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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吕建铁:受歧视的“眼镜”,成了村里高考的秀才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4-04-01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学者简历

作者上大学后戴眼镜留影

吕建铁(金夷),山西万荣县人,1956年生于内蒙古包头,1973年初中毕业后至山西省清徐县插队。1982年7月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先后任太原日报记者、采编部门主任、山西商报常务副总编。出版有《沃土耕耘》《业内》《红火》等新闻作品选及长、短篇小说。


原题

眼镜的荣辱




作者:吕建铁



不知是家庭遗传因素,还是后天保护不当,我从小爱看书,上小学便落下眼睛近视的毛病。1973年夏天,我初中毕业,因父亲抗战期间在西北大学读书曾集体参加国民党的历史问题,考试成绩在全年级数一数二,但却无缘上高中。

中断了学业,我上山下乡来到清徐县农村插队落户。劳作一天后,我总在煤油灯下翻看从家里带来的那几本书,眼睛愈发近视,眯缝着眼睛,常常因看不真对面熟人的眉眼,不敢和人家打招呼。有人就上纲上线说我“眼高”,瞧不起贫下中农。本来,生产队的人就嘲笑知识青年分不清韭菜和麦苗,这下更有话说了。我苦笑着再也不愿意过多抬头看来人,每天只能以加倍埋头苦干来改造自己的世界观,隔年我就被推选为全县学大寨的积极分子。

有一天干活在田间树下歇息,不知怎么就和社员们聊起城里的火车。我是铁路子弟,上中小学时常在车站和火车上玩耍,此时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可谁想,我插队的生产队离省城虽只有七十多里路,可村里人大多却没见过火车,更别说乘坐火车了。我不以为然地说自己在铁一中上学天天坐通勤火车,旁人一下全都哄笑起来。有人说我臭学生瞎吹牛,有人说我小看乡下人,也有人说我迷信资本主义。那七嘴八舌地嘲讽戏弄,义正言辞地批判斥责,窘得我真有种无地自容的难堪。

某天晚上,我误将窑里墙上的钉子当做苍蝇去拍打,苍蝇没打着,反倒是把蝇拍给打坏了。同屋的人爆笑,眼睛贼亮的同伴就故意在我面前表演徒手抓飞舞的蚊子绝技,让我猜抓住没有。

以后,村里有了电灯,但人们为了节省,很大一间窑洞只点一盏15瓦的小灯泡。为不影响其他人睡觉,我就躲在自制的小油灯下看书写画。第二天大早下地,别人看我鼻孔常是黑焌焌的。生产队长为此认为我不务正业,年末队里评工分,我总是知青中最低的一个。

过年回到城中家里,母亲带我到医院眼科检查,确定为深度近视,不得已只得配了一副800度的眼镜。返回村里,同屋的知青见我看书戴眼镜,就叫我“二饼子”,也有人直接就叫我“眼镜”。慢慢地,我的绰号就在村里传开了。从此,我当着众人的面再也不敢公开佩戴眼镜。

1976年初,知青开始招工返城,生产队推荐我参加太原市粮食局所属的面粉三厂招工。我的眼睛近视,再加上家庭政审,厂里虽深表惋惜,但也只好不予录用。住在县招待所邻县柴油机厂招工人员对我这个有些“写写画画”特长的知青挺感兴趣,转手取走了我的招工表,但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眼看着全村与我一同插队的三四百名知青已所剩无几,我只得数次往返县里打听我的情况。知青办以我已被招过工,档案不知在哪里为由不予搭理。我硬着头皮找到招工人员自荐,人家说我们招的是干活的,不要戴眼镜握笔杆的。

回到村里,我恨不能将眼镜砸烂,索性将其彻底压到了箱子底。以后,在村里墙头书写大幅标语,画宣传画,创作知青小说,编演“反击右倾翻案风”剧本,我都没戴过眼镜。

1977年底,国家恢复高考。我冒然以“同等学历”报名参加文科考试。政治、语文、史地三门课自我感觉考得不错,只是因为基本没有学过数学(初中戴帽只“听讲”上过一年多),这门考试我直接就放弃了。结果虽是可想而知,但却坚定了我再次报考的信心。

从此,我在生产队里劳作之余,玩命自学了三个月初中高中数学,做了近千道习题,1978年全国统一招考我数学得了39分,总分超过录取分数线30多分。

初选后,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体检前我专门赶回太原,由母亲托人费了很大的劲,借到一副当时才露市的高科技产品——隐形眼镜,想蒙混过关。县医院的大夫翻着我的眼皮,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莞尔笑罢便给我添了个左右0.6。

九十月间,我第一志愿填报的山西大学录取考生已陆续报到上课,而我却迟迟不见消息。弄不清是志愿填报错了,还是眼睛近视出了问题(父亲的历史问题已得到澄清)。临近年根,适逢太原市市政工程局招工,知青带队干部专门到公社知青办为我的招工一事反复询问,最终总算为我争取到一个指标。这时广播里又传来国家扩大招生的喜讯,县招生办通知我去重新填报志愿。扩招目录表格上没有几所本科院校,我降格以求填报了太原师范专科学校。

1980年,大学暑假期间登泰山 

几天后,我的招工录用通知书下来了。傍晚,我回到太原的家里报信。大哥惊诧说刚给我发了电报,说是山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寄至家中,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我还是被原先报的山西大学中文系录取了。第二天一早,我骑自行车狂奔七八十里路回村办理户口手续。公社管盖章的人问我要往哪张表上盖,我说当然是要上大学的。

听说我要进城上大学了,村里人都对我刮目相看,认识不认识的都指着我说:就是那个“眼镜”是咱村高考的秀才。

进了省内的最高学府一看,满校园尽是戴眼镜的。从鹤发童颜的老教授,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谁看谁也都是那么亲近自然,谁看谁也都是那样挺胸抬头。于是,我也开始堂堂正正地戴上了自己心爱的眼镜,一头钻进故书堆。

2022年6月改于太原


大学期间,同学在宿舍里讨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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