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读诗 | 肯使神州竟陆沉

朗诵 | 山樵

二砺

郑思肖

愁里高歌《梁父吟》，犹如金玉戛商音。

十年勾践亡吴计，七日包胥哭楚心。

愁送新鸿哀破国，昼行饥虎啮空林。

胸中有誓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陆沉？

 ▍注释

砺：磨刀石。磨炼自己的志气也叫做砺。作者写了好些篇这样的诗，都以砺为名，如《一砺》、《二砺》等。

《梁父吟》：古乐曲名，即《梁甫吟》。相传诸葛亮爱唱《梁父吟》。作者倾慕诸葛亮要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北定中原”，要向他学习，所以这么说。　

金：指铜制乐器，如钟等。

玉：指玉或石制乐器，如磬等。

戛（jiá，音夹）：敲击。

商：乐调名，其声悲凉慷慨。这两句是说，自己歌唱起《梁父吟》来，和以金玉制的乐器奏出商调的声音一样悲壮。

勾践：春秋时越王名。父为吴王阖闾所败。勾践继位，在槜（zuì，音罪）李击败吴国的军队。后又为阖闾的儿子夫差所败，被困于稽，只好屈辱求和。他卧薪尝胆，发愤图强，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兴兵灭吴。

包胥：申包胥，春秋时楚臣名。楚昭王时，吴兵伐楚，一直打到楚国的都城郢，昭王也逃走了。申包胥看到局势危急，就到秦国去哭求救兵。秦哀公最初不肯出兵，申包胥就在秦国的朝廷痛哭，达七天之久，终于感动秦君，出兵打退了吴军。这句是说，自己也有申包胥这样的忠心，可惜无处可以求救。

愁送新鸿哀破国：鸿雁是每年南去北来的候鸟，今年新到南方，南方的宋朝已经灭亡了，是个破国了，鸿雁看到，同样是要为之悲哀的；而诗人呢，则忧愁地送着新到南方的鸿雁去哀怜破碎的祖国。

昼行饥虎啮空林：老虎敢在大白天跑出来，在空林中都无从找到食物，那么，经过侵略者横暴地杀掠之后，人烟稀少，城野荒凉的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啮（niè，音聂）：咬。

陆沉：大地沦陷于水中。神州：中国。晋桓温曾称西晋为胡人所灭为神州陆沉。

 ▍品评

郑思肖是南宋遗民中公然表达自己和元朝不合作态度的少数人之一。他因亡国改了名字，他坐必朝南，每逢节日，必南向野哭。他听到北语（蒙古语）就掩耳走开。他兰花画得很好，但宋亡后绝不画土，根部都裸露在外面。有人问他为什么，他反诘道：土地被番人夺去了，根又栽在哪里呢？也许由于他没有参与实际反抗运动，生前也没有广泛流布那些用非奴隶语言写的诗文，所以才幸免于被迫害。

这首载于《心史》的诗，是诗人发出的庄严的誓言。正因为富于民族精神的人民决不能忍受神州陆沉，所以当蒙古贵族建立元朝以后，人民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侵略者进行最坚决的斗争，终于不到一个世纪，就推翻了建立在民族压迫基础之上的蒙古贵族统治，迎来了民族解放。这不仅对汉族人民的发展前途是有利的，对蒙族人民也同样有利。因为，如我们所熟知，任何民族，当它还在压迫别的民族时，它自己也不可能成为自由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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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思肖（1239－1316）

连江（今属福建）人。原名字不详，后改名思肖，字所南，一字忆翁，以表思念南方赵宋之意。初以太学上舍生应博学宏词科，元兵南下时，曾叩阙上书，不报。宋亡，侍父隐居吴下，后浪游四方以终。著有《所南翁一百二十图诗集》一卷、《郑所南文集》一卷、《心史》七卷。《心史》所收诗文，多及宋亡时事，旧无传本，明崇祯十一年（1638），在苏州承天寺井中发现， 盛以铁函， 上题“大宋孤臣郑思肖百拜封”，故又称《井中心史》或《铁函心史》。

程千帆 |《读宋诗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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