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頌《李惟幾改字說》

李惟幾改字說

李君名惟幾，字景純。問于予曰：“吾幼而名，壮而始字。夫字，所以識其名而稱表之，[1]古人又從而有規誡之說。[2]今惟幾之字景純，既無識惟幾之意，又非所以稱表規誡之道。吾將易之久矣。願吾子擇其宜稱者爲惟幾之字焉。非特以其所表，然亦將蘄所謂自誡者于吾子耳。”予始重違其請，又推朋友相字之說，在禮則然。而况李君才具優敏，心志通達，策名從宦，有文而能政，斯足稱道者。又予頃年與之舉進士，以里中子論交甚篤，則正名爲字之說，今不得而辭也。夫所謂幾者，在事隱微而與知之之詞也。故《易》曰：“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3]《書》載大禹之《謨》曰“惟幾惟康”云爾者，[4]盖禹戒舜，念慮幾微，然後保其安康之謂也。又舜作歌自戒，亦曰“惟時惟幾”者，[5]舜以庶工既諧，事之當戒者，惟在知時幾微而已。而仲尼稱顔子之善曰“其殆庶幾”，[6]謂其舉動言行能慮之于微，則其著也蔑有過事之謂也。是則幾之爲義遠矣。淵乎古之聖賢之治天下也，事君也，修身也，未有不念于是焉，而臻其極致也。且聖人之幾，蘊乎誠明；[7]賢人之幾，發乎思慮。蘊乎誠明，則不思而適乎中，不勉而同其道，所謂知幾其神者也。[8]發乎思慮者，由勉焉而後得戒焉，而後弗失，其顔氏之庶幾乎？在《易》則曰：“不遠復”。[9]在《禮》則曰：“擇善而固執之”。[10]夫行之而弗思，何曰能復？復之而弗慎，何云固執？盖顔子拳拳于斯，未嘗少過，[11]故謂之“殆庶幾”者，豈其思之詳而慎之至也歟？噫！事之未彰，横乎思慮。是雖聖人、賢人且猶念之、戒之，勤勤若是，況衆人而不慎哉？李君既求字于予，因以求其誡焉，是不忘乎立身之道也。予又以朋友之義不得而讓，故推原其說，兼舉《易》與《書》之事以告之，而命其字曰“仲思”。庶乎李君早夜念焉，遠慝而就正，[12]由是而之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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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注釋共十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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