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史研究中的图像使用之导论：脉络与前瞻
艺术史图书馆注：艺术史家，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看原作的路上。在数字人文时代的个人数据库系列的十个主题中，主要分享的是如何构建与艺术史中的文献相关的数据库以及散漫式阅读的方式。但对艺术史家而言，可以完全没有文献，却不可以没有图像。图像是艺术史研究基础中的基础。
1912年在罗马召开的世界艺术史大会中，关于艺术史作为独立的一门学问，其基本训练就是跟图像牢牢相关的。巴克桑德尔在反思如社会学这样的学科思想被艺术史家拉入到艺术史研究中时，也强调了图像本身作为学科的基础。而当我们今天面对图像泛滥的幕墙，眼花缭乱的视觉体验，似乎再一次图像的纯正性问题摆在了眼前。如果从实际的研究角度来讲，一方面是日益泛滥的现实图像，另一方面则是艺术史走向内省、自立的“隐藏图像”的探索：利用科技手段进行Diagnostica artistica ( https://artenet.it/diagnostica/)，显示素描稿，显示材料的物质层面、甚至进行局部加强显示隐性图像等等。
艺术史研究中的图像使用系列就是专门针对历史时期艺术史家是如何使用图像（素描和照片）和下一阶段将出现的大量新的艺术品的底层图像以及Digital art history的面向。之前其实已经涉及到了如Tropy这样专业的图像管理和注解的工具，Marginnote这样的沟通文献与图像的软件，Haltadefinizione这样的高清图像数据库，这一系列还将延续这样的工具面向，比如如何应用Photos来管理自己拍摄的艺术史照片，如何利用Zeri的艺术史照片数据库等，另外还会侧重于艺术品检测的各种手段及产生的新图像，这算是对艺术品的科技和物质层面的研究取向，此外，也会侧重于具体艺术史家是如何使用图像进行艺术史研究的。
附记：刚看到后台有人询问之前的斯坦因的帐篷办公室— 从日记、工作笔记到《初步》、《沙埋和田》和《古代和田》作者是谁，因为超过时间，无法回复，在这里说一下。该文是我的旧文《斯坦因著《古代和田》中的热瓦克考察的知识来源》中的一小部分，拿出来发在这是准备跟巴克桑德尔晚年倾向户外写作做个比较。不敢比附大牛，但这也算是我长年的习惯，比如这篇文章是周末在佛罗伦萨的米开朗基罗山上写的。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下意大利艺术史研究的序列：Adolfo Venturi, Piero Toesca, Roberto Longhi, Luciano Bellosi, Andrea de Marchi。
这一序列中前者都为后者的老师，当然其中Roberto Longhi 其实既是Piero Toesca 的学生，又是Adolfo Venturi的学生。在这一序列中，Adolfo Venturi是意大利的第一位正式的艺术史考席的拥有者，而最后一位Andrea de Marchi目前则担任佛罗伦萨大学的艺术史教席，算是意大利当前比较有影响力的艺术史家。
这一脉络中，他们研究中使用图像的方法均留给了我很大的印象。
Adolfo Venturi 一方面是素描，另一方面是照片，尤其是艺术史旅行的调研工作。
Adolfo Venturi
这是文杜里在德国旅行时，在Amburgo的Weber收藏中所看到的
Piero Toesca ，最近有一本专著Pietro Toesca e la fotografia ; "saper vedere"专门讨论Toesca 和照片的问题。如果要定位Piero Toesca 的贡献的话，他属于继承和发扬了老一辈的方法，也就是19世纪后半叶的这些学者，他们正在利用这种新的照相技术来调整自己的研究方法，另一方面他又革新了这种老一辈的方法（pesante fardello 沉重的包袱）从而传给新的一代，如Roberto Longhi 和Federico Zeri，而照片的使用也在这两人身上达到了极致。
Pietro Toesca nel cortlie di Brera
米开朗基罗设计San Lorenzo 的立面的素描，这是Alinari的照片，背面有Pietro Toesca 的笔记
Roberto Longhi ，longhi 之前写过，照录如下：Roberto Longhi拥有一个3万本书的图书馆，还有近一百个盒子分类存放的近7万张照片，他的工作方法就是在桌子上一边抽烟，一边对比照片，有时候会拿刀裁出局部，这些也就是后来出版的书中的局部蒙太奇，有时候还会将各个部分进行拼合，复原一个整体，有时也会在照片背面写几段话。照片对艺术史研究的影响还在一个很初步的阶段，当时的照片跟我们现在流行的图片是完全不一样的。具体讨论可见用“艺术”打开艺术：Roberto Longhi艺术史研究的方法及用“语言”写作中国艺术史 上
Federica Zeri
Zeri的照片收藏是目前世界上最为完整的私人照片收藏，而且目前也是电子化做得非常好的。之前在Longhi基金会参观的时候，他们还在说要尽快把照片数字化，也是仿照Zeri基金会的这个规范。目前KHI的Phototeca近几年的任务也是将照片数字化之后供学界使用。Zeri的照片库也是各学者做研究查询的数据库之一，因为他提供了少有的经由一流学者工作的图片库。
Luciano Bellosi
Luciano Bellosi 的名篇Il pittore oltremontano di Assisi - il gotico a Siena e la formazione di Simone，讨论的是锡耶那的歌特风格的形成，他认为除了自身的文化之外，还受到两条道路的影响，一是通过Santa Novella的一件十字基督探讨了从英国、法国传到意大利的歌特艺术对这些艺术家的影响，二是这些艺术家从阿西西的San Francesco 教堂里的歌特艺术中汲取营养。
