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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 旭 | 风 流 街 ( 二十五 )

时光捡漏 您生活的笔记本 时光捡漏 202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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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

大家好!从2018年10月9日开始,平台连载了凤翔县作协主席鲁旭先生的长篇小说《风流街》。全书一共25章,24万余字,分25天连载完毕,今天发表最后一章。这些日子里,我们一起回到改革开放初期那个特殊年代,再次体味社会转型期的民生百态,在为故事情节的起伏、人物命运的转折感叹唏嘘之余,也为作者非凡的文字功力啧啧称赞!在此,祝福鲁老师体健笔丰,祝福朋友们幸福安康!欢迎大家继续关注平台其他精彩文章,我们一路同行!

编者按

往期精彩回顾


 鲁旭 | 风流街    (第一章)

 鲁旭 | 风流街    (第一章)

 鲁旭 | 风流街    (第一章)

      鲁旭 | 风流街   (第二章)

      鲁旭 | 风流街    (第三章)

      鲁旭 | 风 流 街 (四)

      鲁旭 | 风 流 街 (五)

      鲁 旭 | 风 流 街 ( 六 )

      鲁 旭 | 风 流 街 ( 七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八 )

       鲁 旭 | 风 流 街 ( 九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一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二)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三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四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五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六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七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八 )

          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九)

          鲁 旭 | 风 流 街 ( 二十 )

          鲁 旭 | 风 流 街 ( 二十一 )

          鲁 旭 | 风 流 街 ( 二十二 )

          鲁 旭 | 风 流 街 ( 二十三)

          鲁 旭 | 风 流 街 ( 二十四 )

第二十五章


  院门锁着。李淑萍没在家,她到街上摆摊子去了。

  马得济翻遍了衣服口袋,却没有找到自家院门的钥匙。他在门口转了半晌,想不起李淑萍会把钥匙放在谁家。他正想离开,却见邻居家的孩子跑了过来,给了他一把钥匙。

  “钥匙在你家放着?”马得济随口问道。

  “不是。你回来的时候,李阿姨看见了。她一个人摆摊子,离不开,就叫我把钥匙给你送回来了。”

  马得济不再问。他又有点感动,但他决心往后不再感动。待李淑萍一回来,立即提说离婚的事,说清楚了就走。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床上摆着两个枕头。马得济在家时穿的衣服,已经洗净熨平,就摞在枕头边。他在家时穿的拖鞋也放在床下。看得出,李淑萍每天都在盼着他回家来住。

  马得济不想看这些。他到了院子里,想清静一下。可走了半晌路,又经风一吹,他在两处喝的酒却做一处涌了上来。他把握不住,只好回屋睡了。

  喝酒的人最忌讳两种酒一起喝,马得济今天就犯了这个错误。他在张小侠那儿喝的是低度酒,含糖量很高。这种酒轻易不醉人,可是一旦醉了,却不容易醒。而他在雪中达处喝的是水晶瓶西凤酒,度数高,容易醉人。这两种酒一混,竟使他一醉难醒,一直睡到了晚上十二点钟。

  马得济一觉醒来,屋里的壁灯亮着。他见李淑萍没睡,还在床边坐着打盹。再看他自己,他记得自己是和衣躺在床上的,也没有盖被子。现在,衣服已经脱了,被子也盖得很严实。他知道这是李淑萍干的。但是他决心不再感动。于是,他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打算装着再睡。

  听见马得济翻身,李淑萍突然惊醒过来。她见马得济依然睡着,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见已经不太烫手,就轻轻叫道:“得济,你醒醒,喝点水再睡吧。”

  马得济不好再装。他睁开眼睛说:“我喝多了?”

