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丨赵刚：39岁求学东瀛，打工遇到好东家

作者简历本文作者
赵刚，1949年出生，满族，祖籍辽宁沈阳，从小在北京，1962年以后在江西南昌，南昌二中三二制六七届高中毕业，南昌大学夜大电子专业毕业后去日本留学，日本大阪工业大学大学院硕士毕业，先后为下放知青，工厂工人，美工设计，电子制版中心负责人，现场翻译，出国留学后在日本电子试验设备公司开发部就职担任研究开发，检查机械设计，中日英技术翻译等工作，70岁退休，现居日本神户。

原题

东瀛打工物语

作者 ：赵刚

这是我39岁去洋插队，留学打工，在居酒屋的一段经历。当年自费留学就是靠打工来挣学费生活费，不少人还要为留学而借的钱还债。那几年的辛勤打工奠定了我后来的硕士学习，博士研究的基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感慨万分。

洋插队第一课

我是67届高中毕业生，可惜错过了那次高考，没能成为新三届，但在父亲老航校日本战友的帮助下，走上了洋插队的道路。1988年4月30日，39岁的我告别亲人，登上“鉴真号”飘洋过海，前往东瀛日本留学。

5月1日晚上，同船的内蒙古歌舞团为大家演出，舞蹈优美，歌声动听，气氛热烈，欣赏着她们的歌舞，让我忘记了是在去一个陌生的国度。

5月2日上午，“鉴真号”到达日本大阪港。一出海关，我立即看到父亲的老友大澄国一先生和我的保证人柳原博昭先生站在人群里向我挥手，我悬挂的心马上就安定下来了。他们开车先接我到一个西餐馆吃了自助餐，然后送去我的住处。

作者在留学时的租房门口

住所在大阪府吹田市，紧靠大阪市北，离吹田站约1公里的居民区。当我走进他们为我租好的房间时，我愣住了：房间干干净净，里外两间，里面约为10平米，6块榻榻米(草席垫)，外屋约5平米，有个日式“押入”（储藏），厨房热水煤气等都齐全，外面凉台侧接有厕所，全部推拉式门，典型的日本普通住宅。

我想起了当年下放到新乐农场的情景，草棚，土地，木桩架起的板床……跟洋插队可没法比啊！禁不住眼泪涌出来了。

作者在留学时租的简易住宅室内写字台前

他们走了，我解开背包，打开铺盖，一个人躺在榻榻米上，默默地想着这一切，新的生活开始了，会是怎样的新生活呢? 也许在船上睡够了，在新居我几乎彻夜未眠，想像着未来的生活。

第二天，由访问过中国庐山的那些飞人(日语是“鸟人”，那可是贬义词啊，嘿嘿！)朋友们为我开了个欢迎晚宴，宴会上还送给我一个大蛋糕，上面有一个悬挂滑翔机的模型，然后送给我一个自行车，好骑着上学，真让我感动的不得了。

日本悬挂滑翔友人们的欢迎会合影。左1柳原博昭，左4作者，左5大澄国一

大澄先生远在京都，来去不太容易，柳原先生住在离我骑车15分钟的地方，我就经常跑柳原家去坐，会话聊天，学习日语, 同时也等待他们帮我找工作。可过了一星期也没什么动静，我这才意识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多少时间来照顾我的，我必须自己照顾自己，赶快打工挣学费生活费！

一切都要靠自己，作者在留学时的住所里整理厨房灶台

我立即行动起来了，下了课回家后我就在车站附近转，寻找打工的地方。在我住的附近有一个叫“得得”的面馆，挂着牌子招打工的，我就应试去了。老板是个30多岁的年轻人，对我很满意，每小时工资650日元，干四小时以上有一顿免费餐，于是我开始到那里打工了。

这个面馆的招牌名“得得”很有意思，老板解释说：客人到这里可以得到很多，那么我这个老板也可以得到很多。按咱们中国话说就是“双赢”吧，我倒是希望再加一个“得”，打工的我也有得。

