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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28日,是中国和奥地利建立外交关系50周年纪念日。50年前,中奥全面建交的历史性决策,进一步打开了中国同西方世界之间相互认知和交往的大门。从此,中奥关系始终走在中国同西方发达国家关系前列。目前,中奥关系也正处在承前启后的重要时刻。50年来,中奥两国和两国人民秉持独立自主、相互理解、高瞻远瞩、合作共赢的精神,不随波逐流,在国际事务中保持密切沟通,积极致力于多边主义,推动国际秩序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中奥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彼此信任,为两国关系走稳走远打下重要基础,两国经贸、文化等各领域合作交流也潜移默化影响着中奥两国人民生活……即日起,《欧洲时报》推出纪念中奥建交50周年系列报道,专访或邀请在中奥友好交往50年历史中的见证者们,讲述他们各自的经历,为我们还原这50年细浪冲沙的历史原貌,共同展望未来中奥关系继续成为维护世界和平、促进人类进步的重要力量。中奥建交50周年:“细浪冲沙”的流金岁月文/杨成绪2021年5月28日,是中国和奥地利建立外交关系50周年纪念日。2018年4月,我应奥中友协之邀访问维也纳,并作国际形势报告。期间,我专门去了维也纳中央公墓。维也纳中央公墓是欧洲第二大公墓,莫扎特、贝多芬等众多名流长眠于此。其中有个总统墓区,基希施莱格、瓦尔德海姆和克莱斯蒂尔这三位前总统的墓依次排列。我于1985年到1989年出任中国驻奥地利大使,与基希施莱格、瓦尔德海姆和克莱斯蒂尔等多位奥地利政要有过密切接触,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我怀着无限的哀思,在他们三位的墓前静静地伫立。在我去凭吊总统墓的同一时间,2018年4月,奥地利总统亚历山大·范德贝伦和总理塞巴斯蒂·库尔茨一起访华。一位总统和一位总理同时出访一个国家,这在外交史上可能是前所未有的事。习近平主席在两国领导人会谈时指出,这充分体现了总统本人及奥地利政府对发展中奥关系的重视。在过去的50年中,中奥关系可以说是“细浪冲沙”,尽管时有波澜,但始终保持着友好发展的大势。当前大国分歧日益严重,对抗加剧,造成世界局势激烈动荡。或许,中奥两国平等对话、友好交往的历史,能给我们一些启迪和智慧。平民总统基希施莱格1985年,我出使奥地利,这是我的外交官生涯中第一次出任大使。我的第一个正式活动是向奥地利总统呈递国书。按照外交礼仪,我在检阅仪仗队后走进总统府,面对奥地利总统基希施莱格呈递国书。他的第一句话是,这次中国怎么派来这么年轻的大使?说时满面笑容。我也笑着回答说,我不年轻了,已经55岁了。他说,自己刚从中国访问回来,这次是以总统身份再次访华,亲眼看到了中国近年来的飞速发展,自己对中国是有感情的,喜爱中国,希望以后经常在一起交换意见。后来我们经常见面,他对我回忆了两次访华的经历和感受。第一次是1974年4月,他作为奥地利外长首次访问中国。周恩来总理在会见他时说,第三次世界大战有可能爆发,必须随时做好准备,他则委婉地表示了异议。1985年5月,他以总统身份正式访问中国,邓小平会见了他。邓小平说:你上次来华访问时,我们之间对世界大战是否会爆发还存在争论,你认为世界大战不会爆发,我们认为有可能爆发。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根据我们对国际形势的判断,国际形势出现了新的变化,各国人民团结一致就有可能制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基希施莱格对我说:奥地利是个小国,中国是个大国,双方曾有不同意见,后来中国调整了看法,还亲自当面告诉我,这件事情使我深受感动,感到中国尊重小国。基希施莱格是一位真正的平民总统。1986年他卸任总统,按照规定可以有司机、秘书等待遇,但他都拒绝了。他卸任不久后,我收到一封他手写的亲笔信。信中说,杨大使我们过去交谈很有意思,我非常希望有机会请你到我们家里喝杯咖啡,我的夫人会做蛋糕,请你的夫人也来聊聊天。