  “你醒来了?喝点酸汤吧。听人家说,这东西能醒酒。”李淑萍没有正面回答马得济的问题。

  李淑萍说着,已经把酸汤端了过来。汤在保温杯里放着,还温着,马得济只好喝了。

  “淑萍,有件事我想给你说清楚……”

  “明天再说吧,都交过夜了。”李淑萍说着,收拾过东西,也上了床。

  “我想和你离婚!”马得济还是坚持说了。他怕自己把握不住自己,明天早上又改变了主意。

  听马得济说要离婚,李淑萍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把握住了自己,说:“啥事也等明天再说。你现在说,我不听!”

  李淑萍说着,又钻进了被窝,偎进了马得济怀里。

  “还是分开睡吧。咱们都要离婚了!”马得济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不!我就是不分开睡!我知道咱们迟早得离婚,你不离,我也要离!可我就是不分开睡!你要离婚可以,但你现在还没有离!我现在还是你老婆,我有这个权利!”李淑萍说着,爬起来揭掉了马得济的被子。

  “好好好!你有这个权利。可我的权利呢?我就没有权利不和你睡吗?”

  李淑萍无言。

  马得济又去拉被子。李淑萍没有再坚持,而且替马得济把被子盖好。可是,她只是裸着身子在床上坐了半分钟,还是钻进了马得济的被窝里。于是,在安静了十分钟之后,他们又展开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拼杀。最终结果,马得济又缴械投降了。

  早饭吃得很晚。

  马得济在山羊舞厅养成的习惯,一时未能彻底改掉。他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李淑萍已经完成了她那“清早即起,洒扫庭厨”那一套,还从街上买回来了油条和牛奶。她自己又做了几样马得济爱吃的小菜。两口子无言地吃过了这顿丰盛的早餐。等李淑萍安排好厨房,马得济把她叫了过来,说:“我想跟你离婚。”

  “为啥?”李淑萍已经不再吃惊。她淡淡地问。

  “不为啥。我就是想跟你离婚。”马得济说。

  “萝卜还有个缨缨呢!这么大的事,哪有不为啥的?”李淑萍似乎非得问出个原因。

  “我不想再苦我自己,也不想再苦你。咱们好离好散。”

  李淑萍想了半晌,说:“我没觉着苦。你要是觉着苦了,就说明我做错了。不过,你给我一星期时间,让我想一想。”

  “我给你半个月时间。等你想好了,咱们就去办手续。”马得济说。

  “行。只是在咱们办手续前这半个月,你得回家睡觉。”李淑萍说。

  “为什么?”马得济以为李淑萍想促使他改变主意,惊得睁大了眼,“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不想让你改变主意!我这是为我着想!你知道不知道,咱们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旁人怎么样议论我?”

  李淑萍的眼睛里溢上了泪水。她说话的声音也发哑了。

  “他们说我是二尾子!我去医院查过了,我没有问题!我不能背着个不能生育的名离婚!我要有个孩子!”

  马得济只觉得最近以来,只要他回家睡觉,李淑萍就非得缠着他做爱,甚至达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他根本没有想到,在她这如痴如狂背后,会有这么个难言之隐!他又有点可怜这个女人了。

  “好,这半个月,我一定回来住。但能不能达到目的,我可不能保证。再有,咱把话说到前头,真要有了孩子,也不能留着。要是还没有,你也不能老缠着我不离婚!”

  “行。”李淑萍点了点头。

  订了君子协定,马得济离开了家。他不想到山羊舞厅去,就又汇入了街道上永远不见减少的人流中,漫无目的地漂着。

  身子随着人流在漂,马得济的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今天该到哪里去。他把他的朋友和熟人排了个队,想从中找出一个可以陪着他消磨这个白天的人来。

  扳着指头数了数,马得济发现他的朋友其实不多了。这些年,他始终忙于赚钱,把过去的朋友全丢了。剩下能够说得来的,也就雪中达他们几个。而雪中达家他昨天才去过,今天是不能再去的。况且,人家是官身,不可能像他一样无所事事。去得太勤了,这个朋友也就得丢了!

