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丨丁觉群:一个被迫"指证"刘少奇"工贼"的小人物
人物简介
本文作者
姚克勇:1956年出生于武汉市,1974年湖北省下乡插队知青,1978年武汉理工大学建筑工程系学习,1982年毕业分配至北京参加工作,历任中央事业单位处长、高级工程师,建筑类企业集团公司总工程师、副总裁等职,现己退体。
原题
我的姨父丁觉群
一个有故事的历史人物
作者:姚克勇
湖北随州地方志和有关历史出版物上记载:丁觉群(1899-1978),湖北随州淅河地方革命党人,早年参与反袁世凯运动,后结识中共著名共产主义运动领导人恽代英、瞿秋白、董必武等,接触马克思主义并一起传播共产主义,兴办地方教育并共同参与共产主义运动,一九二四年先后加入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湖北随州地区第一个共产党基层支部创建人之一,任支部组织委员,大革命国共合作时期,在当时的革命中心武汉,公开的身份是国民党汉口特别市党部组织部长、执行委员兼工人部长,一九二六年又在湖北省总工会劳资委员会任职,刘少奇任主席,丁任委员之一,共产党内刘少奇是丁直接上级,张国焘是湖北省委书记,工作中张与丁也常有接触,国共破裂四一二政变后的白色恐怖时期与刘少奇、李立三、张国焘共事,从事共产党地下秘密活动,也与当时的全总和省总(两处是隔壁)重要工会领导人项英、许白昊、向忠发等有工作联系。
一九二七年国共破裂后,丁曾冒险掩护刘少奇及刘夫人何宝珍一家上芦山,摆脱国民党追捕,后转上海总工会工作。宁汉合流后,丁共产党员身份暴露,于一九二八年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在福建长汀关押,一九三二年出狱后,从此脱离共产党。
一九三四年以后,以国民党员身份组织领导地方武装抗日,其间参加过复兴社,后因抗日中弹负伤,回随州疗养康复后,一直在各地兴学教书,解放后先在武汉市公安总局干部学校,后在武汉电车公司职工学校教书直至退休。
一九四九年后,丁昔日国共两党的同事,大多已是当代政治舞台上的显赫人物,刘少奇已位居新中国二号人物,但丁自知脱离共产党多年,对新中国贡献不多,独自平静地当起了一个教书匠,从未再联系过共产党的组织和任何共产党的昔日同事。
解放后一段时间,虽然政治运动不断,但丁的教书生涯相对平静,一九五二年刘少奇还为丁写过证明,证明丁在大革命时期作为共产党员表现尚好。
世事难料,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刘少奇倒台,与刘少奇多年已无任何瓜葛的丁觉群灾难重又降临。一九六七年,刘专案组成立,北京两个军人突然来到武汉,将丁觉群逮捕押往北京,作为刘少奇案件最重要的历史见证人之一被关押四年多。丁与刘经历过大革命时期的轰轰烈烈,经历过四一二白色恐怖时期的腥风血雨,多年来尽管丁早己远离政治舞台,也希望远离残酷的阶级斗争,但文化大革命爆发,又注定他与刘脱不清关系。
文革爆发后,刘被迫顶着“叛徒、内奸、工贼”的三顶帽子很快倒台,但还没有政治结论,刘专案组成立后需要找到刘必须倒台的全部依据,以求名正言顺,合乎逻辑,叛徒、内奸、工贼三顶帽子中“工贼”的重要见证人,一九二七年前后在武汉与刘共事从事工运的丁觉群随即被找到,并立即送往北京严密监押保护。
一九六七年,丁在严酷的心理和身体迫害之下,按专案组授意交出一份笔供材料,称刘一九二七年担任了国民党“工人运动小组”的组长,丁自己是组员,充当特务,作为共产党内的工贼,向汪精卫、陈公搏献策,向国民党反动当局提供工运情报,瓦解中共工人运动,导致武汉工人纠察队被缴枪镇压解散等等。
文革,一个奇怪又疯狂的年代,到处都是荒唐与残酷的政治,没有对那个时代政治的残酷与荒唐反过来又为政治服务、为政治所利用的理解,读不懂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任何一个政治事件。丁在身体和心理双重高压下根据上面授意交出那份笔供后不久,又多次反悔申诉无果。
