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官员王士性的游历人生
何薇薇
有人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又有人说,还没看见远方,先败给了一碗热汤。这大概就是生活与生存的差距吧,梦想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总脱离在现实之上。
然而,在四百多年前,有一个临海人,却做到了把梦想照进现实。以今天的标准来评判,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理想生活该有的样子他都有,做官做得好,游玩游得好,学问学得好,足可以称为“三好官员”,连徐霞客都是他的迷弟。他就是明代著名人文地理学家王士性,一个用脚步丈量秀水灵山的旅行家。
王士性,字恒叔,号太初,生于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卒于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王士性是当时临海望族之一王氏家族的后人,为始祖王燠的十五世孙,父王宗果。王宗果的高祖王重与王宗沐的高祖王稳都是九世孙王新泽的儿子,系亲兄弟。所以算起来,王士性是王宗沐的族侄。
王氏一族在当时虽然非常显赫,但王士性祖上一支发展到他这一辈时,家道中落已然清贫,王士性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但王士性天赋很高,自幼勤奋好学,读书过目成诵,二十七岁就考中了举人。遗憾的是,次年礼部会试他落榜了,未能考中进士。不过王士性并未因此消沉不乐,而是趁着离京返家,沿着回乡路途,把省内的名山大川都游览个遍,山水依依,落榜的沮丧被灵山秀水冲淡,似乎也不那么悲伤了。据康熙二十二年刊本《临海县志·王士性传》记载,他先是去了金华山,又东南行二百里至仙都,再到东阳和磐安,山地无路难行,经年才返。这不是王士性第一次外出,他一向喜欢旅游,此前就已经游历过越地好山好水,早在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学使林按台首拔异等,以天下士目之,既而游学武林。尝以天地之英华,不能郁阏而不宣之物,而为山川之人,而为文章”。王士性聪敏好学而磊落不群,以隐士向子平为榜样,常怀“小天下、狭九州”之感概。正是走过的每一条路,看过的每一座山,开阔了王士性的胸怀,可以说,青年时期的游历见闻对他今后的人生起到了很大的影响。
明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三十一岁的王士性考中丁丑科进士。第二年,朝廷命他出任朗陵(今河南确山)知县。王士性辞别故里,开始了他的仕途人生,也开始了他长达二十多年“无时不游、无地不游、无官不游”的宦游人生。
从临海到朗陵,按今天的地图看,大约八百多公里路,不论驾车或飞机,顶多十来个小时。但在交通路况和工具都不发达的明朝,这是一段需跋山涉水的遥远路程。而且根据规定,官员就任、出差、进京都要从官方规定的驿道走,就是所谓的“官道”,对行进的速度也有要求,此行并不轻松。王士性从临海出发,经宁海、奉化,到宁波,再经绍兴,一路到了杭州。