  算来算去,马得济觉着还有刘小红那儿可以去。

  刘小红虽然够不上马得济的老牌朋友,但在马得济所有的朋友里,刘小红又是最能和他说得来的一个朋友。只是她是职业女性,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空儿。

  到了电话亭,马得济给刘小红打了个电话。刘小红让他中午来,一块在家吃午饭。

  马得济还记着上次吃小白菜拌鸡蛋的事,就笑着说:“别是又有了几样新菜吧?”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天天发明出好菜来!这次是真米实粬的传统菜。”

  “那就这样定了?”马得济说。

  “定了,谁不误谁!”

  打过电话,马得济看了看表,才十一点半,离吃午饭最少还有一个小时。他不想早到,这样,会令刘小红过于忙迫,甚至连换衣服也来不及。他想起了上次醉卧刘小红家时的情景,觉得挺对不住小红,想给她买点东西。

  对于孙成虎的这个家,马得济知道这实际只是名誉上的家庭,孙成虎是从来不给家里给钱的。而刘小红只是参加工作不久的青工,那点儿工资,要节省着,才能维持当月的花销。还有,据他所知,孙成虎自从进了山羊舞厅,也从未回家过过夜。

  可是,做为一个男人,给小红买点什么呢?这令马得济犯了难。买的东西太好了,让人想入非非,反倒违背了他的本意;买的东西太差了,又实在拿不出手,也说明不了自己的心情。

  在商店里转了将近一个小时,马得济最后决定还是给刘小红买一身衣服。这虽然也不太合适,而且俗气了点儿,但很实际。

  为这身衣服的颜色,马得济很费了一番思索。最后,他确定还是在黑色与白色之间选。他牢记着民间流传的那句古话:“要得俏,一身皂;要得俏,一身孝”么。这两种颜色,女人穿上最漂亮不过了。他就爱看穿这两种颜色的女人。穿一身黑,显得神秘,高雅。穿上一身白,显得干净利落。粉红色也挺不错的,他也挺喜欢,只是太惹人。他不愿意把刘小红打扮得过分惹人注目。

  挑来挑去,又搞了半天价,马得济花了一百八十元,买了一身西服套裙。他不想招摇过市,硬是丢掉了衣服的外包装,让售货员找了张粗糙的包装纸,把衣服包了起来,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提着,出了服装店。

  马得济赶到刘小红家,已经快下午一点钟了。刘小红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倚门翘望。

  两人在门外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往进走。马得济把礼物夹在胳肢窝里,刘小红也没想起要接。直到关上了屋门,马得济才拿出塑料包说:“老打搅你,太不好意思。给你买了点东西,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你能买个啥好东西。”刘小红笑着说。她接过塑料包打开,见里边是用粗包装纸包着的一团软东西,她只摸了一下,就说:“又在哪儿拾了点处理品?还拿来领人情来了!”说着,往一边一推,也不再看。

  “要我说,咱们也就值个处理品。你还是打开看看,要不,心里老挂念着,还不知是啥好东西哩!”

  “不看。眼不见,心不烦。咱们还是喝酒吧。看了这东西,要是好了,对了我的脾气,饭也许就吃得开心。要是倒了我的胃口,你也就吃不好了。我看还是把它放一边去。再说,我请你吃饭,又不是为了捞你的东西。”

  “你们这些人,讲究就是多。好,咱就吃饭喝酒,不谈别的。”

  刘小红给她和马得济倒上了酒,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闲话。

  “我那么早通知你,以为你今天又会变出什么新鲜花样呢!谁知真的就是这些传统名吃啊!”

  “我确实还有几样新奇好菜,可就是不敢再上。”刘小红狡黠地笑道。

  马得济知道刘小红是在笑他上次醉卧的事,也笑着说:“上次我是无备而来,上了你的圈套。这次我可是有备无患。不信,咱们今天再来它个一醉方休!”