一九六八年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上,除刘昔日部下陈少敏一个中央委员没举手外,其余全部举手,通过了开除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党籍的决定。
一九六七年丁被押往北京后无影无踪,也给家人带来无尽灾难,致使家人也受到迫害和不公待遇。一九七二年丁觉群被释放回武汉,但仍被告知不许乱说乱动,丁只能在家叙写自己的回忆录度过余生,从此未再受到打扰,并于一九七八年在武汉病故。
此后几年丁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一直保存着其父撰写的回忆材料并继续在武汉、北京两地申诉,一九八〇年中共十一届中委五次会议通对刘少奇平反的决定,后来丁觉群案也获得平反,其后因刘案受累的人和事均得以平反,但对普通人,一纸平反书当时并不能解决因刘案产生的受害者自身其它生活、生存、甚至吃饭问题。
一九七十年代初,我读高中和在其后的下乡插队期间,一有时间就跟着丁觉群的儿子即我的表哥,在江城各处仓库、煤场、码头做搬运工,赚取零花钱和生活费,直到一九七八年参加高考。
一九八二年,我大学毕业,来到北京参加工作后,仍与我的这位表哥时有联系,表哥一生经历坎坷,受其父影响,他及家人的工作和户口均存在诸多问题,多年的申诉无果。
记得一九八八年初春的北京,一个阴雨绵绵的中午,我与表哥坐在复兴门外我的工作单位附近路边一处小饭馆,这是他又一次来北京,印象中表哥一直颇具文艺才能,在武汉能拉一手好二胡,闲时也喜欢唱一唱汉味京剧,可今天,就像窗外少有行人的阴霾天气,以往极具表达能力的表哥一脸的疲惫,从随身携带的旅行包中,拿出一摞各型稿纸混用的一包文字材料——姨父丁觉群的自述回忆文和表哥自己多年申诉无果的文字材料,表哥抽出其中一份台头称王光美为“世婶”的材料递给我,问能不能设法递交给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其余是姨父的自述材料让我先看一看。
这个自述回忆是姨父对自己一生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员生涯的总结与了结,陈独秀、瞿秋白、恽代英、李达、张国涛、汪精卫、陈公搏,等等多个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在这个材料里频繁出现,字里行间,一个风起云涌、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时代,跃然纸上。
刘少奇案平反后,很多信息陆续公开,后来丁觉群也被平反,当时在武汉电车公司职工学校曾引起一阵轰动,那个搏学、亲切、耐心、平时不声不响的丁老师与共和国主席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而他自己从来不说。
刘少奇夫人王光美出狱后一段时间,住在北京复兴门外著名的国务院宿舍部长楼,这个地点与我的工作单位不远。那段时间,每天下班后,我去本单位幼儿园接女儿回家,偶尔也能见到王光美也在这个幼儿园外等着接她的一个孙辈,一个瘦弱平常的老太太。
与表哥见面后没几天,我将表哥托我送交王光美的材料送到王光美居住的复外部长楼楼下收发室,不久听表哥回复,王光美签收后转发,材料到了湖北省又不了了之。
受刘案牵连的人几百万,当时整个国家正在拨乱反正,顾不上一个普通百姓的委屈,个人的委屈也只是小小委屈。北京见面后不久,丁觉群的儿子——我的表哥也因病在武汉去世。斯人己逝,一段个人与家庭、家庭与时代、时代又影响个人和家庭的历史,就此画上了句号。
以上文中所涉及有关历史事实,均在国家公开发行的各类出版物中有陈述,无涉及不当材料,也仅供有兴趣者闲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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