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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韩晓秋:集体户里杀猪的日子

韩晓秋 新三届 2020-08-25


  作者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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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秋,1956年生,1974年高中毕业后插队,1978年春入吉林白城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书,终身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工作,高级职称 。2003年罹患癌症,2016年复发并转移,病重后开始在《写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总题目下写回忆录。目前已完成“我的家庭”,陆续在《北部湾文学》发表。


原题
集体户里故事多
(2)



作者:韩晓秋



知青历史纪录片,1969年
 
杀猪的日子
 
端午节到了,集体户要杀猪了!因为只有知青在这个季节杀猪,而且要请全村老少爷们来吃肉,在屯子里算是节日了。忙了一大天,客请完了,周围四邻八舍也都送了血肠面肠——猪小肠灌了血肠,猪大肠灌了面肠。灌面肠,正宗的是荞面混血,我们生产队专门有一块地种荞麦,分给各家用来灌面肠,下来皮装枕头。我们集体户还是没那长远眼光,早就把那点面擀了面条下肚了,现在只好箩出细玉米面替代,口感相似……天热,不敢隔夜,待客剩下的送人,村里一片节日气氛……

猪肉和油都熬了入缸了,天热,一天不敢放。晚上,把白天用剩下的下水,心肝肺肚之类,一大锅煮了;把一口猪剔下的皮熬皮冻。皮冻要熬到皮烂,汤乳白色。弄好已经深夜。下水在锅里用余火继续煮着;皮冻需要晾凉才能凝固,盛到一个大铝盆里,满满一大盆,明天餐桌上就有美味的下水和皮冻啦!带着对明天的憧憬和劳累一天的疲倦,我们都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记不清谁先发现,放在锅台上的一大盆皮冻不翼而飞了,只剩下一个比刷得还干净的空盆!

这就奇怪了,谁吃的?那一大盆东西得多少人吃啊!我们一边诧异一边分析,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能干出这事,再说,一大锅煮下水没动啊……

我们这边还做“福尔摩斯”状,那边邻居来了,进门就喊:“你们家昨晚什么没了?肉不是都耗油了么?下水呢?我家的狗都要撑死了,肚子跟鼓似的躺那倒(读阳平)气,吃什么了?……”案情大白,一大盆皮冻被狗吃了,怪不得那盆比刷得还干净,狗舔滴!

知道狗不是吃了难消化的东西,狗主人也松一口气:“皮冻啊?那撒几泡尿就好了……”幸亏煮下水的锅上有厚重的木质锅盖,要不,那狗真撑死了!

我们这才认真看我们的入户门,因为农村没有谁家锁门,我们也入乡随俗,象征性在门框和门上各钉一个钉子,钉子上套一根麻绳套,晚上把麻绳套挂在另一个钉子上,门框和门之间有麻绳长度留下的空隙……狗寻香而来,从空隙处轻而易举开了门——俩屋13个人(春天已经有同学因蓝球打得好被公安局招走),竟无一人听到一点动静!

这是1975年端午节,后来1976、1977(1978年春我入学离开农村)端午节杀猪,我们连皮带骨带肉和油一起熬了装缸,再不能吃这哑巴亏了:自己没吃上不说,还差点成嫌疑犯害了人家的狗!


农村的土炕

集体户的奇葩猪
 
养猪,有很多讲究,农民笃信用陈年棺木板做猪食槽有避邪功能;有谁家只能养什么颜色的猪,换色儿养不活的理论……我家1967-1969连续三年养过三头猪,大概是我母亲手法有问题,每一个都是在半大时生病:咳嗽,发烧,不进食……愁死了人!打针,灌药,好在都养大了,但那过程实在让人添白发……

农民养猪,家家都有两到三头猪。年底杀一头,是一年的油水。上边统购统销,农民必须每年以很低的价格卖给国家一头猪。农民粮食不足,卖的是没有催肥的“克郎”(半大的),城里人吃的就是这样的猪肉。农民最大的忧虑是年底杀猪杀出“痘猪”,一年的辛苦泡了汤,虽说也舍不得扔最后都吃,但杀猪那天没人来吃席,就够闹心了……

奇怪的是我们集体户养猪,既没有中间有病,更没有出现过痘猪,且黑,白,花,都养过,什么禁忌也没有,个个生龙活虎长大直到出栏。老乡们都说,张淑兰韩晓秋这俩女子(因为集体户的猪主要就是我俩喂)就适合养猪,手法好——看来我有成为养猪专业户的潜质……


为了节约喂猪成本,生产队有专门的猪倌,从春天田野泛绿,猪倌便从村头开始,挨家挨户把猪赶上群,晚上太阳落山,再送回各家,这样家里一整天不必喂猪。但看那些大猪小猪,个个肚子瘪瘪的,就知道野菜野草毕竟不是这些杂食者的美食……但农民家的猪平时也就是喝点刷锅水,所以对上群并不排斥,都乖乖的去野外淘食,聊胜于无。