而这第二条道路所利用的图像就是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狮子头像，而这样的图像在后来教堂地震前的全面著录中也只是一个变形的形象，可见在艺术史的照片使用中，并非利用现代技术完整地记录一个地方的图像就可以，而是需要依靠一双判断的眼睛。
Andrea de Marchi 前几天的讲座，其中最明显的特点是大量利用x光线所揭示的素描图像，然后来确定这些素描是由谁绘制，之后又由谁来完成。由于在素描中，一个艺术家更能显示出他的特点和手法，更易辨认。维罗基奥的展览画册中，Andrea de Marchi 已经讲到了类似的问题，比如受洗基督的脚部的素描的细节以及风景处的改变，但在画册中所使用的素描图像还比较少，在讲座中用到了大量的底层素描图像，因为利用这次展览的机会，这些画作进行了重新检测，从而有了一批底层的素描图像，这一部分素描图像将会作为单独的检测成果进行发表。
Andrea De Marchi: Alla ricerca di Verrocchio pittore 讲座现场
另外，还有消失的作品的使用。
这个讲座对我颇有触动，一方面是这样的底层素描图像，这些以前被隐藏的图像，现在经由新的科技手段显现出来，而且跟着大佬混才能在发表之前看到这些图像；另一方面，讲座中也使用了大量的高清图片，都是细节中的细节，这种对比已经完全与之前的形式不同了。
这个是Andrea de Marchi在展览画册的论文中所讲座的图像细节，在讲座中所列举的远远比画册中细致得多
当代艺术史研究的大趋势，除了对图像的界限的不断突破，地域的界限的不断扩展外，在其核心的传统的艺术史研究部分也正在发生了巨大的变革。利用科技-科学手段，不断促进艺术史内部的学科方法的演进和自立。
艺术史研究，从一开始就希望建立一套自我的方法。1912年的世界艺术史大会，其核心的问题就是在调研各国的艺术史研究的基础上，希望能有一套区别于历史研究、文学研究的方法，这也是之后形式主义分析蓬勃发展的重要原因。但在后来，艺术史学科逐渐地吸取社会学、心理学等成果，其实模糊化了研究的界限，这在巴克桑德尔那有很好的反思。今天在中国艺术史研究中，大量非艺术史专业的学者也利用图像进行研究，那么艺术史研究者到底留给了他们什么样的成果，这是值得考虑的问题，甚至艺术史研究者大量引述其他学科研究者的成果，这在中国艺术史研究中实在太普遍了。一方面，当然与中国艺术史研究的特点相关，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艺术史学科的内在独立性是有所缺失的。
艺术史研究中大量新图像的产生实际上是与艺术史内部原来颇为分裂的几个领域在新技术的条件下重新相互结合起来是高度相关的。这几个领域是：
1. 艺术作品的材料层面及其发展过程（materiale）
2. 艺术作品的实验室检测（diagnostica artistica）
各种检测手段，可见https://artenet.it/diagnostica/
3. 艺术修复与保存（conservazione e restauro）
左边是修复前的图像，后边是修复后的图像
4. 艺术作品照片的研究（Photothek）
艺术史研究中的图像使用这一系列就是面向这些领域的新产生的图像，这里的图像不是指广泛意义上的图像，比如科学实验研究中所产生的图像也是目前艺术史研究中的热点，比如大众媒介中所产生的图像（新媒体）。这里的图像依旧是传统意义的上艺术杰作的图像，只是这些图像当年是隐藏在原来的图像下面，只有利用新技术才能发现，包括利用微距所看到的超过肉眼的图像，也只有利用新的图像传播方式，我们才能看到画作表面的三维层面，而不是二维平面（甚至在照片研究中，都要重要这些照片的三维立体层面，而不是二维平面图像）。但这里要强调的是，利用这些细节图像隐藏图像最重要的是判断力，应该说比以前的研究更需要判断力，从如此大量的作品图像中去选取图像的局部进行对比，本身就是研究。
利用这些图像重新审视以前的研究，将现有的研究往更细致的方向走，更为科学化的方向。
与此相关的，也是目前的Digital art history 和Data mining 以及术语研究图像数据库等紧密相关的技术，要利用如此海量的信息，一方面需要艺术史家回到原作本身，作出自己的判断，另一方面就需要利用现代的技术来协助研究，而不被海量的图像信息所淹没。
以下是艺术史的数字人文时代的个人数据库系列：
一：如何用目录学追踪艺术史的最新进展：书籍编目的工具Zotero
三：数字人文时代的个人数据库之三：pdf优化工具和OCR工具的选择
四：艺术史的漫游者：散漫式的阅读和笔记工具—E-ink 阅读器
六：数字人文时代的个人数据库之六：数据库的索引与检索工具FoxTrot Pro
七：艺术的判断力之源：随身携带的个人数据库Foxtrot attaché
八：艺术史研究中原始材料和术语的整理：Marginnote在艺术史研究中的两个实例
艺术史研究中的图像使用系列：
亿万像素的艺术史研究图片库：Haltadefinizione
本公众号的结构和更新计划： “艺术史图书馆”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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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0、4000、2万、30万，这是一系列图书数量的数据，10本著作大约可以比较有把握地掌握一个研究主题，100本可以差不多地勾勒出一个研究方向的框架，4000本可以满足一个学者的研究需求和一个私人图书馆的藏书开端，2万本则达到了私人藏书较为完美的状态，30万是一个专门学科的藏书的公共图书馆的量。这个公众号旨在建成一个私人的艺术史图书馆，藏书量在三万左右，主要收集艺术文献（5000）、艺术史学史（15000）以及瓦萨里《大艺术家传》中对各艺术家的注解所需要的基本研究著作（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