  “不敢不敢!你要是真的又醉卧本人的闺房,本人不但要侍候你,还要枉担男女同室的虚名。”

  刘小红的话虽说得轻松,眼中却不由流露出了无限伤感。马得济见了,心中也不由一阵酸楚。

  不知怎么搞的,这两天来,马得济对“守活寡”这三个字,有了很深的理解。他知道刘小红婚姻不如意,实际上是在守活寡。但刘小红自己不愿承认这一点,马得济也就不好说什么。

  知道刘小红的痛处,马得济在说话时,尽量避免伤害刘小红。上次醉卧的事,他也觉着对不起刘小红。但事关道义,他不得不如此。真像眼下流行的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刘小红又提起了这事,他急忙把话题往开里引:“‘身正不怕鞋歪,人正不怕影斜’。不管他谁说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咱们今天不说昨天的事,来,还是喝咱们的酒!”

  刘小红听出马得济不愿再牵扯醉卧的事,知道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也就不再提起。她举起杯,又劝马得济喝了两杯。

  两人都有难言之隐,又都互相避免触及对方的痛处,因而,话就特别少。马得济见酒喝得很闷,就说:“酒喝得差不多了,有什么饭就端上来吧。”

  刘小红笑着说:“急啥?有饭不怕迟吃。只要你有胃口,饭有的是!再说,你是个富贵闲人,又不急着上班。我今天下午也请了假,咱们尽管可以慢慢地往黑里吃。”说着,她又打开了音响,“你要是还有要紧事,就赶紧走,小心一会儿又走不成了。对你们男人来说,别的事都可以耽搁,和情人约会的事,一定要记牢。”

  听着音乐,说着笑话,不觉又喝了几杯酒。刘小红觉着身上燥热起来,想换衣服。马得济指着他拿来的纸包说:“这里边也是衣服,你看合身不。”

  刘小红拿着纸包进了里屋,关上了门,这才打开纸包来看。一经打开,她眼前突然一亮,不由赞美道:“呀!这么漂亮的衣服!”

  “不知道你穿多大号,也不知道你喜欢个啥,随便拿了一件。”马得济在外边说。他说得很轻松,仿佛真的是随便拿了一件,而不是经过认真挑选来的。

  刘小红不再说话。等她再次开门而出的时候,她已经激动得红光满面。她不再顾及什么,一下子冲过来,扑进了马得济怀里。

  这是男人为她买的第一身衣服。

  按照这里的习惯,两口子在结婚前,男方必须给女方买几身衣服。但她和孙成虎结婚时,孙成虎把钱给了她,让她自己去买。当然,这样买的衣服,穿起来合身适意。但总是自己买的,缺少了点情意,她不稀罕。

  刘小红根本想不到,马得济这样一个和女人睡在一起都不敢做爱的男人,竟会给她买衣服!

  马得济紧紧地抱住刘小红,深深地吻了她,又轻轻地把她推开了。“端饭吧,我饥了。”他说。

  刘小红整理了一下衣服,进了洗手间。稍停,她又赶回卧室,换了衣服,这才去做饭。

  吃过饭,马得济要走,刘小红不让。她说她已经请了假,这一下午都在家呆着。马得济要是一走,她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马得济也就不走。她给马得济泡了杯茶,两个人又坐着说闲话。

  等马得济走出刘小红的家门时,天已经黑了。

  马得济没有去山羊舞厅。他如约回到了家里。李淑萍已经早早收了摊,这会儿,他已经给马得济准备好了夜餐。

  马得济走进山羊舞厅,已经是在两天以后。

  这天下午,他刚进了舞厅,孙成虎就告诉他,洪秋出事了!他今天上午被反贪局逮走了。

  洪秋终于没有躲过反贪局布下的网。

  在社会综合治理委员会检查马得济的山羊舞厅的前两天,反贪局收到了一份举报信,举报了洪秋犯有贪污和受贿等罪。反贪局经过初步调查,认为举报信大部分属实,就对洪秋立了案。但由于证据不足,还没有公开,调查取证工作只是在反贪局里秘密进行。