1985年,杨成绪出使奥地利,向奥地利总统基希施莱格呈递国书。图/受访者提供后来我和夫人多次应邀到基希施莱格家做客,看到他家里布置朴实、简单,一点也不像达官贵人的住家。我们从国际形势,谈到两国国情的不同。他谈到,1985年他作为总统再次访华,看到中国社会经济和文化方面都有巨大的发展。访问南京时,他下榻于新建成的金陵饭店。这个饭店当时被称为神州第一高楼,有中国第一个高层旋转餐厅、第一个高楼直升机停机坪。他感到,这个饭店太豪华了。他说,他很担心随着经济的增长中国会越来越兴起豪华和奢侈之风,这种风气可能会给青年人带来负面影响。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应该更重视勤俭办事的风气。我听了默默地同意他的看法。“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瓦尔德海姆1985年11月,奥地利人民党推举前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为总统候选人。1986年3月,美国《纽约时报》引用世界犹太人大会的材料,认为瓦尔德海姆曾参加过纳粹党卫军褐衫队,他所在的纳粹军队1942年在南斯拉夫进行过围剿和屠杀,把众多希腊犹太人投入了集中营。随着选举的深入,美国官方一再誓言,如果瓦尔德海姆当选总统,美国将永远禁止他入境。当时我在维也纳密切观察着总统选举进程。和奥地利朋友交谈时,他们告诉我,瓦尔德海姆曾竞选总统,竞选失败后被奥地利外交部派往联合国工作,担任联合国秘书长达10年之久,工作出色,为维护世界和平作出了贡献。奥地利作为一小国,为能有瓦尔德海姆这样著名的国际活动家而感到骄傲。1981年瓦尔德海姆在第三次竞选联合国秘书长时得到美国的全力支持,他们不理解美国为什么这样反对他竞选总统。他固然参加过纳粹军队,但是当时媒体上渲染的罪行最终没有得到证实。美国的一再威胁激起了奥地利人民的反感,奥地利媒体上也不断反映着老百姓对美国干预其总统选举的激愤,本来不一定支持瓦尔德海姆的选民愤而把选票投给了他。1986年6月,瓦尔德海姆以53.9%的选票一举当选为奥地利总统。瓦尔德海姆当选总统后第一次会见各国驻奥地利外交使节的情景,我至今未忘。按照奥地利的惯例,各国使节依该国与奥地利建交的顺序站立成四方形。瓦尔德海姆慢步走来,与各国使节逐一握手,或致以简短的问候。他走到我面前时紧紧握着我的手,有些激动地对我说,他与中国始终有着友好的关系,他期望中国的改革开放不断取得新的成就,并希望在他担任总统期间能进一步发展奥中两国友好合作关系。他往前走了一步后,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希望有机会和我交谈。我经常回想起这次会见,总是不禁想起1981年瓦尔德海姆第三次竞选联合国秘书长时,正是中国连投16轮否决票。瓦尔德海姆的竞选对手是坦桑尼亚驻联合国代表萨利姆。1971年“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组织中的合法权利问题”的决议在联大获得表决通过时,正是萨利姆在座位上跳起舞来。从1946年联合国成立到1981年,联合国秘书长几乎都由欧洲人担任,分别是挪威人赖伊、瑞典人哈马舍尔德和奥地利人瓦尔德海姆。只是在哈马舍尔德因飞机失事遇难后,副秘书长、缅甸人吴丹出任过秘书长。因此,中国坚决支持非洲人萨利姆竞选联合国秘书长。在16轮表决中,美国始终否决萨里姆,而中国始终否决瓦尔德海姆(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有一票否决权)。瓦尔德海姆在亲自了解了中国的态度后表示理解,选择放弃了参加竞选。接着,萨利姆也同样选择了放弃。最终,秘鲁的佩雷斯·德奎利亚尔于1981年12月11日当选为联合国秘书长。事后,瓦尔德海姆在不少场合都表示理解中国的立场。瓦尔德海姆1986年到1992年担任奥地利总统,期间中奥两国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我在奥地利时始终与他保持着良好的接触,经常有机会就国际形势和两国关系与他交换意见。1986年初,杨成绪(右三)应邀出席艺术绘画展览会,与奥地利总理西诺瓦茨(右一),德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君特·格拉斯(右二)交谈。