集体户的猪天天好吃好喝,十几个人的剩饭剩菜,足以让它们养尊处优。于是,从集体户第一代“前辈级”的两口猪(总是一大一小,插队时已经六月底,为了过年出栏,我们买了一头“克郎”;一头猪崽,第二年夏天出栏)起,像有灵性一样,从一开始就拒绝上群(我们曾分析:那个“克郎”一定上过群,一直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来我们集体户,它进了天堂般,按时按顿饱餐,它不上群,小的亦步亦趋,自然跟样学样),无论我们怎么驱赶,就是不上群。

一群人——可谓重兵——围追堵截,还是让它们伺机跳出包围圈,转眼就溜之大吉了……这下子更糟心,在猪窝里,还在我们的监控之下,这回满世界乱窜,不知惹出什么祸!一上午也没有找到,我们心急如焚。

曾经的村庄。黄福廷提供照片

中午了,我们都在吃饭,也惦记着猪哥们。一会儿,外面哼哼地,啊,回来了,它们也知道饿!心放肚里了……让我们奇怪的是这俩家伙第一次“出门”, 疯跑了一上午,竟然认识家!

有了这一上午的经历,“哥俩”(姐俩?兄妹俩?姐弟俩?不知道)知道了外面的自由世界很精彩,猪圈再也圈不住它们了。它们一边继续顽强抵抗上群,一边苦练翻栏本领,最后竟达到了“自由境界”——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大猪杀了,这个小的成了大的,它又开始带着新来的“小弟”继续它们的自由生活……

几年来,集体户“散养”的猪也有七八头 ,但基本无“劣迹”——也曾拱过生产队的土豆地之类,但只有俩,破坏力有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关键是从来没有祸害农民家自留地的记录——它们经常在村里的小溪(归流河分支,冬春干涸,夏秋有清清的溪水)边野花野草丛中晒太阳,天热了在水里泡着,饿了回家进餐,过着“有闲阶级”的生活:从此我们懂了,不饿肚子的人——包括猪——是不会危害社会的……

也经常看到它们到处乱嗅,或哼哼地拱地,但大多属于闲极无聊,没有破坏性。所以每每看到在村子里,在小溪边“闲庭信步”的俩哥们,农民都知道,“这是青年家的猪……”说话人一点恶意都没有。直到终于有一天它们自己为它们的“自由化”行为付出了代价……

1977年初秋,那天,二姐我俩下班做饭,听外面俩猪回来的声音,我们也没在意。一会听见猪开始嚎叫,声音很凄惨。急忙出去看,俩猪躺在窗户下,肚子鼓得吓人,用手摸摸,硬极了。再看它们俩,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不知道多难受,喉咙里发出惨叫声。我们俩面面相觑,谁也说不清这俩玩意儿出去吃了什么,束手无策……

下午我们去上班,那俩“难兄难弟”还在惨叫。晚上下班回家,我俩做好了它们已经死亡的心理准备。回家一看,那俩哥们还在窗下躺着,没声音了。用手试试出气儿,还活着!看看肚子,还那么鼓,按按,没那么硬了,应该是昏睡!之后足足两天,不进食,也不起来,但能趴着了,试着喂米汤,喝了——死不了啦!

和社员们说起这个事,他们异口同声:“肯定进果园吃没成熟的沙果吃的,那东西吃完胀肚……”原来如此!我们队的沙果树是1968年插队的老知青种下的,1973年开始挂果,但产量不高。1974年,在果农盖大爷的精心管理下,果实累累,下面的枝子挂果后如果不用木架支撑就趴地下了。俩“肇事者”不知怎么游荡到果园,被已经泛红的果实吸引,上演了这一出闹剧。

奇葩的是从此这俩东西在自己的圈里再也不出来了——那一下午的悲惨遭遇让它们知道:世界很精彩,世界也很邪恶……

插队30年,在集体户门前的山上

夏日天长,我和二姐下班回家,做好饭,喂饱了猪,下大田的同学还没有收工,我们坐在门口,等他们回来吃饭。俩吃饱喝足了的猪哥们围着我俩哼哼,有撒娇之意。这时拿一根小棍在它们身上一划拉,它们一准立马躺倒,毫无设防地把肚皮展露,让我们挠痒痒——那种信任,享受,满足啊。

其实它们不知道,对它们伤害最大的,就是眼前的这种生物——这样的生活,让俩小东西(大的七八个月,小的两三个月)生出对女主人的无比依恋:早晨我俩上班,后面一定跟着这俩哥们,撵也不回,打也没用,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幸福地哼哧着……

从集体户出门,必经“社房子”——劳动力们每天在这集中等分活——我俩路过,不知谁喊:嚯,还有倆“保镖”……于是“哄”地一阵大笑……我俩又恼又羞,气急败坏,也奈何不了这俩忠心耿耿的“保镖”,它们在哄笑中可能还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呢!

还好,每次走到三队和四队界那土堤时,它们俩上的费劲儿,就打住不走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后来几十年,每每看到人牵着宠物,我都会想起我们集体户里的“保镖”……

30年后重温集体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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