  对山羊舞厅的检查,也是为了寻找证据。

  尽管审查洪秋的工作是秘密进行的,洪秋还是闻到了气味。因此,在孙成虎宴请他时,他迫不急待地给孙成虎和小黑子做了安排。

  孙成虎和小黑子两个,在知道了反贪局正在对洪秋进行审查以后,给反贪局破案设置了好多障碍,使反贪局已经掌握的洪秋与社会无业人员勾结,诈取公私财物的取证工作,难以开展。反贪部门不得不改变策略,对洪秋经办过的财务手续来了个大清查。这一来,洪秋行贿受贿的事便露了馅儿。于是,经有关部门批准,逮捕了洪秋。

  听到洪秋出了事,马得济知道山羊舞厅也撑不了几天。他无心再在舞厅呆下去。见舞厅的生意清淡,孙成虎也在闲坐着,马得济便找了个借口,早早回了家。

  说出了离婚的打算,马得济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这几天,他和李淑萍竟能相安无事。

  从山羊舞厅回来,马得济接过李淑萍做的饭吃了,打开电视机,从电视台对表开始,一直看到“再见”两个字消失,这才关机睡觉。他觉得狂燥不安,不知干什么好。一脱了衣服,他就趴到了李淑萍身上。折腾了半个小时,他的心情没有一点好转。李淑萍发觉了,便问道:“你有啥心思?说出来就不那么难受了。”

  马得济没有吭声。但他实在睡不着,不停地翻身。

  “离婚的事我想好了。你既然这么痛苦,我也不能害你。等满了这半个月,咱们就去办手续。”

  李淑萍以为马得济是在为离婚的事煎熬,想给他吃个定心丸。

  “不为这事。”

  “那为啥事?”

  “舞厅要出事了。”

  “你们干犯法的事了?”

  “从孙成虎开始经营就干了。”

  李淑萍不再问。她知道在这个事上,她知道得再多也不顶事。

  “也许,我得进监狱。我要真进去了,你就到法庭去告。咱们还是可以离婚。”过了半晌,马得济又开了口。

  “你要真进去了,我就不离了。我等你回来再离。”李淑萍说。

  “那不行!你要不答应离婚,我现在就走!”

  “你别为我担心。世上守寡的人多了!我娘就是守寡养活的我。”

  “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

  李淑萍不再说话。

  “婚我一定要离。我进去了,如果你不告,我也可以告的。”马得济说。

  “呐,你要真进去了,我就去告。”

  “在告以前,其他事你就提前想好,省得上了法庭,又拿不出个办法。”

  李淑萍不再说话,她好像已经睡着了。马得济也就不再说话。直到天快亮时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马得济依然起得很晚,李淑萍却早早起来了。她替马得济收拾好了衣服和被褥。已经快过元旦了,天气已经渐冷,她不能让他在里边冻死。

  吃过早饭,马得济慢慢地出了家门。公安局的两名警察在家门口迎接了他,请他上车。

  马得济没有推辞,就像出去做客一样,很快就上了车。他知道李淑萍在身后跟着,她不想让她看见为难。

  李淑萍还是看见马得济进了警车。

  她跑过来,对押解马得济的警察说:“你们等一下,我给他取点东西。”说着,她忙跑回家,拿来了早晨收拾好的东西。警察接过来放上了车。

  李淑萍一直看着警车出了巷口。

  在看守所里,马得济没有见到孙成虎和小黑子,也没有见到洪秋。但他知道孙成虎和小黑子都比他进来得早。他是这一案中,进看守所最晚的一个。

  进了看守所,却没有就提审他。他心急了,就向看守要纸和笔。这个看守他认识,也姓马,五百年前,和他同是一家。当年他卖羊肉泡馍时,他是摊子上的常客。

  马看守还没忘记旧交情,他让别的看守给马得济找来了纸,又给了他一支只有一寸多长的圆珠笔。并解释说,这里不允许用长笔,怕犯人用来自杀。

  多年不用笔,拿起笔来本来就笨手笨脚,加上这里根本就没有写字的条件,马得济半天也没写出几行字来。他没有了耐心,就问马看守:“啥时间提审我?”

