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吃进产房里，曾经还是大赌窟
民以食为天，中国人最讲究吃。近年来上海拆了不少老房子，这两年建筑保护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拆房子没有那么容易，于是流行改造。原来的居民迁走，房子留下来移作他用。所谓的“移作他用”，有些成了展览馆、陈列馆，倒也罢了。有些成了餐厅咖啡馆，上海人坐在里头吃吃喝喝，感受就有点复杂了。前两天有人约我假日里到巨鹿路吃个午餐，说是海鲜火锅有套餐，且特意说明在杜月笙公馆老洋房里。杜月笙在巨鹿路有公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无论如何吃饭总是好的，何况还是海鲜火锅。依照地址过去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什么杜月笙公馆，这不是卢湾区妇幼保健院，俗称的中德医院，或者说是卢湾产院吗？
后门延安中路393号
原卢湾妇幼保健院
既来之则吃之，假日时光是短暂的，一顿火锅吃好，我开始打量这座建筑。延安中路巨鹿路这一带，现在建了绿地，原来都是住宅和商店。这幢房子建于1923年，原来是汇丰银行买办席家所有。有人把它称为“席家赌场”，其实并不太确切，三十年代杜月笙、张啸林等人从席家租赁房屋，在此地开设富生赌场，号称“远东第一赌窟”。抗战之前房子回归席家，又租借给俞松筠开设“中德医院”。此地被人称为“中德医院”，即来源于此。
俞松筠
（1898-1951）
俞松筠何许人也？浙江吴兴（今湖州）人，和陈果夫、陈立夫兄弟是亲戚，有说是甥舅，有说是表兄弟，总之一表三千里，沾点亲就是了。早年毕业于同济大学，并到德国汉堡大学学医，二十几岁就在张家浜（今新昌路）办起了中德医院，后又担任上海中德高级助产职业学校校长，是海上名医。三十年代他租下席家这幢房子继续办医，抗战期间曾作为伤兵医院。抗战胜利后俞松筠担任过国民党的上海市卫生局长和立法委员，后去台湾，于1951年去世。中德医院1956年改为公立卢湾区产院，1984年和卢湾区妇幼所合并，定名为卢湾区妇幼保健院。老卢湾区顺昌、丽园、济南、吉安、淮海、瑞金等七个街道居民的婚检、接产，都是在这里。
从婚检到接产均在此处
1993年，卢湾妇幼保健院加挂了“中德医院”的牌子，应该是对俞松筠和他创建医院的纪念，还原一段历史。但到2004年，随着延中绿地的建设，医院搬到了别处，周围的其他房子也都拆迁了。只留下这幢九十多年的文艺复兴式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延安高架路脚下。再后来，和众多上海老房子同样命运，成了高档餐厅，装修华丽、高朋满座……只要哪位名人曾来过此处，肯定会作为噱头，在这里吃饭的人，也就有了“与某某人共餐”的错觉。只是中德医院的创始人俞松筠医生没有什么名气，拿来做噱头有点叫不响，于是找到了杜月笙：这里曾经的租客。用这幢房子开医院的人，网上找张照片都难。用这幢房子开赌场的人，“硬装斧头柄”也要拿来作宣传，这是什么道理，只有请读者自己体会了。
毕竟年代很久，也许记错了
好久没人打扫过了
美人照是老上海餐厅的标配
孟小冬和梅兰芳
（梅老板纯属躺枪）
既然谈到杜月笙，不如多说几句。如今各种以“杜公馆”名义开设的餐厅会所不少，多数是以讹传讹。杜月笙原来的公馆在宁海西路（原名华格臬路，Rue Wagner，如果现在的人翻译，会翻成瓦格纳路），现在已经是延中绿地的一部分了。杜月笙家拆的时候，有热心人把建筑构件原封不动搬走，后在嘉定西云楼重装，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感受一下。杜月笙正式的公馆在华格臬路吗，辣斐德路的辣斐坊（今复兴中路复兴坊）是四太太姚玉兰居所。另外杜美路（今东湖路）有一处房产，现在是东湖宾馆，产权属于杜月笙但没有住过。其他所谓的“杜公馆”，大多只是和杜月笙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却不是他的住处。杜月笙留下来一些照片，总共没多少，贴得到处都是，恐怕这是他当年狼狈离开上海时，想也不敢想的吧。
饭吃好，照拍好，告别原来的卢湾产院，现在的海鲜火锅。走在巨鹿路上，阳光刺眼。建筑保护是个大课题，实施起来确实不那么简单。原来的医院成了餐厅，还用杜月笙的名气作为宣传的噱头，在我看来有点滑稽。但从另一个角度来想，留着总比拆了好。修了总比荒着好。和那些成为废墟又建起高楼的地方比，中德医院、卢湾产院的老房子总算还在，还能让人进去看看，转转。这也许就是变化时代独有的对比和无奈吧。
有旧上海帮会人物吴四宝旧居
这倒不是牵强附会的
所以这里不会有什么铜牌和照片
哪天被规划了，也就消失了
最近我还写了
小报、京戏、英文老师、打弹子、讲故事、说评弹：朱瘦竹的跨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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