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战士喜欢的歌》

Original 王秋和秋和随笔 2023-10-11

收录于合集 #屯垦戍边 57个

一次朋友小聚，有人提议每人唱一首卡拉OK助兴，我选了一首毛主席语录歌《共产党人好比种子》。大家听得很兴奋，有的年轻人发出疑问：你还会唱这首歌？于是我给大家讲了一个有关于种子曲的故事。

50多年前，我和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汇成一股上山下乡的洪流，席卷到了反修防修的前哨阵地——北大荒，成了一名生产建设兵团的“战士”。我之所以打上了引号，是因为兵团有的连队虽然发了枪炮子弹，干的依然是农活；虽然只“发”过一身绿色的棉衣棉裤（到北大荒后扣了我们一个多月的工资），但没有领章帽徽，其他的穿戴也全是自己买的，我们戏称自己是“土八路”。

这北大荒一马平川，土地肥沃。我被分在农工（意思是干农活儿的工人）班，老班长（转业兵）抓起一把泥土摊开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黑土，一副欣赏似的口气对我们说：“这黑土肥的流油，根本不用施肥，就能‘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这后半句是当时颇为流行的革命样板戏《红灯记》中地下党员李玉和的唱词，变成唱腔从老班长的嘴里唱出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班长的老家是山东，后来跟着父母逃荒到了辽宁，解放前夕参加了解放军，是扛过枪、打过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他就是口音有点大碴子味儿。因此他的拖腔不是京腔，而是有着浓重的齐鲁辽东味道，把戏词“种子”唱成“种扎”，惹得我们这帮新来的知青狂笑不止。

老班长是个好人，看我们笑，知道是因为他自己五音不全还带有地方风味。他自嘲地笑笑，并不责备我们。接着说，你们知识青年要树立扎根边疆的思想，你们就像宣传队、播种机，你们要成为革命的种扎（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你们的子子孙孙都要继续在这里筑起反修防修的钢铁长城……这话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是因为我们爱笑吗？也可能吧，而主要是因为我们正处在未满16岁的花鼓嘟季节，青春萌动，含苞欲放，很容易浮想联翩，就像鲁迅所说的，看见了人家的手就联想到了那人的胳膊似的……脑子里发挥着奇思妙想，丰富而有趣。老班长的话让我们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就是革命的（种扎）种子，进而产生恋爱、结婚、生孩子的远大联想，怎能不好笑呢！况且有首毛主席语录歌《种子》曲，当时正风靡全中国，歌词是：“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当时的北大荒不光地广人稀的荒凉，文化娱乐设施和活动也荒凉的极其可怜。知青们如果感到生活实在枯燥时，就哼上几句语录歌，可以活跃气氛。好在青年们大都会唱几句样板戏或语录歌，轻而易举地就能找到知音。我们最喜欢唱的一首语录歌就是这首《种子》曲。这歌词是毛主席最高指示，简单明了，寓意深刻，放之四海而皆准；曲调抑扬顿挫，通俗流畅，下里巴人般琅琅上口。我们干活时唱，走路时唱，休息时也喜欢哼上两句解闷。这歌不用伴奏，不用吊嗓，随口哼哼就是调；从头开唱，半截哼哼都可以。

终于有一天，连队指导员（也是转业兵）发现我们唱毛主席语录歌太随便，有时还跑调，太不严肃，缺乏虔诚感和神圣感，开始听时有些皱眉头。后来，终于“是可忍、孰不可忍”地发话了，你们城里人把挺好的革命歌曲瞎唱成什么调了，一点都不严肃，你们连共产党员都不是，甚至连共青团员都不是，怎么能当革命的种子呢……当时，在一个连队里指导员的话就是“圣旨”。于是，不能当“种子”的我们一大帮“民主人士”不敢公开在大会上唱这首《种子》曲了。

但是，会上不能唱就会下唱，领导面前不敢唱就在背后唱。因为这首歌的曲调毕竟很好听，况且歌词又是毛泽东思想。尽管我们理直气壮，却谁也不敢和指导员理论。后来我们很多人加入了共青团，再后来又有很多人加入了共产党，却在任何场合都不敢唱这首《种子》曲了。这是因为一个政治事件……

林彪叛逃摔死在温都尔汗不久，上面一个红头文件传达下来，李劫夫谱曲的所有歌曲今后都不准再唱……这首《种子》曲在劫难逃，顿时销声匿迹，甚至谁也不敢打听是因为什么原因，只知道“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若干年后，绝大部分知识青年没有在北大荒成为黑土地上革命的“种子”。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一阵返城风刮过来，把后门吹开了一条缝，一些有“路子”的“种子”悄悄地从这后门缝挤出去了，溜回城里去扎根了。再后来，WG之乱终于结束，广阔天地的知青们成群结队大返城，真正“生根、开花、发芽、结果”的“种子”寥寥无几，成为硕果仅存的奇葩，每当想到这些真正扎根当了“种子”的知青们，常常令人肃然起敬。当然，这和“种子”曲的被禁唱到又可以传唱，没有什么必然的、直接的关系，纯粹是偶然撞上的一种必然结果……

40多年前，“四人帮”终于被粉碎，一大批受人尊敬的人民音乐家得到平反或昭雪，一大批受人喜爱的优秀歌曲获得解放，《种子》曲又开始在人民中间传唱。若干年后，某音像公司出版了《红太阳》音带，《种子》曲名列其中，其知名度由此可见一斑，用通俗唱法演唱这首歌曲，使其又一次唱遍大江南北。再后来，这首歌曲又被制成了卡拉ＯＫ，使其更加深入人心，流传更广，影响更大。

（上一篇：《想起12年前这一天》）

请扫描下方 ↓ 二维码关注“秋和随笔”

本公众号文章大体分七类，如想看之前发表的部分文章，请点击下面标题看看：

一、北大荒情

二、读书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