  “不知道。最快也得明天吧。听说重要人物还没问完哩。”马看守悄悄地说。

  “人知道我这人没经过世面,心里搁不下事。这两晚,我咋也睡不着。咱们是老相识了,你能不能给咱走个后门,让他们先问我?问过了,我睡起来就踏实了。”马得济向他的这个老本家求情道。

  “行。等有人过时,我就给他说。你看我现在离不开呢!就是跟你在这儿说句话,也是违反规定的呢!”马看守说着,又到别处转悠去了。

  没有等到第二天。当马看守下班后还不到十分钟,马看守就和另外一个人来提马得济。马看守说:“成了!我给你走了后门儿,头儿已经同意,对马老板特别照顾,提前加班提审。”

  一到审讯室,马得济没顾上看一看提审他的人,便把他认识洪秋的经过,以及他办山羊舞厅的前前后后全说了。就是他和孙成虎之间的事,还有他和小茹的事,以及孙成虎和洪秋他们的事,只要他知道的,一概全说了。他已经想通了,他马得济这些年来,享的福太多了!下半辈子在监狱里过,才不至于下一辈子变牛变马。

  马得济没有能如愿以偿。他的案子被从洪秋的案子里分了出来,没有往法院送,在公安局里就了结了。只判了他治安拘留十五天,对舞厅罚款十万元,不让他把户口往监狱里转。

  山羊舞厅是彻底完了。按照公安部门送给他的通知,他粗粗算了一下,把舞厅里全部家当变卖了,也就够交罚金。

  看着通知书,他不由一阵难过:马得济又成穷光蛋了!但随之,他又一阵轻松:马得济成了穷光蛋了!

  马得济的运气确实不佳。自从进了看守所,他就被提审过一次。而法院又不打算接收他,不给他上法庭受公审的机会。而看守所这一次提审时,他又太紧张了,没有体会出上法庭的滋味。他想在下一次提审时,一定好好看看法官们都扎的啥势。可是,他没有能等到这个机会,就被宣布释放了。

  拘留所所长给马得济宣布完释放令,又递给他一张传票。马得济一看,是通知他今天到县法院去。

  按照他的提议,李淑萍按时告了他。开庭的日子恰恰是释放他的日子。

  不管怎么说,马得济总算有了一次上法庭的机会。

  他没有回家,把行李放在了拘留所的门房,就进了法院。

  这是马得济第一次进法院的大门。

  尽管马得济的家,距法院绝不会超过一千米,可他活了三十几岁,还是头一次进这个大门。他拿着传票,却不知道他要去的法庭在哪儿。正在瞎撞,他却意外地碰上了刘小红。

  “你出来了?”她问。

  “我出来了,也没事了。”他答。

  “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你别上当,我不是啥好东西。哎,小红,你来这儿做啥?”他不解地问。

  “开庭。”刘小红笑着说。

  “开啥庭?”刘小红这一笑令马得济越发不解:都上了法庭了,还有啥可笑的?

  “民事庭。”

  “为啥事?”

  “我要跟孙成虎离婚。”

  蹲了几天号子,马得济竟把刘小红要求离婚,已经向法院起诉了孙成虎这件事给忘记了。其实,刘小红和孙成虎离婚,完全是在马得济意料之中的事。他们俩的婚姻,还不如他和李淑萍哩!只是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法庭对孙成虎在洪秋这一案中的处理结果,不知该如何回答刘小红。

  “我走了。”他说着,转身欲走。

  “哎,老马!”刘小红叫住了他。“我刚才见李淑萍了,她也起诉了你。你今后准备咋办?”

  “我还没想这事哩。不过,有一点我倒可以肯定,舞厅我是不办了,财也不想再发。今后,只要生活过得下去就行。”

  “你知道舞厅的事是怎么处理的?”