我从下午5点干起，一直干到11点半，中间有晚饭时间，自己想吃什么随便挑，他立即会做给你，吃饭时间半小时，一般都是很快吃完，歇歇就继续干了。我开始是洗碗，累到几乎直不起腰来。我咬着牙坚持干。万事开头难，这是必须过的关，学费生活费全靠打工挣钱呢，下过煤井挖煤的我不怕苦，几天以后我就习惯了，于是还干点别的杂事帮忙，揉面什么的。

有一天，我正在干活，店长叫我到外面去，说有人要见我，我直纳闷，这里我没熟人啊。出来一看，是一个老外和一个日本妇女，仔细一看，老外是个盲人，个子高大，他们和我打招呼，我连忙回应，原来这个盲人是英日混血儿，名叫绪方，是个按摩师，他听说有中国人在打工，就想谈谈话。他看我日语不错，很高兴，要和我交朋友，因为在打工，我也不便多说，他给了我个名片，就告辞了。后来他成了我的好朋友，经常约我去玩，喝酒，真有意思！可能是同病相怜吧，他也是半个外国人啊！

一个月过去了，我得到了工资，很高兴，可一算，我傻眼了，怎么和我心算的不一样、少了不少啊?! 我找到店长问他，他说没少啊，给我算起来了，原来他的算法是工作30分以上才算30分，如果11点28分下班的话算11点下班，中间还要扣除吃饭的30分钟，我说吃饭我只用了10分钟啊，他说你可以休息30分钟啊，这么一算每天至少是白工作45分钟，因为他老是在11点25或11点55下班的。这不像中国的周扒皮了吗?! 真扣门啊。

我心里很不痛快，就想别的门路了，我上学的地方是大阪北部闹市区梅田，都说这是红灯区可怕，可我不觉得，那些可怕的地方不去不就得了。我发现那里还是有很多餐馆挂着招工牌的，于是下课后我就到那里转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打工。

转呀转，忽然发现商店街里有一个真正的蒸气火车头，里面居然是饭馆，还有车厢，客人坐在里面吃饭还可以从车窗向外看，挺有意思的。正好这家店也挂着招人告示，工资700日元/小时，每月还有满勤奖2万日元，算起来相当于850-900日元了，比“得得”好多了！我就走进去了。我说明了来意，当班的要我留了电话，说改天通知我来面试。

第二天我接到电话，要我下午3点带履历书去面试，有门儿！下了课我就去了，总务部的人在餐厅里对我面试，我的日语作为外国人还可以，当然没什么问题，他问我家里的情况，我说父母妻儿都在中国，顺便拿出我经常带在身边的我和妻儿的合照给他看，这时边上走过来一个穿白色工作服的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照片，就把总务的那个人拉到一边去说什么事了。过了一会儿，总务问我什么时候能上班，我说马上就能，他笑了，说：“你还在那边干呢，给你一星期吧。”

我回到“得得”上班，和店长说了在梅田找到工作的事，他说：“你要小心，梅田那里的人很坏的。”我心里想：反正是干活吃饭，我怕什么？！

一星期后，我就按时到那个火车头餐馆去报到了，总务介绍我给一个名叫大山的经理，大山带着我走出总店，竟然向我上课的地方走去，原来他的店就在我的学校楼下，真是太巧! 太方便了！我们到了地下二层，他介绍说我们店叫“稻草人”，是居酒屋。

我们进了“稻草人”店，里面的装饰全是日本乡村的样子，很有特色。大家正在作准备工作，他向大家介绍了我之后，就招呼我去换工作服，等我换好了工作服再走进店内，他呼哩哗啦麻利地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端到我面前，然后又盛了一大腕白米饭，招呼我先吃饭。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饭菜真香！

说实话，平时我自己吃的可不怎么地！饭后，他一边交代干的活，一边对我说，按我的要求工作6小时，从5点到11点，给我两顿饭，上班前我早点来，先吃一顿，下班后和大家一起再吃一顿。我听了说不出多高兴了，连忙鞠躬，再三谢谢他。

