，文化的语言研究方法不时地回顾自身以避免陷入陈腐肤浅的必要性。（语言）文化人类学最容易被忽视的阶段之一，就是对于更深层次的意义、知识和精神生活，以及公认的理想价值观的研究，通常这些方面被认为是有所缺乏的（可参考保罗·雷丁（Radin）的《作为哲学家的原始人》）。沃尔夫从语言学和人类文化学得出的结论是，正如传统观点中某些被认为是由直觉赋予的（关于空间、时间、因果关系等）知识方面的概念，实际上是SAE以及附属的其他文化的文化形式，在精神价值方面，传统的观点也被推翻了；精神价值似乎是SAE或者“文明”的文化产物，然而，尽管对不同的人来说可能存在不同形态，精神价值实际上是相同的，它代表着一种真正直观的经验水平。当然，这种水平很难[2]达到，因为它不仅是语言的（因此比不研究语言学的人类学家领先一步），而且是超语言的（因此甚至领先研究语言学的人类学家一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文化思维（同上）中最为微妙的方面，也是贯穿整个语言文化世界观的最后一个领域。宗教的内在方面，不仅仅是其形式和仪式，而是它对个人和集体生活的深远意义，以及文化的伦理价值和审美价值。如果理解得透彻，我们可以知道，文化强调多种多样的经验的集合体或综合体，而这可以称为文化的精神重点。这些重点即便在母语中也很少被谈论，但却凝聚了许多未曾言说的沉思、思考与推导，它产生于极少数场合，或深奥的启蒙活动，或地下礼堂的仪式，从中它获得了一定的集体基础，而不仅仅只属于个人。因此，它不是非语言维度的，语言通过对它的提示和暗示而传达，尽管当信息提供者是一名来自普韦布洛的印第安人时，无论我们如何直接发问，他都可能“将嘴闭得像蛤蜊一样”。在被认为是“私人的”事情，“神圣的”事情，甚至“没人管的事情”上，不同文化可能存在很大的差异。一名霍皮人将英语中的“秘密的（secret）”和“神圣的（sacred）”两个词融合为一，这可能是因为，在霍皮人看来，这两个词并没有什么区别。而坚持外在仪式的普韦布洛文化则给人一种强烈的内省之感。霍皮语中甚至还有只用于思考，或者引用[1]想法，而不用于口语的代词[2]。比如，han的意思是“作为思考者的我”，它的动词形式有一些不同之处（参见英语中的“thinks I（想我）”、“say I to myself（对我说我）”，第一人称作为第三人称使用，后接第三人称形式的动词）。但我们常说的是英语，而不是霍皮语这样的形式。当霍皮人在想[3]“我快睡了”，这种情况下用；当他说的是别人的想法，那[4]就会用这个词，说“这个人在想 ”。如果我们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可能会说“我”，还可能加上一句“和一样”；如果继续问他，他会解释道，这只用在思考或“和自己说话”中。（和han不同），许多概念还未被概括为明确的词，（例如，英语中性别的概念，或“文化鱼类”），这样的概念大量存在于语言文化组织之中。所以我们认为，从语言中更为公开的型式到更为隐蔽的型式不必停顿，只需继续往更深层次的意义、文化和品格的精神导向而去。

b. 翻译的种类：鉴于上述情况，我们有必要区分文化术语和参考的三种翻译方式，即“官方的（official）”、“字面的（literal）”和“解释性的（interpretative）”。正如它的名字所示，第一种翻译方式是“官方的”，通常由信息提供者给出；第二种翻译方式是系统的，以有关语法知识和对形式的分析出现；第三种翻译方法是心理的、文化的，吸收了信息提供者的详细解释，以及译者对将经验、形而上学、文化思维做了本土划分的“民族语言学”的了解和认识。以霍皮语中的paho一词为例，它的官方翻译是“祈祷烟斗”，字面翻译则是“野水箭”，但由于其中包含太多宗教概念，需要进一步讨论有着“野外的水”、与固态相反的[5]流动的存在、“水元素”[6]之意的一词的象征意义，以及超现实世界中的“微妙之箭”，所以它的解释性翻译无法在这里一一道来。而就一词，信息提供者所给出的官方翻译是“北风伟大的灵魂”，或者[1]“北风统领”（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统领”）。如果从语法层面理解，我们能从它的字面翻译“从北方而来的统领”得到的信息寥寥可数。这个词中并没有提到“风”（没有“风”或者表示“风”的词干），但对于当地人来说，它清晰地指向“风”这一概念。关于这个词的说明性翻译来自于信息提供者的解释，其解释表明这一概念并非指的是“吹来的风”，而是（宇宙）六大方向中某一方向的影响（这些“方向性的影响”具有风的微妙性质[2]，但不必表现为客观的风）。这里有一句从语法和字面意思出发的翻译例子：（由-他自己）（任何-物体）（人-物体）（好的-目的-谁-有-物体）（由-他）[作为个人代理][3] （这些）（所有-方向-从）（首领，统治者）（到-这里）（给-我们）（他们-会-带来-雨）。这句话的解释性翻译是，“集体的方向性的精神可能通过某个怀有真挚、美好目的的人这一中介为我们带来雨水”。

