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雷：钱多了一定会伤害到创作 | 生活家

「 是 来 玩 的 」

顾雷

“没标准，只要愿意来。”顾雷这样形容树新风剧团的“入团标准”。虽然确实也有表演科班出身、以演戏为职业的演员，但树新风的大部分团员，仍然是甚至毫无表演专业基础的“素人”。从某种角度看，树新风就有点像大学戏剧社团在社会上的一种延续，树新风是铁打的营盘，这些用业余时间排戏、做戏的团员，就是流水的兵。

树新风剧团

在北京这样一个快节奏、高强度的城市，做一个非职业剧团是很不容易的。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演员如何在正式职业与业余做戏之间求取平衡。确实不能强求：当团员工作顺利、不太忙碌的时候，他们就能多为树新风付出一些；当团员工作发生变故、开始忙碌的时候，他们就只能减少投入甚至退出。对于团员的状况，树新风往往只能被动面对：譬如有位某电视台的团员，虽然现在还能参与顾雷新戏《人生不适情》的排练，但他已经向顾雷吹风，接下来要回单位忙项目了；还譬如一位女体育记者，幸亏了寨卡病毒，单位只派了男记者去里约报道奥运会，她这才有了参与树新风活动的机会。

《人生不适情》海报

“工作和排戏有时就是不可兼得的。”顾雷对此看得很清楚。所幸的是，树新风通过两三年的积累，已经形成了一个团员数目客观的“盘子”，到具体演出，顾雷可以从中挑选方便、合适的演员。

演员的流动性、非职业性带给顾雷的更大挑战是：有些职业演员20分钟就可以调好的戏，这些演员要两天。“很难，相当烦人。”顾雷直言不讳。有的演员放不开、有的演员进不了角色、有的演员承受不了被逼到极限……面对这种种问题，顾雷需要采用不同的手段。譬如某演员在排练场自尊心强、患得患失，顾雷就“先夸呗”——在演出前一周，顾雷终于看到了他身上的火花，于是抓住机会使劲鼓励，终于演出时让他的火花变成了火苗。原来这位演员本来在大学演戏时光彩照人，但他离开校园后从事了一份谨小慎微、压力山大的工作，性格都受到了影响，顾雷在不知不觉间还算是帮他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人生不适情》剧照

但非职业演员相较职业演员，也有他们的优势：真诚。他们没有很多职业演员容易陷入的“套路”，演戏掏心掏肺。顾雷的追求，就是根据这些非职业演员的特质，激发他们的长处，将角色的形象定位往他们身上靠，有时他们自身的缺点也能在他们饰演特定角色的时候成为优点。“不一定都要掰成职业演员那样，要避免以己之短博人之长。”

因《顾不上》而组建起这一支非职业演员为主的剧团，最初的缘由其实很简单：没钱。是的，在树新风演戏，若是还抱着能以此赚到排练费、演出费等劳务的念头，您就另寻高就吧。这里的路数是：“没钱都没钱，有钱按个规则分”。如此，那些以演戏为生的职业演员，树新风自然留不住太多。但久而久之，顾雷也开始发现非职业剧团的好，譬如“不给钱反倒稳当，钱多反而生是非”，譬如没有太多市场压力，可以避免做他不喜欢的戏，把做戏当成享受。非职业剧团“开始是出于被动，现在则变成了一种自觉。”

《顾不上》

如今顾雷对新加入树新风的团员，都是先把“丑话”放在前面：没钱，中间别拿这说事，如果排戏时“忍受”比“享受”还多了，那就要么调整要么退出吧。不过，这些也未尽然就是“丑话”，甚至于也是某种“好话”，正如顾雷一字一顿地说，“加入树新风剧团——是来玩的！”

「 一 直 有 机 会 在 做 ， 没 有 那 么 多 功 利 心 」

其实和他的团员一样，顾雷自己，也不是全职的戏剧导演。2014年底公演的《顾不上》之前，他甚至淡出了戏剧圈几年，在影视公司工作。如今重回戏剧，他每年也只是花两三月的时间做戏，剩下的时间还要接影视相关的活赚钱。眼看着孩子马上要上幼儿园了，他这个“自由职业者”，又得替夫人承担起接送孩子上下幼儿园的任务。柴米油盐酱醋茶，在这位著名戏剧导演的身上，竟也格外真实。

《顾不上》演出后合影

时光倒回十多年前，彼时一批新锐的青年导演刚刚在戏剧界崭露头角，他们中的黄盈、邵泽辉、赵淼等人，如今都已成为了戏剧界的中坚人物。顾雷虽然也是当年的希望之星，但可能正如树新风那自我调侃的微信标题，“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不火”。也许人生的选择就是那么差之毫厘间：从北京理工大学本科毕业后，顾雷也准备考中戏的研究生，但中戏要求只有本校同学或在专业院团工作过三年的人才能考，想留在北京的顾雷于是只得选择留在本校继续读了硕士，没想到第二年，中戏就放宽了要求，同样本科不是戏剧专业的黄盈、邵泽辉等人就有了考取中戏的机会；后来顾雷毕业了，本校招戏剧老师，但更看重老师的中戏学历，已经在戏剧圈小有名气的顾雷再次错过了机会，只得去了影视公司，开始了在戏剧圈内外摆动的创作生涯。