那天干活我还是洗碗，因为是闹市区，客流很多，所以特别忙，我可真累的够呛。10点半开始对客人进行最后欧达（订单），11点整准时下班，我换好衣服回到店内一看可傻了眼了，桌子稍微拼了一下，大家围坐，桌面上摆着两大盘生鱼片拼盘，一盆特色色拉，还有很多其他的炒菜，简直是宴会啊！男士纷纷灌上满杯的生啤，女生是果汁，说了声：辛苦啦！就干起杯了，我说我不会喝，经理就向我说：“那你来冰激凌? 自己去装吧，随便哪种……”

我开始以为那天是因为欢迎我新来的缘故，所以吃得不错。后来才知道，基本上是每天如此，特别是生意好的时候。即使生意不太好，吃得也不会差。每当我上班时，只要经理在，他都会亲自给我炒菜，我直纳闷，他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有一天干完活吃晚饭的时候，他跟我聊天才说起原因来：我面试那天，他正好在楼上，在天井里看到我在下面面试。他看我长相不错，听着我说话，觉得我人很好，就下来了，又看到我拿出来的家眷合照，更觉得我这个快四十的中国人远离家乡，孤身一人来留学，真不简单，于是就跟总务的说要我到他那里上班了。原来他就是面试那天的那个白衣人！他还是这个公司的董事呢！

意外的加薪

我开始在“稻草人”居酒屋店里洗了几天碗，大山经理看我还行，认为我不是洗碗的料，就从别处调了一个老太太洗碗，让我到外面跑堂了。说实话，在当时跑堂对我来说压力还是很大的。尽管我日语能力不错，但主要是文法·语汇和书面表达，听和说还是不太行，而与顾客直接对话，绝不能听错和报错了订单的。为了这，我刚刚进店洗碗时，就把这个居酒屋的菜谱拿回家，开始刻苦练习，强记菜单的各种料理的发音，一个星期下来，就差不多背的滚瓜烂熟了。况且咱是舞台出身，大嗓门吆喝，打招呼是家常便饭。在店里我大声向客人打招呼：“欢迎！欢迎!”“多谢！多谢!”“请慢走！”“请再来！” 叫得比日本人都响，嘿嘿!

我每天8点多起床，刷牙洗脸后随便吃点什么，就骑车上学去。路上要花费45分钟左右，10点开始学习，上午2节课，然后是午餐/午休45分钟，接着是下午2节课，差不多2点半学习就结束了。我在学校自习到4点半，下楼到地下2层“稻草人”换衣吃饭，5点开始打工，一直忙到11点，中间是没有休息的。11点后换衣和大家一起吃晚饭，然后骑车回家，到家就差不多12点半了。折腾一会，洗脸洗脚后就睡觉，那时已经1点多了。每天就是这样，虽然很累，但很有规律。

我在日语高级班上课，十几个人，那时国内人来留学的还不多，班上的同学大都是东南亚的，国内只有我和另一个上海来的女生小Y。同学里面发音最好的是小Y，她是上海外院日语专业毕业，年纪轻轻，学得当然好了，要是讨论呀回答问题什么的，先生经常让她示范，她总是能圆满的回答老师的问题，令人佩服。

我们上课的地方是用透明玻璃隔开的一间间大约12平米的小房间，里面十几个折叠椅，一块白写字板，有两个折叠长桌，靠拢在中央，大家就围着讨论，平常靠边，大家围一圈坐，听老师讲课。我们下课后，到晚上才有学英语的学生来，所以我可以在教室里自习到4点多。

国内来的只有我和小Y，平常说话聊天自然就比别人多一些。我下课后留下来自习，她也留下来自习。学习累了就聊天，然后再学习，差不多时间到了就分头去打工了。从谈话中，她告诉我，她大学毕业不久，刚结婚就出来了，主要是为了提高日语会话水平。我一听就笑了，怎么跟我一样的目的呢?! 我是自学的，她可是正牌大学科班出身呀！我就问她：“你刚结婚就出来，你丈夫能放心吗?”“放心！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写信那...”