c.对象征主义的理解[4]：作为一种运用微妙的、超语言的意义的指称形式，象征主义常常回避直接的质疑。然而，到目前为止，它都是语言学的，并且深刻地影响着语言的使用，因此，我们可以通过象征主义产生的语言型式来进行研究。征服时期的阿兹特克人有着大量与花卉有关的象征性引喻；关于其语言型式的研究表明，花卉的象征性并非是SAE所独有的。在阿兹特克人的文化中，花卉并不象征着精致和女性气质[5]，而是像旗帜、冠饰和利矛一样，象征着骄傲、热烈以及贵族气质。花卉甜蜜、馥郁的特征并不改其自身有力量的形象，因此，在他们的文化中，像香和甜这样的概念在内涵上明显与我们的语言有所不同。同是人类文化，花香的象征意义却大相径庭，甜美花香对我们来说可能意味着一个温柔的少女，但是对阿兹特克人来说却是一个傲慢的酋长[6]。如果不理解这一象征意义，那么在听到阿兹特克歌曲中频繁提及的“美丽、甜美的花朵”时，我们脑海中浮现的将会是与原作精神格格不入的、精致的、富有女性气质的花环。无论是阿兹特克人文化中的珠宝和鸟，还是霍皮人文化中的玉米和雨，它们的象征意义都和我们的语言大为不同。所以，如果想要更好地认识这些事物，我们不仅要了解文化，还需要进行具有同一语言性质的两种操作：（1）纠正我们在自身的语言文化影响下对于玉米和雨等事物所做的指代；（2）吸收当地的语言型式、对语言的切分，以及与当地象征主义的使用紧密联系的意义。

d.[1] 未曾独立赋名的概念：我用“赋名化（lexation）”和“赋名（lexated）”这两个术语（用于研究构造的语言学，语法，本报告的A4中未讨论）来代指某一意义或概念与某一语义相联系时（即作为词汇中的一个词而存在，而非在句子中扮演某个元素的某一单词）的状态。“女性的”和“蓝图”这两个词的意义是赋名化，但是英语中女性性别范畴的意义不是赋名化，而是语言学的；蓝图的意义既不是赋名化的，也不是语言学的。许多概念，甚至语言学的概念，都没有被赋名，比如说，语法范畴的意义就没有被赋名（赋名为“名词”的概念与英语中的名词范畴这一概念不同，但是可以作为它的一个替代词）。许多近似赋名化的概念实际上从未独立赋名，也就是说，它们没有词位标志。从本质上来看，词位标志也并非其他可能更明显的概念的标志，因此前一概念很容易被忽略。不熟悉我们的文化的人往往难以在广播（radio）这个词中找到任何意义，容易认为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用品，是“装有接收器的盒子”。而在他完全了解我们的语言之后，像“与以太波传播有关的科学”和“在广播公告进行播报的人们”（参见舞台、讲坛、奖章、草地等词的类似含义）这样的概念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或者，让我们把目光放到press这个名词以及它未独立赋名的各种意义上。未赋名的语言概念可能不是依附于某个单独的词，而是依附于短语、词组或词类、型式、“措辞”、象征等。而且，那些基本上不是语言的，而是从视觉符号的思考中衍生出来的概念（如通过思考蓝图而形成的概念），可能被次要地附加到语言参考中[2]。非赋名意义非赋名意义群在文化的精神层面上尤为重要。而研究它们最好的方法是通过更明确的语言元素（sic）进行研究，直到研究者不仅清楚[1]各个单词，而且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看穿更加微妙的排列顺序的伪装之下单词的意义。在霍皮语中，“breath（呼吸）”对应的词是，但是在某些情境下，一个更加熟练的信息提供者会赋予这个词“呼吸之灵”的意思；的意思是“首领”，当用于指示宇宙方向的存在时，可理解为“精神”，或者“伟大的精神”；这些都是和广播一词类似的例子[2]。因此，我们不能从某文化缺少描述某个概念的术语这一点来论证某文化中缺少某种概念。霍皮语中没有对应我们文化中的“上帝（God）”或“（一位）上帝”的赋名，但这并不意味着在霍皮人文化中没有深深根植、被以宗教态度对待的某种普遍存在的概念；这样的概念肯定存在，只是没有得到赋名化。它可能隐藏在许多不同的词汇代指和迂回用法背后，例如“首领（chief）”、“人（person）”、“人们（persons）”（参见英语中用大写字母拼写这些词的效果），“呼吸”，“从各个方向”，以及，“伟大的事物”，“伟大之物”等短语。所以，即使“神力（mana）”这一深受以往的民族学家喜爱的词没有被赋名，也并不意味着这一微妙的、精神上的、客观的力量不存在。

