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婉茹•纽约疫情日记 | 美国的统计数字憨头憨脑 | 4.1
编者按
每个城市都需要有它的日记。只有史家记录那些挥舞旌旗的王者是不够的。城市里，那些属于个人的，渺小然而动人的瞬间，要有温婉私人的笔调记下。
《纽约时间》很幸运地找到这样一位写日记的作者。纵然疫情阴影笼罩，我们还期待更多的幸运，期待更多的人加入到记忆这座城市的行动中来。
郑重邀请你，无论你在哪座城市，既然新的瘟疫再次让我们更深切地体会到人类同在一艘船上，就让我们一起书写这共同的历史吧。《纽约时间》新开设的《我在疫区》栏目（每日第五条位置），你我共同来记录。
窦婉茹 I 文
美国的统计数字憨头憨脑
一
ABC News:
纽约州新冠确诊案例：83,712
入院：12,226（1,297新增）
ICU: 3,022 (312新增)
出院：6,142（1,167新增）
死亡：1,941
库莫州长说，最高峰，也就是病毒发展曲线最高点，预计在4月底出现。
今天才4月1号，这就是说我还得熬一个月。
对于急速增长的新冠数据，库莫说：“事实就是事实。我们向这个州和这个国家的人民提供的事实，不是悲观的事实，也不是乐观的事实……掌握事实，就有力量。”
纽约的公园的露天空间将继续开放。库莫说：“武汉基本上封闭了社会，纽约并没有。我甚至不知道，如果联邦政府制定了武汉模式，美国人民是否会遵守。”
二
今天纽约天气很好，又晴又暖。早上，我们社区里大黄蜂一样的垃圾车，又跟往常一样轰隆隆地来回跑，像举行仪式一样。到了中午，UPS 和 AMAZON PRIME的送货车在窗口经过，偶尔会有跑步锻炼身体的人，还有三三两两、稀稀落落、隔着大老远散步的邻居。
继“六英尺社交疏离”的建议性规定之后，MIT的一个研究机构说，六英尺现在也不安全了，得大概八英尺（2.5米）才行。搞得我现在走在路上，觉得“他人即病毒”，迎面过来一个人，心里不是想“一个人走过来了”，而是“病毒可能跟着一个人一起走过来了”。我想对面的人看我也是一样。好冷漠，好科幻。
我开始怀念病毒隔离之前我和朋友们的热情拥抱。以前去法国南部的时候，不习惯那儿的人每次见面，亲脸要来来回回亲五下：左-右-左-右-左。我嫌晃得头晕，曾经抱怨他们太爱亲，笑他们“不亲会死”，现在想起来，真怕他们会亲死，但又想念那种亲密。
人就是这样，你让我到处亲，来回亲，我宁愿享受孤独，可是你非不让我出门，我就想着越狱。库莫说的是对的，如果联邦政府给纽约制定一个武汉模式，纽约人可能要上街游行，“我想死你管得着吗？”
很多中国人对这一点估计理解不了，就像美国人也完全理解不了中国人为啥那么听话待在家一样。这个问题复杂，写起来又是一篇大论文了，而且只要一提出来，就容易变成“来啊大家互相伤害啊！”。我就举一个例子：中美两国人，看到同一句话：“有一个地方，限制这限制那，但吃穿不愁。”，中国人看到的是“吃穿不愁”，美国人看到的是“限制这限制那”。大家痛点不同，付出的代价也不一样。
三
印度的一个医生写：
“Social distancing is a privilege. It means you live in a house large enough to practice it. Hand washing is a privilege too. It means you have access to running water. Hand sanitizers are a privilege. It means you have money to buy them. Lockdowns are a privilege . It means you can afford to be at home. Most of the ways to ward the Corona off are accessible only to the affluent. In essence, a disease that was spread by the rich as they flew around the globe will now kill millions of the poor. All of us who are practicing social distancing and have imposed a lockdown on ourselves must appreciate how privileged we are. Many Indians won’t be able to do any of this.”