王士性虽到过杭州,但想来未曾尽兴,如今前去朗陵走马上任,风尘仆仆,不知何时才能再游杭州。何况时值初夏,杭州正是“风光不与四时同”之景,思想之下,王士性的脚步不由得就被羁绊住了。时日尚有余,他索性约了两三好友,先在杭州尽情游玩了几日。他们从断桥走到孤山,又到岳庙;从钱塘走到飞来峰,再到灵隐寺;从清波门走到六和塔望潮,又赶着好月色乘船到湖心亭,把酒、吟诗、赏月,雅致之极。没有车马喧嚣,没有游人如织,从前的杭州到底有多迷人?我们或许能从王士性所作《游武林湖山六记》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一些:“南渡后,山有塔院,岸有亭台,堤有花木,水有舸舫,阴晴不问,士女为群,猗与白云之乡,遂专为歌舞之场矣。余自青衿结发,肄业武林,洎乎宦游于四方,几三十年,出必假道,过必浪游,晴雨雪月,无不宜者。语云人知其乐,而不知其所以乐也,余则能言,请尝试之。当其暖风徐来,澂波如玉,桃柳满堤,丹青眩目,妖童艳姬,声色遝陈,尔我相觑,不避游人,余时把酒临风,其喜则洋洋然,故曰宜晴。及夫白云出岫,山雨满楼,红裙不来,绿衣佐酒,推蓬烟里,忽遇孤舟,有叟披簔,钓得艖头,余俟酒醒,山青则归,雨细则否,故曰宜雨。抑或璚岛银河,枯槎路迷,山树转处,半露楼台,天风吹雪,堕我酒杯,偶过孤山,疑为落梅,余时四顾无人,则浮大白和雪咽之,向逋仙墓而吊焉,故曰宜雪。若其晴空万里,朗月照人,秋风白苧,露下满襟,离鸿惊起,疏钟清听,有客酹客,无客顾影,此于湖心亭佳,而散步六桥,兴复不灭,故曰宜月。余居恒系心泉石,几欲考卜湖畔,良缘未偶,聊取昔游记之。”这样情文并茂、淡雅清丽的优美文字,光是读来就已陶醉,引人入胜,令人艳羡,如今西湖虽在,月色依然,却不可能再有重现王士性那般畅快淋漓的机会了。
在杭州停留了数日,王士性继续踏上了去朗陵的路途。为了及时上任,他在此后的一个多月路程中没有再因游玩而耽搁。
王士性虽然好山乐水,但并非玩物丧志之徒,他在朗陵勤勤勉勉地当了三年知县,惩奸除恶,开化民智,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明朝知县的任期一般为三年,三年期满,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按例会调往他任,中间有一小段休整期。王士性在朗陵任职期满后,趁着休整空隙,游历了嵩山、少林寺等河南名胜,并且在少林寺留下诗作。关于这段游记,王士性在《五岳游草·嵩游记》中有所记录:“时岁在辛巳六月,……诣初祖庵,行里许,入谒祖……左一柏高与花树并,云卢能钵盂中带至也。余为书‘六祖手植柏’字……为书偈曰:活人做死事,难向一切说。打破这片石,方许见如来。无言首肯久之。”王士性灵通佛性,又精于诗词,这首诗禅意深浓,将俗世琐节看得透彻,颇有高僧大德风范。诗文镌刻在明万历八年(公元1580年)所制《初祖庵观面壁像》碑阴中部,如今放置在初祖庵达摩亭前台上。另外,初祖庵大殿前庭左侧古柏树前立有一通碑,正书“六祖手植柏,从广州至此”,与王士性游记所述恰好吻合,但碑左右边缘镌刻为“清康熙年间天泉教徒朝拜初祖庵题识”,这通碑是否为王士性当年所书?或者与他有无关联?年代久远,这其中的缘故就不得而知了。
离开朗陵后,王士性奉调入京,在礼部任给事中,当了三年京官。给事中这个职位主要是辅助皇帝处理政务,并监察六部,纠弹官吏。由此可知,王士性“官品”端正,当时深受朝廷信任。他一上任就“首陈天下大计,切中时弊,多议行”,是一位尽职尽责,正直敢言的好官。不过,作为一个对生活有理想、有追求的旅行家,他也没有为公务废寝忘食,闲暇之余仍不忘游玩,在京任职期间,足迹踏遍泰山、华山及京城内外大小景点。这大约就是最惬意的生活了,尽心尽力踏实工作,工作之余畅快享受兴趣爱好。