e. 修正对一种文化的非物质价值的认识：举个例子[3]，研究霍皮人文化时所使用的非语言学的研究方法，或者某种流于表面的语言学研究方法，可能会给出这样的结论——宗教主要是由外部仪式组成，而它的内部实现和内部状态并不重要。但是通过霍皮人的语言，我们可以看到关于霍皮人宗教的一个截然不同的图景[4]（相信肯纳德的看法也和沃尔夫的看法相同）。和霍皮人整体的人生观一样，宗教被视为对内部精神活动的高度强调，而外部仪式是内部状态的一种“症状”式的反映。所谓的症状被认为是宗教团体内部工作正常进行的重要保证，是有效动员个人[5]，使之组成一个强大的、合作无间的精神团体的必要条件。霍皮人的语言中有着丰富的用于描述“集中”思想，各种精神活动和存在方式等的术语，这些术语常用于仪式以及部落首领的公开讲话等场合。尽管这些术语和措辞有其所指称，但它们强调的重点不是接受型或被动型的内在经验（内在感知，情感，宗教情感，愿景，信息，启示），而是投射型和动态型的内在经验（意志的引导，好的意图，对“力量”的使用，作为充分理由的集中思想，基于宗教目的而进行的思维活动等）。从强调意志和思想，而不是接受能力，感觉或情感这一点来看，宗教以及整体的非物质文化实际是“有神论的”和有知的——当然，这是从他们的术语出发，而非我们的。但是这一点在非语言学的研究方法中往往容易被忽略，于是乎，大量的仪式与其他“追求视觉的”宗教文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产生空洞的形式主义之感。关于“内部工作”的讨论并不多，常以语言学和准语言学的思维形式进行：当对人们在仪式上的想法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时，这些想法自然就出现在对霍皮语其语言意义的讨论中。如果不通过直接提问，只使用英语的观察者通常无法了解当地人的想法，而在提问中，霍皮人的意志力量会以一种被称为“将不做某事的力量”呈现出来。

结尾——第二部分历史方面的参考

耶鲁报告的初步计划

经许可转载自加利福尼亚大学欧文图书馆特藏部乔治·伦纳德·特雷格论文集

这份由沃尔夫所写的关于耶鲁报告的初步计划，由两张A3大小的发黄的纸张组成，藏于加利福尼亚大学欧文分校的乔治·伦纳德·特雷格论文集中。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这些草稿是何时来到特雷格的手上，但可以知道的是，似乎早在1937年底，在萨丕尔所选的特雷格的课程进行到前半部分时，萨丕尔和特雷格就已经对为人类学系撰写一份联合报告一事进行了讨论。1938年，特雷格前往欧洲，撰写报告的工作显然落到了沃尔夫的身上，从处理的材料是他所感兴趣的方面这一优势来看，沃尔夫可能是两人中对报告热情更高的那位。在特雷格论文馆藏中夹有一些沃尔夫的手稿，我无法确定沃尔夫是在20世纪30年代末还是后来才将这些手稿交给特雷格，时间也许是在20世纪50年代，当时特雷格独立参与了出版沃尔夫作品的工作，后来还帮助卡罗尔（Carroll）为麻省理工学院挑选藏书，这都收录在卡罗尔（1956:34）为《论语言、思维和现实》一书所作的引言中。这份草稿由简洁的笔记组成，当然，有些地方较为难以辨认。在以下记录中我没有使用脚注，而是尝试将所有的随笔，包括箭头和其他表明沃尔夫意图的痕迹，都融入到文本之中。草稿内容如下：