(社交疏离是一种特权，因为它意味着你住的房子足够大，大到足够让你们疏离；洗手也是一种特权，因为它意味着你有流动的水源；免洗的洗手液是一种特权，因为它意味着你家有钱买这种东西；就连封城，lockdown，也是一种特权，因为它意味着你富裕到承担得起不出门挣钱这个损失。大部分让人免于传染新冠病毒的方法，都是提供给有钱人的。而新冠病毒的传播，从本质上讲，是有钱人坐飞机全球到处跑，把病最后传染给穷的只能在家等死的人。所以，现在正在家老实待着、正处在社交疏离之中，或者封城之中的人，你们要知道和感激自己享有的优越条件。很多印度人，他们穷得连”享受“这些被你们抱怨的“待遇”都没有。）
为了让我理解上面这段话，有个同学在我们大学的微信群里贴了一张图：
另一个在世界银行为“穷”国服务的同学说：“第三波的发展中国家，基本属于印度医生所说的那种情况，这些国家如果出现疫情，只能依靠国际援助。如果在第二波发达国家没控制住之前，在发达国家自顾不暇之际，病毒就蔓延开来，这些发展中国家（大部分非洲国家和一些东南亚国家）的老百姓，基本就被牺牲了。”
所以现在控制美国、欧洲的疫情非常关键，因为后面还有很多无辜的性命，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四
这几天，一个中国工人用口罩擦鞋的视频，在Twitter上被170万人转发。很多美国人的留言，提到中国口罩的质量伤害了中国制造的诚信。
“据《中国基金报》报道， 3月28日，美国食品药监局FDA官网突然发出一则 ’紧急使用管理’公告，声明可以满足指定性能标准的、可接受的呼吸器产品，只有六个国家和地区，但不包括中国。”
消息来源是《加拿大必读》：
“全球疫情肆虐之下，产自中国的口罩却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这样意味着，FDA直接否定了此前美国疾控中心提出的标准放宽策略，中国标准的KN95口罩将被拒绝进入美国市场。”
“荷兰也声称过来自中国的口罩存在质量问题，目前购买的60万的口罩已经全部被卫生部召回，由有关部门对口罩质量进行调查。”
“同一时间，西班牙也对中国制造测试试剂盒提出了不达标等相关问题。”
“3月29日，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在确保中国提供的口罩符合质量标准以前，联邦卫生当局将不再分发救援设备，并调查这批口罩的质量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就连处在新冠疫情风暴中心的美国，在火急火燎地到处搜刮呼吸机、口罩等防护用品的同时，也不忘提醒国民不要使用未获得NIOSH（美国国家职业安全卫生研究所）批准的假口罩。”
“其中，在美国疾控中心（CDC）的官网上，至少有两家中国口罩生产企业涉嫌虚假宣传上了黑名单。”
“从目前全球新冠疫情的发展情况来看，面对日益严峻的疫情，各国对口罩等防护用品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曾表示，全世界口罩等个人防护用品的需求量已是正常水平的100倍。”
但中国，接下来不仅要面临订单减少，还要面临道德谴责。
“只有道德的，才是经济的。”问题是，道德都到哪儿去了呢？
我又想起那篇《火星财经》近日采访经济学家陈志武的文章：
“问：美国药品市场97%的抗生素来自中国，从医药企业联系到其他企业，这次疫情之后，有没有可能引发美国企业回流或分散到世界其他地方，这是否意味着全球化的’梦醒时分’？”
“陈志武：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不只是美国，欧洲和亚洲很多国家都会反思这个问题，逆全球化，去全球化的势头将会超过中美贸易战时期。很明显医药方面（如抗生素、维生素、口罩和人工肺等医疗设备都是在中国制造），供应链断裂的现实已经很具体地展现在人们面前，所以不管是政府还是企业，可能会决定不把工厂只设立在中国，而是分散到不同的国家，一部分回到本国去制造。对全球化潮流来说，这次疫情是一个教训。”
P.S.
1、4月1日，愚人节，纽约州全州的确诊数量，已经超过了整个中国（公布的数字）。
我不觉得这是个愚人节的笑话。首先，疾病是不容嘲笑的，有关疾病的统计数字，多和少，都不可笑。
但是，我觉得这个纽约州赶超整个中国的数字，发生在愚人节，有点儿意思。
统计学是经济学的一个学科，里面涉及到大量的数学，以及社会学和政治学的知识。在大学里，我们经济学院是一个文理兼收的院系。我上学的时候，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要文理兼收，因为在我看来，很明显只有数学好才有前途，文科的东西，没觉得有什么用处。现在看到这个新冠的统计数字，算真正明白为什么需要文科知识了。
只能说，美国是一个注重和擅长数字统计的国家吧。
有个有趣的现象，菲尔兹数学奖（数学界最高奖项）分明是美国人拿得最多，这么多年以来总共60多名的获奖者里，似乎也只有丘成桐和陶哲轩两个华裔。奇怪的是，我们中国人老爱嘲笑美国学生数学不好。这几年看着我家两个上小学的孩子做数学作业，也觉得美国小学的数学教学方法有点儿笨：乘法我们有口诀优势就不提了，算加减法，只要记住进退位法则，我们一下就算出来了，按他们美国人教的方法，非得用棍子一根一根地比划，每算一道题，都让孩子在纸上划一大堆棍子，我看着急死了。现在，看到纽约人统计新冠病人数字，我一下明白了，原来美国人就是因为上小学的时候接受的加减法的教育太憨实，他们算出来的数字才会这么憨头憨脑儿。我们眼珠儿一转就出来的一个数儿，他们肯定是又一根棍儿、一根棍儿地去数了。
3、道指今天做了个2020前三个月的工作总结：季度跌幅创史上最大，单月走势也是自2008年以来也最糟糕。
4、“其实全球不缺粮。今年农产品丰收。”，“物流却成为一大难题。” “封城措施搅乱农产品供应链”，来自一篇文章《疫情搅局 供需失调 小麦稻米价格狂飙 》。
难道大米和白面要接替厕纸成为硬通货？
5、最后上一张图，
▥ 作者介绍
窦婉茹，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系，早期从事证券交易、投资银行工作，后历任《南方都市报》娱乐新闻部主任、新浪网娱乐新闻中心总监，多家媒体专栏作家，现居纽约长岛。
窦婉茹纽约疫情日记往期回顾：
3.12 I It'll pass，跟爱情一样3.13 I "现在最安全的是中国,你们回来吧"
3.14 I 川普家囤厕纸了吗？3.15 I 爱的考验，一烤就糊
3.16 I 一家人相看两厌
3.18 I 罗斯福在哪儿啊？
3.19 | 做操是个大bug
3.20 | 给美国一个降维打击
3.21 | 隔着六英尺讲笑话
3.22 | 纽约出了个Batman！
3.23 | 跟病毒一样魔幻
3.24 | 两个错，不能变成一个对
3.25 | 穷人病还是富人病
3.26 | “我妈不是用来牺牲的，你妈也不是”3.27 | 这是狗屎，但这是事实3.28 | 只有战争贩子才觉得春天来了 3.29 | 纽约的雨天，看一场电影吧
3.30 | 有个小朋友，他不听话，他死了 3.31 | 越是恐慌，越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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