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王士性的母亲过世,他回乡丁忧,守孝三年。在这三年里,他先后游历了普陀、绍兴、桐庐、兰溪、雁荡、天台以及苏州、太湖、南京、九华山、白岳等浙江、江苏、山东内外景点,并为亲近佛法,曾在天台山华顶桃源洞前盖了间小屋居住修行。巧合的是,二十多年后,年轻的徐霞客也是从天台山华顶出发,开始谱写他的游历之路。
三年后(即公元1588年),王士性丁忧届满,回京复职。同年闰六月,被派往四川出任典试官,主持当地的科考。与王士性同去的,是四川籍同僚刘元承,他熟悉四川风貌,又深知王士性爱旅游,就提议选择经陈仓古道——就是当年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地方,由连云栈道入四川,并强调此行“不可以无记”。这个提议正中王士性下怀,连云栈道始修于汉,是连接川陕的著名古栈道,沿途风景殊胜,名迹庄严,他早在少年读书时就已神游向往,一直希望能够亲身经历,这趟远差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于是他们先去了燕、赵、韩、魏、宋、卫、中山等古国旧地,又取道华阴,游览了西岳华山及关中;再从宝鸡出,进入连云栈道,一路漫游到了成都。这次的游历,王士性称为是“拥传以往,搜奇履险,大益昔贤所未闻也”,并效仿陆游、范成写了三篇《入蜀》,以便将来垂垂老去,头发花白,就着烛光,倚在枕上,拿出来再品读回味。王士性在《入蜀记》中写到,一些书籍常将连云栈道记为四川,但实际上它是在陕西境内。因为从前汉中地区属于蜀国,世人习惯将蜀解读为四川,故有此误。文中还记载了栈道的变化,古时称栈道险,然而经过多年修砌,狭险小道已变成坦途,足够二轿四马并排通行。此外还有一些关于栈道地貌、景观的记录,这些内容对考察连云栈道有着很重要的历史价值和文献价值。
今陕西省汉中市留坝县张良庙拜石亭内有一通词碑,碑阳面为赵贞吉《怀山歌》,阴面为王士性所作《次赵贞吉<怀山歌>词碑》,因年代久远碑石曾断裂,后虽经修补,但原石文字略有缺失。当地文史专家以王乐平《秦陇纪程》和郭协寅《台州书画识》补记,整理了碑文,还原了王士性当年的作品:“柴关读赵文肃公《归山》作,为之□(抚)然,因次其韵。公故悔晚归也,乃夜行□□(归)累累矣。金牛驱罢柴关道,击毂摩肩疾飞鸟。来往行人此中老,相逢谁说青山好!尘鞅茫茫何日了?白首还称倦游早。君不见栗里先生三径深,归来种秫任酣沉。万历戊子秋日天台王士性恒叔。”这是王士性与刘元承入蜀时途经张良庙紫柏署时所留之作,他见“前列双峰,左山深处有寺,树石苍翠错落,栈中第一胜地也。出署,平砂如磔,晴雨皆可人。此地青山夹驰,绿水中贯,丰林前拥,叠嶂后随,去来杳无其迹,倘非孔道,真隐地之适矣”,崇尚佛学的王士性见此情此景,深有感悟,又受赵贞吉《怀山歌》触发,就写下了这首充满禅味,超然物外的词,后世一般简称为《青山好》。张良庙是汉初三杰之一张良的隐居地,《青山好》又以栗里先生陶渊明做比喻,或许从这首词中,我们可以窥探到王士性厌倦世务,渴望归真的内心,对于一个信奉佛学、寄情山水的人来说,仕途官运实在不是件重要的事,“遥从马首觅青山”的生活才是他所追求的。
其实,派王士性到四川当典试官,是有苗头的。早在万历十二年(公元1584年),王士性曾弹劾重臣申时行、杨巍奸邪勾结、蔽塞言路,得罪了申时行。后因回乡丁母忧而不了了之。复职后,他又请旨召还沈思孝、顾宪成等被申时行打压的人,因奸臣谗言煽动,王士性此举触怒了万历帝朱翊钧,借着四川监考的事遣走了王士性。监考结束后,王士性即被调至四川任参议,只是因曲折变故而未就任。四川滞行,王士性趁着赋闲跑去了峨眉山,机缘之下得遇佛光,他将此难逢之事详细记录在《游峨眉山记》中,“一僧奔称佛光现,余亟就之。前山云如平地,一大圆相光起平云之上,如白虹锦跨山足,已而中现作宝镜空湛状,红黄紫绿五色晕其周,见己身相俨然一水墨影,时驺吏随立者百余人,余视无影也,彼百余人者,亦各自见其影,摇首动指,自相呼应,而不见余影。余与元承亦皆两自见也。僧云此为摄生光,茶顷光灭,已又复现复灭,至十现此又奇之又奇也”。王士性笃信佛法,能够在峨眉圣地得见佛光,想必当下心情十分虔诚欢喜。