  “不知道。我粗算了一下,舞厅那些财产,刚够交罚款。他们看着变卖去就行了。反正舞厅我是不要了。”马得济说完,也不和刘小红打招呼,就转身走了。

  终于找到了民事庭。李淑萍已经在等着了。看见马得济,她迎了上来。还没等他们说一句话,民事庭的书记员出来喊马得济和李淑萍。他们就急急地上了庭。

  双方自愿离婚,不需要法官多费口舌。说到财产分割,马得济对李淑萍说:“你跟我生活了几年,我对你照顾不够,苦了你了。咱们生活的这几年,是很挣了些钱的,这些钱都有你的一半。可惜都让我给踢了。现在,我没什么分给你,就剩下一院房屋,全留给你吧。好在老人都已经殁了,不会有人再跟你争。”

  李淑萍要给马得济留一点儿,马得济不要,法庭也就同意了马得济的意见。只是在写调解书时,李淑萍让加上了一句:“如果山羊舞厅有财产返还,李淑萍放弃分割权。”

  当法官就这一条征求马得济的意见时,马得济笑了。他是讲求事实的人,明明知道舞厅被罚光了,说不定还得再贴上点儿,还有什么可分割的?要说分割,也只能分割债务了。

  想到分割债务,他不笑了,很响地说了一声“同意!”

  “还有一样东西我不能接受。”李淑萍又提出了异议。

  “什么东西?”法官问道。

  “一套旧工具,卖羊肉泡馍的旧工具。”

  “你为什么不接受?”

  “因为这是马家祖传的一套工具。在马得济的父母去世时,我曾答应过他们,为马家保存好这套工具。现在,我和马得济离了婚,就已经不是马家的人了。这套工具理应归还马家才对。”

  这次法官没有征求马得济的意见。他们根据李淑萍的提议,在马得济分割的财产项下,写上了一套卖羊肉泡馍的旧工具。

  这是马得济分到的唯一财产。

  从法院出来,马得济没有去取他寄放在拘留所门房里的行李。他已经没有地方安放这些东西了。

  新开街上,凛冽的朔风吹得电线呜呜地响。昏黄的路灯,照着空寂的大街。

  马得济独自漫步。在得济泡馍馆前,他对着闪烁的灯光,发了一会呆。一阵冷风吹来,他紧了紧身上的粗呢子大衣,背对着风头,紧走了几步,躲进了泡馍馆对过的门柱后。

  很快,马得济就发出了鼾声。他的鼾声不再是低低的、细细的,而是急促的、有力的。

  破晓,早起锻炼的人三三两两地走过。没有人注意马得济。

  一位白须老者蹒跚而来。他就是当年给马得济起名的阴阳先生沈天时。他发现了睡在地上的马得济,走过去端详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唉!小子以诚信居业,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只知淫乐而不知丧德。德丧,业何存焉!”

  马得济虽有在山羊舞厅里落下的睡懒觉的习惯,这一天还是早早就醒来了。听了沈天时的话,他忽然睁开眼说:“德丧,有法子补救没有?”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听着沈天时的话,马得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天色已经亮了,街道上早起锻炼的人多了起来。沈天时甩着手走了。马得济也站起来,活动手脚,重新走上了街道。

  远处有人骑车而来,看身形好像是刘小红。马得济不愿在这种情况下见她,就匆匆躲开。

  太阳晒热了马得济的腿脚之后,马得济不知不觉又到了山羊舞厅门前。他看见门上有一张新贴的纸,就凑上去看。

  这是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的通知。说是舞厅的事已处理完毕,要求舞厅负责人前来办理有关手续。马得济回头一看,舞厅大门上的封条真的扯了。但他知道,舞厅的财产已不复存在,就摇了摇头走开了。

  突然,马得济想起了他还有一套工具,一套曾经使他由一个穷光蛋变成富翁的工具。于是,他又折回来,向家里,不,向李淑萍家里走去。 

(全书连载结束)

—END—


作者简介   


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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