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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钟乐凡:北大原谅我少不更事的荒唐颓废

钟乐凡 新三届 2022-05-22


原题
那一年我幸运地
考上了北大



作者:钟乐凡

(北大数学系79级)



“妈妈!我不要在这个地方,我要回家!”

“傻孩子,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母亲半夜带我下了广西河池拔地区的一个小站,火车只停两分钟就开走了。出了小站台就是一遍漆黑,我在泥泞的土路上滑了一跤,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要回南宁,我现在就要回南宁!”

母亲默默地把接站的手推车上的行李背起一个,让我坐上了行李车上,颠簸了十几分钟,来到一间竹席为墙、油毛毡做顶的棚子。这就是的在拔贡水电站的家。

别了,省城南宁,再也见不到望火楼的八层尖顶,再也不能在桃源路上的柏油大道行走,当然,再也不用面对小区里一些人冷漠敌视的目光。

 “乐歪!起来集肥去,晚了就被别人捡走了!”天还没亮,同班的五然拍门叫我,这个学期我捡粪积肥37斤。

“乐歪,快到木工厂捡刨花,没刨花你们家的炉子生不起来。”五然还经常泡在我们家的炉子前,一面帮我煮饭一面听我读小人书。

五然高我一头,身体壮实,是我们家的邻居,父亲是船工,母亲在家属服务社磨豆浆。他们帮我们围菜园,打鸡笼,起灶台。我们家终于安顿下来了。

五然的水性很好,我见过他抓到过鱼。我不会游泳时,他还用长裤子湿水做了一个气囊,把我带到过深水区。后来我也游得很好了,可以和他们一起打水仗。

水电站的孩子都喜欢到河里游泳,分拨打水战是男生的保畄节目。互相泼水既是互相挑战又是一起玩乐。五然可以冒着对方拨来的水花,一直逼到对方跟前,身体突然跃出水面两尺,双臂大鹏展翅地狠狠地砸下,腾起一股大浪把对方淹没。“有时候双手就顺势把别人的肩膀压进水里了”,他偷偷地教我。

至于上学嘛,就是玩。反潮流的时代,老师也不太管,考试开卷也不难。换了一个工地我们学生就帮着盖教室,要不就捣鼓学校的菜地。还有就是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抄报纸出墙报。

日子过得满逍遥的,但看不到未来。父亲有一年过节时还叹着气:“你长大后还能不能有碗肉吃哟”。比我们大几年的学生都要去农村插队务农,看到旁边农村的艰苦生活,我感到害怕。

水电站并没有建好,在边勘探边设计边施工的“三边”方针下,要建高坝时发现河床底下尽是地下河漏洞(没勘探好),几千万投资只能建个低坝小水电。

1976年,工程队提前转移到红水河畔的大化电站。一年以后,传来高考的消息。不久更传来好消息,家兄考上大学了。

全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就剩你了,努努力,也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母亲说道。“語文爸爸帮,数学有我,哥哥帮物理,姐姐帮化学,你就使劲学”。全家总动员。

我再也不能和五然去放夜钓,再也不能到河沟围堰凫鱼,再也不能弹弓打鸟,再也不能混进学校运动队住宿过夜了。

五然读完初中,没有升高中,做了司机。


电站学校老师和同学,右2为作者
    
从初三下学期开始,我就机械地复习,来回地做题。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父亲因为调回南宁了,没有帮助我太多,只有母亲天天晚上陪着我,遇到难题一起求解。

1978年暑假,家兄从大学回来,抓紧给我恶补物理。家姐要求我背下有机化学的“醇、酸、酫、酚”之类的分子式。有位外地亲戚也跟着一起学。

补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亲戚要回去上重点中学。“重点学校有好的师资,知道怎么教学生,还会猜题,重点学校有好的同学,可以互相激励。”一位过来人跟我说。

“我要去南宁找爸爸,我要上重点”。我这么提出来,母亲也动心了。她找到了我们水电中学的张校长要求办转学。

“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培养了这么多年,当然不舍得他离开。”张校长又说:“信任我们一次吧,我们会给他创造好的条件,让他跳级去高考,没考好再转学也不迟。”

高中开始了,我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学生。在一间小屋子里摆张桌子,各种模拟试题堆在我面前,题海战术、重复训练。老师单独指点,一个人占据着实验室,一个老师手把手地教我做实验。

高考发挥超好,分数很高,学校家长都很高兴。母亲希望我学力学,继承她的拱坝应力计算。我报了物理,想追随家兄,但是物理老师説我动手能力太差,改成了数学。

在去北京的火车上遇到了好几个广西同学。王仲奇讲着一口京腔(我们那里的人普遍话是“香菇、蓝瘦”),有大哥风范。入学后与王长平等七人同宿舎,他很有一种“攀登科学高峰”的志向。

原来在中学时出类拔萃,到了北大后与众多才子相比,发现自己太土了。由于我的成绩是恶补出来的,真的水平不够,自己很是自卑。 

如果基础不好更应该努力补救,但是当时年纪小,竟然专注于其他学业以外的事情了,比如喜欢抬扛(李岷珊可以做证),特别关注中国体育的胜负(世界杯差点儿入围、男排女排),被苏昌平同学拉着整天听音乐,反正就是不务正业。

上大课跑神,习题课逃课,作业多半不交,考试成绩继续靠临阵磨枪。我就是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了几年。自己都很痛恨自己的这种人生。却不能自拔。

1983年要毕业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留下来读研,心里对北大有一种说不出的留恋,这里是我最自由的地方。如果要离开北大,我一定在未名湖畔折下一枝垂柳,种在我的身旁。

北大原谅了我少小不懂事的荒唐颓废,给了我补救的机会,继续在北大读研。

之后很多年里,在公司上班时还用着大学时期的函数逼近、误差分析、矩阵并行计算等数学方法。

感谢北京大学!
 
北大数学系79级数学班毕业照,二排右2为作者
 
原载微信公号燕园79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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