自峨眉归后,王士性又沿着乡道一路向西,再登北岳恒山。不久,朝廷命他转道广西任参议。他由四川去广西,途经衡阳,又上南岳衡山。自此,王士性遍览五岳名山。
广西有甲天下的桂林山水等胜山名迹,对于王士性来说,这是一个好去处。他在《广志绎》中记录了广西独特的山水景致和地理风貌,“自灵川至平乐皆石山拔地而起,中乃玲珑透露,宛转游行。如栖霞一洞,余秉炬行五里馀,人物飞走,种种肖形,锺乳上悬下滴,终古累缀,或成数丈,真天下之奇观也。广右山多蛇虺,独不藏匿,洞中极其清洁。若舟行阳朔江口,回首流盼,恐所称瀛海、蓬莱三岛不佳于是”“桂林无地非山,无山而不雁荡,无山非石,无石而不太湖,无处非水,无水而不严陵、武夷。百里之内,独尧山积土成阜,故名天子田,独七星山一片平芜,故名省春岩。平乐以上,两岸咸石壁林立,则溪中皆沙滩无石,舟堪夜发。平乐以下,两岸土山迤行,则江中皆石矶岩笋,动辄坏舟”,还有《五岳游草·游七星岩记》中,王士性以神来之笔描绘了漓江之美,“岁己丑九月之望,赴黄化之约,相舆过虹桥之渚,泛沥湖之棹,登临天之阁,弄宝陀之月,酌流霞之岛,走蓬壶之径,浮杯峰之玉,摇仙掌之风,拂宝光之岩,骑青羊之石,招阆风之阙,凭栖霞之亭,坐水月之宫,寻芳藉草,无非佳致”。
除了秀丽的风景,他还记下了当地独特的殊异风俗和人土风情,“地产蚺蛇性善淫,土人缚草为刍灵,粉饰之,蛇见则抱而戏,人径裂胸而取其胆,蛇对面而不知也”“蛊毒,广右草有断肠,物有蛇、蜘蛛、蜥蜴、蜣蜋,食而中之,绞痛吐逆,面目青黄,十指俱黑。又有挑生蛊,食鱼则腹生活鱼,食鸡则腹生活鸡。验蛊法,吐于水,沉不浮,与嚼豆不腥、含矾不苦皆是。治蛊:饮白牛水血立効。王氏博济方‘归魂散’必用方‘雄珠丸’皆可”,并有瑶僮之俗所谓“打冤”“著事”“堕禁”“赔头”等俚俗,谚语流传称“瑶杀瑶,不动朝,僮杀僮,不告状”,指的就是当地不报官府,以神明裁判作为主要的断案方式的风俗。
活取蛇胆、下蛊解蛊、世代仇杀,这些事即便放在今时今日,也令人觉得骇人听闻、新奇别异,足见王士性当年考察之独到、细致、翔实。
世人只知王士性游历丰富,但少有知他政绩同样斐然。他在两广时,体察民情,爱惜民力,对广西、广东的经济、政务、民生等情况都作了深入了解。广西境内有怀远、荔波二县,为少数民族居住区,因民风彪悍,交通险塞,连县官都不愿入县办公,常借驻在临县,每年只在纳税催粮时去一趟。王士性得知后,遍访相邻各处地界,为二县选择了合适地处迁建县城,恢复了当地荒废多年的政务,也因此改善了百姓落后的生活。
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王士性升任云南澜沧兵备副使。云南也是个少数民族集聚地区,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最令王士性流连的,却是大理,他说“乐土以居,佳山川以游,二者尝不能兼,惟大理得之……山有一十九峰,峰峰积雪,至五月不消,而山麓茶花与桃李烂漫而开……春风挂帆,西视点苍如蓬莱、阆苑,雪与花争妍,山与水竞奇,天下山川之佳莫逾是者……谓之乐土,谁曰不然?余游行海内遍矣,惟醉心于是,欲作菟裘,弃人间而居之。乃世网所撄,思之令人气塞”。王士性走遍千山万水,对大理作出如此高的评价,真可谓过尽千帆皆不是,惟大理脉脉洱海悠悠啊!