说着她推过来写了一半信的笔记本让我看，我吃了一惊，她写到：

“我们高级班有一个国内来的大哥，不仅为人好，学问也很渊博，大家都很敬重他，他对我的帮助也很大，你放心吧……”

我摇摇头说：“你这么写你丈夫会放心?”

“放心啊，他就是担心我一个人孤单寂寞啊……”

我没话说了，也许吧，那时国内出来的人还不多，大家都怕孤单寂寞，出了事危险。

谈到打工，她告诉我说她在南部闹市区难波的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里打工，每小时1000日元，穿和服，就和电影里演的一样，规矩可多了，穿衣打扮就要花费很长时间，进出包间客室还要下跪。她问我的情况，我就告诉她，我就在楼下打工，服装可简单多了，一件典型的乡下和式工作服而已，6小时2顿饭。.她一听，就问我：

“这么好的工作?！是保证人介绍给你的？”

“我自己找的，保证人才不管这种事呢！”

“那我也想找，我情愿少点工资，不愿意穿那么啰唆的和服，还老给人下跪！你帮我一起找好吗？”

“行呀，但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下了课就去找吧！”

第二天下课后，我们就下楼到底层去转各个饮食店找工作了。她长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眼睫毛也长，一笑两酒窝，头发自然带卷的，身高1米66，可说是亭亭玉立，日语又很流利，一套一套的敬语不由得人不佩服，自然到哪个店都是ＯＫ。我们选了个条件比较好的西餐馆：每小时800日元，1顿饭。在谈条件时我们提出要两顿饭，面试的人说，哪个店都是1顿，没两顿的。我说我的店就是两顿，那个店太想要她了，就折中说第两顿让她象征性地交200日元（外面吃顿饭至少700），小Y觉得不错了, 于是合同成立。

经理带着我们向她上班的餐厅走去，到了那家西餐馆一看，我笑了，竟然和我上班的“稻草人”只有10多米的距离，隔一个电梯房而已！经理把她介绍给店长，交待了合同内容后，她就去做准备好上班，我就向她告辞。

她送我出来时，我说：“我就在那边上班。”

她一听可高兴了，说：“太好了！万一有什么，咱们可以互相照应！”

第二天中午休息，她对我说：“恒刚，咱们就到你打工的店去吃午饭好吗？我想认识认识你们店，有事好找你。”

“没问题！”

我就带她坐电梯下楼，来到了我打工的店门口，中午正是最忙的时候，店里忙得不亦乐乎。经理大山在厨房窗口一看到我们来了，眼睛都瞪大了，立即出来打招呼，问我们吃了没有，我笑着说就是来吃饭的。他回身眼睛一扫，找到了位置，把我们带到那里，拿菜谱问我们想吃什么，我问小Y，她也不知在居酒屋吃什么好，要我点，我就笑着对大山说：

“就请您看着办，随便来点什么吧！”

他立即回到厨房，唏哩哗啦地烹饪起来，不一会端了三盘炒菜上来，然后又端来两碗饭，叮嘱不够再添。我们吃饭时，他又送来酱汤和切好的小水果拼盘。女领班和店里其他的人也都过来打招呼，小Y看得一楞一楞的，说：

“你们店里的人对你真好！从来没见过…….”

我们吃完了饭，我去付款处那里算账，女领班笑着摇摇手，用手指指大山，大山经理在厨房窗口探出头来，直皱眉头，示意：

“你这是干什么?! 我请客的！快收起来！”

这更把小Y感动得不得了了。我们再三向大山经理和女领班以及大家道谢，然后上楼去学校了。

晚上一上班，经理见了我就说：“哎呀！恒刚先生的命真好！Girlfriend真漂亮啊！美人！真是美人!!”