顾雷

但话说回来，从顾雷当年在一所综合性大学排戏起，他也并没有要刻意在戏剧圈扬名立万的想法，“当时就是觉得好玩”。顾雷在大学时甚至都没怎么在校外看过戏，就是在学校里“闭门造车”，一出学校演出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别人，尤其是戏剧院校学生做的戏，一比就不一样。他回想当时自己的戏，“又花哨又有劲”；连见多识广的台湾人都评价顾雷的戏，“挺怪的”。

《拉斯科尼柯夫》

比如他们当年排了个戏叫《瞎子与瘸子》，演出中有个耍猴人对猴百般虐待，让猴跟观众要钱。观众开始还有说有笑地给钱配合，猴要完钱，耍猴人一脚把要钱的盆踢飞，向观众表示你们要想解救这个猴，就还得加钱。观众立刻就陷入了沉默，猴再要钱就鸦雀无声了。这个戏还有个桥段，后来还让顾雷他们有了“麻烦”：演出在校医院门口露天进行，演员从裤裆里掏出一根大香肠，拿了把锯直接就把香肠剁了。后来校团委副书记找到顾雷，劝他们进到室内演出，“不是同学们演的不好，是有些老同志给校长打电话，表示只要你们挪到楼里演出，一切支持你们。”当时才二十三四岁的顾雷他们还一度赌气，“那不演了！”

《告别无羁的长夜》

回想这些年，顾雷说自己于戏剧“一直有机会在做，没有那么多功利心。”他身边贵人很多，“所有戏剧圈的人都在帮我，使了很大劲”，虽然甚至这些人之间可能都有矛盾。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因为导师出国没人管，他就已在大导林兆华于北大开办的戏剧研究所里做了差不多一年的行政。大导很照顾顾雷，喜欢他这样的能做出新东西的年轻人，让当时顾雷一个研究生一个月就能赚4000块钱。顾雷反倒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导，翘班谈恋爱，大导排戏他睡觉。直到前两年，被誉为“小剧场之父”的傅维伯老师还和顾雷说，有啥需求都可来找他。倒是顾雷心想，“我也没啥需求啊……”

校园戏剧回顾：《沃依·采克》

到现在，顾雷做过舞台监督、制作人，但就是没做过能挣钱的戏的导演。去年还有一家的影视公司想找顾雷做个挣钱的戏剧，“很好的机会”，顾雷因为觉得这个戏不在他的创作序列中，也没答应。市场压力这个事，于他从来没有，也没在他的考虑之内过。

「 闷 头 干 自 己 的 事 ， 一 抬 头 就 发 现 自 己 做 出 来 了 」

可能顾雷身上最可贵的，就是那股当他这些年游走在戏剧圈外时，从更广阔的生活中吸收到的能量，“生活和戏剧要是分开了，就有问题了。”譬如这次8月底9月初要在蓬蒿剧场上演的《人生不适情》，以及去年的《顾不上》，剧情中就有很多顾雷从自己的生活中收集来的素材，这些素材往往是那么的真实，但又总泛出一股荒诞式的幽默，就像当你和顾雷这个人交谈时，能时不时感受到的他的机智与幽默，“戏就不该是一本正经的”。譬如《人生不适情》中的《两个故事》一段，文工团出身的“母亲”用朗诵腔历数着她去过的城市，“巴彦淖尔……”还譬如采访中，说起有人指责《顾不上》中的残疾人、老人这种社会“边缘人”角色太多了，顾雷反诘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专门查了一下，《顾不上》中的残疾人、老人，绝不超过我国平均的残疾人、老人比率。”

《人生不适情》朗读后合影with蓝天野

顾雷说，自己好就好在没有框定，没那么多限制，也没觉得到自我整理出个明确风格的时候。“要让我写一个‘现实主义精品’，那我也废了”，幸亏现在他做戏还可以怎么好看怎么来。“戏有很多种，关键是要给观众可看的东西。”他的心中对戏有些原则，比如声色要好，比如演法不是很“炽热”，比如“戏就是发泄很潜在情绪的办法”……他仔细想了想，最后说，如果非要对他的戏整理出个什么，那也许就是“补不足”了——补行业的不足，补自己心里的不足，很成熟、很套路的戏就不用做了。

树新风剧团

“我生产不了那么多，一年做俩戏我就会有点枯竭。戏要跟我过的日子有关系，我有了切身体会了，心里饱满了，再把戏拿出来。戏随人长。”

采访最后的时候，我们问他，“这话是你的心里话么？”

“红了之后资源会多，但也有不好的事。越红就离戏剧越远，当我得意洋洋的时候就离戏远了一点，离自己心里面的感觉远了一点。

顾雷

那红和不红，两相对比呢？

“两相对比还是有钱好啊！”顾雷狡黠地玩笑，继而又变会认真“但钱多了一定会伤害到创作，一定。”他把“一定”着重地重复了一遍。

“再说戏剧挣钱能挣多少啊，犯不上为了那么点钱把自己在乎的事……”“事”之后的词，顾雷含在了嘴里没说。但我们，都懂了。

顾雷

福利时间

赠 票 5 张 ！

剧目：《人生不适情》

时间：9月9日、10日，14:30、19:30

地点：世纪坛首演剧场

4个场次任选，价值9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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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截止日期：即日起-9月7日

通知时间：9月7日下午

文：奚牧凉

图：顾雷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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