A 构造的语言学（CL）

B 文化和社会领域研究中的构造的语言学（民族语言学）

C 语言分类学概念

D 历史比较语言学

A 1 音位学 2词素音位学

3 语法的构造，以及语法类别

4 有关非语言维度诠释的经验的（3）的构造

B 1 构造的语言学和世界观（包括语言的隐性形而上学，和文化的隐性形而上学）

[I] 经验的切分（对身体部位进行简单说明）

细分部分：a.语法类别的切分，例如：霍皮语中没有“妈妈”，“现象”，“海浪”，“闪光”，“闪电”，“流星”等名词；表示“持续的时间”的“副词”包括“等待”——在某一语言中的赋名可能有细微的差异，比如，单词重音另一语言 b.术语中环境的切分 & 某一种语言相较于另一种语言的语言型式例如：北美印第安人的语言与英语中关于身体部位的简单术语 [旁注：身体部位没有简单术语手乳头鼻孔等等；另一方面，sivka和hovi ] 这些区别还能从与欧洲语言的对比中观察到）自然现象雪——霍皮语雨(雨的复合体) 光——通常是火环境水——英语潮湿的霍皮语用以形容水的单词. 英语（欧洲语言）用于指代cts.的容器 (与图形或视觉轮廓有关).

II 隐性形而上学：语言和文化勾勒出一个隐性的、沟通的框架时间，永恒的空间，和因果——这一现象与B1中的霍皮语截然相反。这或多或少会和I中提到的事实相联系。[旁注：每一种语言和文化都有一套形而上学的系统。]

III 所谓的原始思维——文化思维的基础概念——L.B.的万物有灵论与霍皮语、英语中对待某些事物时的所持有的万物有灵论的态度

2.语言与文化的联系——萨丕尔的提醒

语言和文化之间的思考与对应关系

分为a.b.c.等部分

[旁注：

b详细说明—（简单）

c可分析的术语

d文化态度与文化背景—植物名称—人的长度

e相对否定主义]

亲属关系系统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尤其是霍皮语中的亲属称谓

文化深深植根的、不可分析的术语。战争和平（与5相关）

霍皮语对雨和水的文化、宗教态度反映在—（以上）

消极的一面—比如，霍皮语中并不存在英语中的生日这一文化型式

这些联系（2）将与1相联系 & 与5相结合的主题是2在其历史含义下所考虑的

3 与语言相关的行为型式

在一定环境中的行为[删去“许多”]主要由以下引导：（a）对象和功能的文化意义——多以语法形式和语法意义表达（b）可能会取代其他 & 相对应的引导行为。在（a）中我们可能会有“圣坛”这样的不可分析的术语，在b中，可分析的语法过程表达功能，如加热器，输送机，加速器（或“升速器”），洒水器，除霜器。通常，重要的属性会受遮蔽 & 行为也相应地被引导。出于防火的需要，“加热器”会得到保护（防止其起火，但“输送机”可能会被忽略，尽管它们可能会输送热煤渣，轴承起火等等）。以带有明显文化印记的为例，工具性的 & 其他语法型式的名字可能会揭示行为，而不是功能。

4 通过语言的细微意义来研究超语言思维。价值观。强调某些整体性或多种经验的整合，也就是所谓的文化精神重点。通过语言看到的积极或消极的道德理想 &价值观（包括一些可能不常谈论的重要的基础价值观）

例如，在不使用母语的情况下获得[删去“否则”]的关于普韦布洛人文化中的宗教知识可能会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该文化中的宗教主要由外部仪式组成，而内部状态并不重要。这可能和“追求视觉”的其他宗教文化形成一种错误的、鲜明的对比。但如果我们从霍皮人的语言这一角度出发，能看到关于霍皮人宗教的一幅 [删去“完全”] 十分不同的图景。

隐蔽的 [？暗指？] 概念—结构和卡片

翻译的种类—官方的，字面的，心理学—文化的

宗教思想可能不常出现在 [删去“the”] 官方的翻译或字面的翻译中 [编者：我的复印件中缺少句子的其余部分]

5 从词汇和语言结构看时间观（在很大程度上与历史一瞥所得有关）

a不可分析性 [旁注：参考萨丕尔的时间观]

[空两英寸]

负相关（对比）文化中不同性别角色的重要性划分 & 语言中被明显标记但却流于表面的性别差异的表面特征—（只有男性的话语和女性的话语）—没有性别或说明性别的代词，且并非隐蔽的或不可分析的 [编者：在我的复印件中，句子的其余部分因过于模糊而无法解读]

C 语言分类学概念

[空三英寸]

D 历史比较语言学

在对阿兹特克-塔诺安的研究中，特别是VA有 [难以辨认的字迹] 分歧概念 &粗略指出其中的分支的时间顺序

重构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