在云南待了两年,王士性又被调往河南任提学,次年升为山东参政,隔年又召为太仆寺少卿,升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适逢河南巡抚出缺,皇帝钦定王士性出任,不想王士性竟以自己的资历和威望不足而极力辞谢。巡抚在万历年间已经地方化,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王士性的族叔王宗沐和族弟王士琦、王士昌都曾出任巡抚,荣耀鼎盛。以王士性为官的品行和历练足以胜任,他有这个能力却力辞,一方面是觉得应该让更有资历的人担任,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已经厌倦仕途了,毕竟当时王士性已经年届半百,在宦途奔波了近二十年。皇帝遂改封他为南京鸿胪寺正卿。这个是闲职,王士性于是开始着手整理自己毕生的游记,《广志绎》就是在此期间写成。令人扼腕的是,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三月,《广志绎》还没刊印,王士性就因病在任上过世,终年五十二岁。
《明史稿》所记载的传志资料中,对王士性的评价以其官宦生涯为重点,赞他“端亮有雅度,立朝矜尚名节,为士类所称”。但王士性真正名垂后世的,是他以一个人文地理学家的身份,倾毕生心血所写成的《五岳游草》《广游志》《广志绎》等著作对研究明史及各地人土风情的重要贡献。明朝中后叶,自由学派鼻祖、一代宗师李卓吾“不必矫情,不必逆性,不必昧心,不必抑志”的宣言大为流行,于是,纵情山水、遍游四方成了当时的风尚。许多文人雅士纷纷出游以阔眼界,但并不是每一个旅者都能成为地理学家。不独明朝,古代文人的游历,留下的大多是或寄情,或寓意,或激昂,或娟丽的诗词歌赋,真正具备地理学价值的并不多。
比王士性晚几十年出游的徐霞客,也将王士性奉若圭臬,曾数次在《徐霞客游记》中提到王士性。二人都是明朝乃至整个中国古代史中旅行家代表性人物,区别在于,王士性是“公游”,徐霞客是“私游”,这使得二人有了不同的视角和焦点。王士性的游历以他任官职的晋升转迁为主,路线相对成熟,所记录的,除山川河流、花草鸟兽、人土风情外,还有大量与国计民生相关的经济、交通、地貌和文化。徐霞客的旅程则更具探险性质,基本以地理风貌为主,很少有人文情怀,更像是日记。我国历史地理学科的主要奠基人和开拓者之一谭其骧教授就曾指出,从自然地理角度看,徐霞客胜于王士性。但从人文地理角度看,则王士性胜于徐霞客。并称二人对于历史地理学发展的贡献在“伯仲之间”。
王士性的游记文字清雅,文采纵横,诗作俱佳,且著作中记录了不少趣闻轶事,具有很强的可读性。据查他还曾作《玉岘集》和《东湖志》,可惜如今已佚失无考。他一生足迹遍布两京十三省(独缺福建),曾为自己做了一段总结:“神州赤县,五岳为尊。太玄帝畴,作配自夸。瑶池宝轴,用秘真形。谁其窃之,负局先生。述五岳游。齐、鲁、雍、冀,贤圣之乡。大哉禹功,明德未央,金台、易水,侠骨生香。梁园、邺下,艺圃擅场。次大河南北诸游。岷汶万里,其委三昊。再起天目,汇为太湖。翁气千年,作帝王都。嗟噬乎邯郸乎临淄,今之武林、姑苏。次吴游。若夫山川诡幻,两越为多,天台、雁荡,余即而家。东海三山,一苇可跤。洞天福地,越得十二。次越游。青神故垒,白帝旧城。雪销水涨,一日江陵。翟塘、刽阁,自昔不守。蜀道虽云难,登天亦何有。次蜀游。六千大楚,是称江南。茫茫洞庭,七泽注焉。江、汉好游,沅、湘习怨。指云雨兮堪疑,望苍梧兮不见。次楚游。粤土疏理,四时多暑。高风扬尘,滇境成春。碧参玉笋,幻出桂林。苍、洱昆华,兼产奇珍。次滇、粤游。披图九曲,是为武夷。慢亭云气,恍漭霏微。莽莽环区,纵余所如。嗜而为食,惟闽荔支。俟将以阑游终焉”。
苏东坡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这可说是王士性一生最好的写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