我连忙说：“不是那样的，我们是同学。”看到经理迷惑不解，我就告诉他我是带她找工作，最后找到隔壁店了。他一听立即拉下脸来了：

“哎，恒刚先生，你怎么不把她带到我们店来呢?!”

“人家店里给800，咱们店才700！”

“你才700?! 真的? ”

“你不信去看看咱们店的招人广告！”

大山没话说了……

第二天晚上我一上班，大山高声对我说：“恒刚先生，从今天起你800了！”呵呵！托小Y的福，我上班还不到一个月就加了工资。

（其实如果算上满勤奖，我的工资相当于960呢！)

作者和居酒屋“稻草人”店的女领班合影

车到山前必有路

很快到了夏末，一天，我接到家里来信，说一个在福建工作的亲戚小Q要来日本去京都留学，让我想办法接一下。说她原是女兵，转业后趁留学热办好了在京都留学签证，我只要接一下就行了。我立即与大澄先生和柳原先生联系，他们都同意开车去接，然后送她去京都，我就回信给家里，让她们放心。

小Q也是乘鉴真号来的，我们正在外面等，一个穿着淡灰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笑容满面的拖着拉杆行李箱走过来，原来她看过我们的照片，所以一出来就认出我们来了。我们上了车，还是去上次那个西餐厅吃自助餐，然后到我的住处略微休息，随后就乘大澄先生的车去京都那个日语学校了。

京都这个日语学校是台湾人办的，里面以中国学生为主，包吃包住包打工，似乎不错。我们办好入学手续后被带到她将入宿的女生舍。房间不大，两个上下铺，差不多就没有多少空间了，热的够呛；窗户外是一个小天井，对面是男生宿舍，不太安全啊！但小Q十分满意，说：“在部队也是上下铺，习惯了，没问题！”

我和大澄先生看差不多搞好了，就告辞出来。小Q送我们到路口后，就停住脚站在那里目送我们。走出很远了，我回头一看，她还站在那里向我们挥手，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不会有问题吧？！

生活又恢复到了打工学习的紧张节奏中，我每天都在繁忙中度过。半个多月后的一天半夜，我拖着疲惫的脚步推着自行车走到住处，忽然发现在二楼我的房门口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我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是她！是小Q！她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微笑着向我迎来。她怎么来了？她一句日语都不懂，怎么能来到这里，找到我的家门呢？！要转三次车那！

小Q告诉我，那个日语学校把学生的护照都收了集中保管，在学校的关系户打工，工资给学校，学校扣除了学生的欠的学费和伙食费后给一点零花钱，工资本来就低，到手没几个钱，很多人都说受不了，想办法逃，所以她跑出来找我想办法了，她有我的地址，就这么给车站的人看，路人都热心地指点帮助，她下午就找到我家了。

我听了真佩服她，不亏是当过兵的，胆子真大！可细细一想，不得了！她现在没有任何证件，又是逃跑，学校报警会非常啰嗦的！必须马上回去！我立即向她说明了利害关系，必须马上回学校，不要让学校起疑，我会想一切办法尽快救她出来，她明白了这个道理。天还没亮，我就送她坐第一班快车回京都了。

当天我立即打电话给大澄先生，说明了小Q学校的情况。

大澄说：“那不行，得赶快把她救出来，可这需要保证人啊！我是领养老金的，不能担保啊！”

我知道这个道理，我虽然刚来不久，但也知道日本人一般都不愿意为别人担保，这是常识啊！这真让我犯愁。晚上，绪方打电话来，说请我吃晚饭，我按约定时间去了，绪方和他的女友在那里等着我呢。我连忙打招呼抱歉，就一起用晚餐了。绪方像往常一样要了日本酒，和我一起喝，可我心中有事，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没有往常话多。

绪方的女友似乎看出了我的反常，就问：“赵先生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我叹了口气，告诉她小Q的遭遇，我在为找她的保证人为难……

“我可以当她的保证人。”

“嗯？”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了，以为听错了，睁大眼睛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当她的保证人。”

