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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丨刘嘉陵:反面人物,一个时代的脸谱化记忆
刘嘉陵 ,辽宁沈阳人。1972年插队务农。1983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1986年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硕士研究生学位。历任辽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鸭绿江》月刊编辑部主任、《辽宁电视》杂志副主编、辽宁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等。
原题
反面人物
反面人物是许多年前中国舞台和银幕上那些“反动派”的统称。主管文艺的官员管他们叫“反面人物”,上岁数的百姓管他们叫“反派”、“反角儿”,孩子们则管他们叫“坏蛋”。现在,那些“孩子们”早已老谋深算,老奸巨滑,有些人没准儿已成为今天的“反面人物”,但这样的说法已不再沿用。我们可以继续“酷爱”施瓦辛格、布斯韦利斯们出演的暴力片,但谁还会管片子里的黑社会首领、大毒枭、“人渣”们叫“反面人物”呢?
反面人物是红色文艺中的重要概念,与此相对的更加重要的概念是正面人物。正面人物通常都高大英俊挺拔地站在高处,反面人物通常都矮小丑陋委琐地站在低处。正面人物通常都吃糠咽菜衣服上打着补丁,反面人物通常都吃香的喝辣的穿着绫罗绸缎。正面人物看见女人要深情地说“乡亲们受苦了”,反面人物看见女人要嘿嘿嘿嘿一脸奸笑。正面人物喜欢高喊:“同志们冲啊!”反面人物喜欢大骂:“老子崩了你!”
对于“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一代来说,反面人物承担了和正面人物不相上下的教育和认识作用,而作为艺术范畴的“反面人物”的特定审美价值则被弱化到最低程度,这就是当年的写作班子常说的“要让人们恨起来”。
反面人物在红色文艺里是一目了然的,这同传统戏曲脸谱化的“标识”功能密不可分。早年间中国戏曲在勾栏瓦舍或集市村镇上演时,生怕没文化的观众弄不明白好人坏人,尤其是怕后赶来的、踮着脚站在最后几排的人弄不清人物关系,于是搞起了脸谱,好人坏人泾渭分明。一个人物要是抹了白脸,或是鼻梁上有些白颜色,那么这家伙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与此同时,源远流长的中国相学文化也决定了国人这种以貌取人的判别方式。正面人物必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福相”,反面人物必是獐头鼠目,马面蛇睛的“短命相”。文革中某老妇私下里曾说林彪“看那样子不像好人”,该老妇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
陈强、程之、陈述、方化、刘江、李林、葛存壮、崔超明这些反派明星只要一入镜,连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他们是哪个阵营的。在革命现代戏曲里,反面人物就更是奇丑无比了,脸上全是癞蛤蟆、狗屎、鸡粪颜色。即使在舞台后面的露天地儿脱去外衣休息乘凉时,反面人物的演员一个个也形同鬼魅。
不过在革命样板戏里也有少数例外,《杜鹃山》里的反面人物温其久算是一例。这个豪门出身的旧军官扯旗造反的原因是同毒蛇胆争一块风水宝地失利,与苦大仇深的雷刚同志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尽管如此,在他叛变投敌之前的日子里,他毕竟还是“革命的同路人”啊,于是他的脸色是中国百姓们常喜欢说的“大萝卜脸,不红不白”。
早年间红色文艺的演员表里,反面人物及其扮演者还可以排在任何地方,以出场先后或角色的重要程度为序。我们看黑白片《金沙江畔》时,发现没完没了地与红军过不去的仇万里及其扮演者“崔超明”就排在某些红军官兵的前面,《羊城暗哨》的特务们也可以排在公安英雄的前面。但是文革以降,反面人物同正面人物在演员表上就彻底地“划清界线”了,统统要排到最后一档,与正面人物的序列还要隔上一行。
在革命现代戏曲里,反面人物挂在正面人物的嘴上时,通常要缀上个“贼”字,鸠山要唱作“贼鸠山”(《红灯记》),龟田要唱作“贼龟田”(《平原作战》),矿主要唱作“贼矿主”(《杜鹃山》),南霸天要唱作“老贼”(《红色娘子军》),刁德一要唱作“贼流氓”(《沙家浜》),甚至在抗美援朝的国际战场上,严伟才也要把“美李匪帮”唱作“贼”,“贼在咫尺不能歼”……
方化扮演的日军中队长松井已成为反派的经典人物,岂止姜文,当年的男孩子没有谁不对他兴致勃勃。这是个有趣的现象:中国人永远仇恨给我们带来巨大灾难的日本侵略军,而一旦他们出现在舞台上或银幕上,成为艺术意义上的“反面人物”时,孩子们便乐此不疲地模仿他们,学着小号的尖啸声音唱:6 –|7. 6|4 3|4 3|4 –|3. 1|7 6|7 6|……
还有一位京剧舞台上的“日本鬼子”,也强烈地吊起我们的胃口,他就是中国京剧团的名角袁世海老先生。他先在《红灯记》里扮演鸠山,后在《平原作战》里扮演龟田。扮鸠山时,他奉劝王连举“回头是岸”的一串狞笑也成为当年的经典笑声。许多年后的今天,电视台的娱乐节目中时常有关于各种笑的竞赛,男男女女所有“佳宾”都没有被“狞笑”难倒,这分明是袁世海先生开蒙的结果。
在红色文艺里,还有一部分反面人物是“不拿枪的敌人”,比如故事片《夺印》里的陈瘸子,还有样板戏《海港》里的钱守维,《龙江颂》里的王国禄。他们解放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解放后仇视红色政权,一有风吹草动就伺机破坏,而且经常散布一些“资产阶级坏思想”。
反面人物里还有一种特殊的类型,即那些衣着光鲜、养尊处优的敌军高级将领。《南征北战》里项堃饰演的张军长引起人们普遍的兴致,因为他长得白白净净,穿着美式军服,身上有许多高级军官的等级的标志,还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他趾高气扬,大权在握,浑身上下都是贵族气和优越感,一发愁就弄来些肉罐头(也许是鱼罐头),再用高脚杯斟上美酒吃着喝着……
除了穿反面人物服装的正面人物之外,我们还暗自喜欢那些深入虎穴的正面人物身上的反面人物相。侦察英雄杨子荣“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时,我们就像背着手在听老师上政治课和思想品德课,而一旦他满嘴黑话地“匪气”起来,我们就手舞足蹈忘乎所以了。
我们太崇拜这样的英雄了!换上我们,也会争先恐后地捧着请战书向组织上请战的。早期的革命战争片里时常出现一些讲大道理的政委,或是戴着近视镜的文职人员,比如《南征北战》里那位师政委,在我们眼里,仗都是高营长他们打的,而这位政委同志就会说“没想到可不行啊,作为一个指挥官,应当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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