图/受访者提供1993年他应中国人民外交学会的邀请来华访问,我在北京陪同他参观访问。在两天的接触中,我深感到他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热爱。2007年6月,瓦尔德海姆病逝,中国领导人发去唁电,称他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克赖斯基未能实现访华夙愿1987年的一天,我在一次使馆招待会上遇见了奥地利前总理布鲁诺·克赖斯基,主动向他问好。克赖斯基被誉为小国的大政治家。他曾于1970年到1983年担任奥地利总理,1971年中奥建交时的奥地利总理正是他。战后奥地利为了摆脱美苏英法的军事占领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奥地利国内外舆论一致认为,克赖斯基作出了最大的贡献。我到奥地利后听说,他从来没到过中国驻奥地利使馆,这件事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见到他时,他已72岁了。握手时,他仔细端详着我,笑着问:“一个中国大使怎么会讲德文呢?”我也笑着反问:“为什么中国大使不能讲德文呢?”这两句对话似乎立即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很有兴趣地问了我的经历以及对奥地利的印象,我们交谈甚欢。告别时他邀请我常去他家喝咖啡、聊聊天,我说一言为定。不久以后,我应约多次到他家喝咖啡。他滔滔不绝地谈起他对中国的深厚感情。年轻时他作为青年革命社会党人,曾经撰文支持中国的北伐革命,支持中国为建立共和国所作出的努力。他说,战后奥地利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国际上如何看待奥地利,奥地利究竟是法西斯德国的第一个受害者还是帮凶?1953年到1959年他担任总统府外交事务国务秘书时,就致力于使世人相信奥地利是纳粹德国对外侵略的第一个受害国,而中心问题是摆脱美苏英法对奥地利的占领。“二战”后奥地利处于战胜国军事占领下,领土完整、主权独立和国家尊严均毁于一旦。当时冷战再起,东西方两大阵营争斗不已,撤军问题根本无从谈起。1953年斯大林逝世,赫鲁晓夫上台后有意缓和与西方国家的关系,但是担心撤军会影响到美苏英法四国军事占领,迟迟不动。美国则劝说奥地利,西方国家的占领表明奥地利始终是西方盟国,这对奥地利也是有利的。克赖斯基在美苏英法四国之间做了很多工作,几经波折,在奥地利声明实行永久性中立的条件下,四大国终于在1955年5月15日与奥地利签订《重建独立和民主的奥地利的国家条约》,并于同年7月生效。克赖斯基执政以来,对中国并不十分亲近。他曾送给我一套两卷集自传,在第二卷《在政治激流中》他提到:赫鲁晓夫时代与中国之间产生危机,导致了苏联在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势力影响急剧下降。他还回忆,自己多次受到中国方面的邀请,但都让别人去了。因为不止一个访问过中国的奥地利人听周恩来总理说过“奥地利的中立条约不过是一纸空文、总有一天奥地利会成为苏联的牺牲品”等观点,既然不去北京也已知道,为什么还要去访问中国?何况,莫斯科比北京离奥地利更近,且关系良好。如果自己去北京访问,其结果一定是既让北京不满,也让莫斯科不满,那还不如不去。我和克赖斯基接触的时候,这一段历史早已时过境迁。他对中国怀着巨大的兴趣,一再问我中国国内现状、中国对重大国际问题的看法,以及中国是如何看待美国、苏联和欧洲的,我也经常问他有关欧洲和奥地利的情况,交谈融洽。1989年初夏,我请他来中国大使馆做客,尝尝中国菜。我们天南海北几乎无话不谈,他更多的是关心中国的历史、文化、哲学和风俗习惯。交谈中,我提出希望他有机会访问中国,他听了之后很高兴,但说自己健康状况不佳,恐怕有困难。不久以后,他郑重地告诉我,他认真考虑过访华的问题,但愿能够成行。我报告了国内,同意他访华。1989年底,我奉调回国,此时克赖斯基已病重。他于1990年7月病故,终未能实现中国之行。克莱斯蒂尔访华前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