我明白了，立即站起来，向她鞠躬，表示感谢。绪方听到了非常高兴，说：“好！问题有着落了！干杯！”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大澄先生，告诉他保证人有着落了。大澄先生听了感慨地说：“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太好了！还是赵先生的人缘好啊！一般人不会担保的！那这边我负责了！”

我再三向他表示感谢，并请他去转告小Q，我会尽快办好她的转学签证。

绪方的女友，后来我按日本习惯称呼她为御姐桑，很快就拿来了她的身元保证书及各种必要文件。原来她是在市政府工作的公务员。当保证人绝对没问题。大阪入管局很快就批准了小Q的转学签证，她将转到我在读的日语学校，读初级班。

1988年10月，作者在日中和平友好会关西支部长家里包饺子

大澄先生在那之前就为她支付了京都学校的所有费用，所以学校也没有为难她，小Q顺利地转到大阪来学习了。御姐还为她在自家准备了一个房间，照顾的无微不至。御姐的丈夫早已去世，有两个女儿，一个读大学，一个工作，家里比较宽裕，小Q真幸运！

小Q开始在大阪学习了，可还有一个难题：打工。小Q日语不通，到哪里打工啊！我愁的不得了。

晚上，在居酒屋打工后吃饭时，我向大山谈起了小Q的打工问题，我介绍了她的情况，说明她刚学日语，会话不行，恳请大山帮忙。大山说：“明天带她来看看吧！想办法解决！”

我非常高兴，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我就带小Q下楼来到居酒屋“稻草人”，里面正在做准备，大山一看见我们进来，就睁大了眼睛，还没等我介绍，就笑着连说：“美人！真是美人！”我们向他，领班大姐及其他厨师打招呼后，我就向大山介绍小Q的情况，他一边听一边一个劲的点头，还没等我说完，就用最简单的话对小Q说：“明天午后5点来，和赵先生一样，6小时，两顿饭，1小时给800日元，OK？!”

我的天啊！她一句日语都不会，竟然和我一样的待遇！小Q明白了大山的意思后，向大山连连鞠躬，不停地说谢谢！小Q打工的问题就这样意外地解决了！

第二天开始，小Q正式上班，和我一起吃饭，然后就在里面拼命地洗碗，她本来就是当兵出身，又年轻，能吃苦耐劳，很快就得到大山和女领班和其他师傅的好评，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有时候大山还让她到外面帮忙，她也一样大声的向客人打招呼：“一拉下衣妈塞（欢迎您啦）！多摩阿梨嘎逗唔果扎依玛斯（非常感谢）！马达多坐邀洛希哭欧内阿依稀玛斯（还请多多关照）！”那个溜啊！别提了！哈哈哈！

后来女领班告诉我，小Q长得很像韩国人，特别像那个炸飞机的北韩美貌女特工金贤姬。所以大山很高兴，因为他是韩国人二世。原来如此啊！我说呢！

绪方和御姐桑也来“稻草人”吃过饭，小Q能有如此的进步，他们非常高兴。

我在居酒屋“稻草人”干了差不多两年，得到的报酬保证了学习和生活费用，还保证了营养和健康，大山一直对我们很好，倍加照顾。印象最深的是年夜饭，那真是山珍海味，从来没有吃过的河豚鱼生鱼片和河豚火锅敞开吃，我们从晚上11点吃到元旦黎明，有电车了才回家。

两年后我考进了大学院当研究生，得到了数项政府和民间的奖学金，足以支付学费和生活费，就减少了打工，也转变了打工内容，每周有两个半天去一个贸易会社当翻译，处理海外业务。但还是应大山的要求，每周末到“稻草人”帮忙，和大家一起吃喝聊天，欢度周末。

1993年，我完成了硕士学业，在一个电子公司就职后，还经常去大山的居酒屋“稻草人”做客。后来搬家到神户，去得就少了。

光阴似箭，一晃30年过去了，据说大山后来累倒了，该店也倒闭了，但我一直怀念这个乡土味十足的居酒屋“稻草人”，怀念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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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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