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二代”的心愿——去中国留学
沿着铁路看非洲28
姆贝亚的旱季清爽宜人,夜晚坐在露天餐桌旁,举着酒瓶痛饮乞力马扎罗真是种享受。我们两次到坦桑尼亚都是在旱季,我们很想知道雨季的坦桑是什么样子?
相声大师马季、唐杰忠的相声《友谊颂》里,曾这样形容东非的雨季:“倾缸的大雨”。
陈克浩在坦桑尼亚经历了六个雨季,他做了更详细的描述,他说:“那个大雨大到什么程度,我一点不夸张,你在那个雨地里走,就像把你丢到水里要淹死的那样,呛水,当时我们两只手始终这样子的。把鼻子掐住,使劲掐住,留这么一点空间呼吸。”
他用手在鼻翼两侧搭起一个防护棚,“否则你就呼吸不了了,倾盆大雨,真是倾盆大雨,你走路呼吸都呼吸不了。”
雨季,对铁路路基是个考验。
1979年的一个雨夜,铁路两侧一平方公里范围,已是汪洋一片。路轨出了姆林巴车站,拐个弯就是爬坡,157公里,都是陡坡。
凭直觉,陈克浩觉得路轨有危险。那天恰好夜里12点有趟车要进站,他通知站长,列车进站后扣下,天亮查明情况再放行。
果然,天亮后巡视发现,爬坡路段由于滑坡,路轨被埋。
这事还让他得到了嘉奖。
第二天,我们来到机修厂找到厂长,厂长MUSSA也同预想中的一样,谨言慎行,说是可以接受采访,但是,面对镜头什么都不说。
我们想知道坦赞铁路机车运营的情况,我们想知道机车维修的情况,我们想知道姆贝亚机修厂在坦赞铁路的运营中保姆作用是否起到了?但是,我们得不到答案。
中国为坦赞两国修建了一条铁路,建立起一套技术和工程体系,同时还建立了一个组织观念体系,上级不允许说的,绝对不说。
我们此来的另一个目的是寻找穆朔博的儿子,克里斯托弗·穆朔博。
小穆朔博引起我们兴趣的原因就在于他是坦赞铁路的第二代,我们很想知道,坦赞铁路铁二代是怎样的,中国铁路工人的传承在铁二代身上是否有所体现。
厂长叫人去找克里斯托弗·穆朔博。不一会,一个穿着蓝色大褂的青年人走了过来,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小一号的穆朔博。
克里斯托弗·穆朔博,是车间的技术工人。他领我们去看他的工作环境。贴墙的工具架子上放着各种零件,一个台钳摆放在屋中央,他给我们演示如何用台钳磨锉零件。这个车间和我小学学工时看到的工厂一样,黑暗、油腻,到处充斥着机油的味道,而现在的中国工厂,都已经是通透明亮的自动流水生产线,或是数控机床。这种手工操作的设备,应该是二战时代水准了。
他讲起他个人的故事。初中毕业到姆皮卡中国人建的职业培训学校,毕业后,他来到坦桑尼亚的姆贝亚,成为铁二代。
我们也问起他,机车损害和维修的情况,他忽然住口,微笑着看着我们。
“采访纪律”,这个在国内经常遇到的问题,在坦桑尼亚似乎更加严重,人们严格地遵守采访纪律。
陈克浩谈起一个“铁二代”的故事。
他在姆林巴时,中国工人自己种了20亩地菜、养了500只鸡,有一个当地人负责每天送菜和鸡蛋,自己从不私拿。
有一天他发现鸡蛋少了20多个,就打孩子,问是不是偷吃了。后来得知是厨师看他没送,自己去拿了。
这件事,让陈克浩觉得他很可靠,临别非洲时,特意留下一封写给未来的中国企业招聘负责人的信,信中说,这个工人诚实、实干、值得信赖,中国企业可以接受他。
信是英文,他签下自己的名字。
有意思的,2003年,中国四川国际有限公司在坦桑尼亚修建公路项目,招聘当地工人,这个工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应聘,把这封信给中国企业负责人看。
当时陈克浩是中川国际的董事长,招聘人员见信,当即录用了这个人的儿子。
他觉得这封信就是珍贵的文物,问是否可以把介绍信留下?
但那个工人说,对于我来说,这封中国人的信就是我家的传家宝了。他没有交给中国负责人。
陈克浩重返坦桑尼亚时,曾试图寻找这个工人,但由于时间仓促,没有找到。
有意思的是,中国的坦赞铁路建设者也有“铁二代”,这正好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对比的样本——人生的,国家的。
坦赞铁路建设时期中国专家组翻译,后来的专家组长杜坚家里也有了“铁二代”。
杜坚的女儿叫杜达宁,孕育在达累斯萨拉姆,降生在南京,取两地简称命名——达宁。今天,她也在坦赞铁路建设企业下属公司任职,杜坚女婿在阿尔及利亚分公司工作。
中国铁路二代继续耕耘在非洲。不过,杜坚当年的任务是援外,今天他的女儿、女婿职责是拓展海外市场。
对比铁一代和铁二代的时代差,杜坚感慨万分。他当年出国要耗时半月,穿越马六甲海峡,经受印度洋的海浪,才能抵达印度洋西岸的达累斯萨拉姆。而今天,从北京到阿尔及利亚,只需要十多个小时,就可以抵达。他当年和家人的通信,半个月才能往返一次,而今,随时可以通过手机通信软件,文字和语音乃至视频联络。
信息技术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提高了效率,也使亲情不再有离别之痛。
我们站在姆贝亚的机修厂里那些70年代的设备中间,感到仿佛回到40年前的坦赞铁路建设时代,而置身中国海外铁路建设公司施工现场,自动化、数字化装备,让人感受到坦赞铁路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当年,中国铁路工人带到坦桑尼亚来的最大型机械就是东方红推土机,而东方红只能推倒地面上的植物,对地下的树根无能为力。当时国际上对中国实行禁运,中国也无法从其他国家购买先进机械,后来还是赞比亚出面以铜换来德国推土机,才使得坦赞铁路工程进展顺利。
比起杜坚的坦赞铁路建设时代,他的女婿已经是机械化操作,中国铁路机械早已换代为升级版本。
对比中国铁二代的进步,再对比本森·穆朔博,铁二代小穆朔博反倒退步了,小穆朔博面对的依然是老穆朔博时代的设备,然而,从理论到实践,小穆朔博都无法与老穆朔博相比。
吃饭的时候,小穆朔博对我们说,他有个心愿,很想像他父亲一样,到中国去深造,学习。他说,中国已经很多年没有从坦赞铁路抽调工人到北京去深造了。
我们在姆贝亚的时候,坦桑尼亚总统贾卡亚·基奎特恰好也来到这里,从电视里我们看到总统在演说。这个坦赞铁路修建时还在读大学的人,坦赞铁路移交两年后,才从达累斯萨拉姆大学拿到学士学位,今天,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的元首。
令我们意外的是,我们在电视里看见了曼古拉机修厂那个学校的国会议员玛默·娃卡泰勒。电视上的她完全是另一付神情,口若悬河,激越昂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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