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 | 上外学者章远：约旦呼吁“再全球化”背后——小国抗疫的难处和依靠
编者按：截至5月5日，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累计超过360万例，中东地区疫情正如其本身在民族、宗教、语言等方面所呈现的特征那样，具有复杂性。区域内各国疫情发展阶段参差不齐，不同国家的治理水平和医疗能力也存在差距，难民、冲突及政治分歧交织给疫情防控带来了很大困难和不确定性。而很多国家已在经济压力下，逐步开始放宽防控措施、推动复工复产，更令人担心疫情是否会反弹，甚至在中东地区造成第二波暴发。
上外中东研究所研究团队即日起在澎湃新闻刊发“中东疫势”系列稿件，结合中东疫情的整体俯瞰及个案分析，尝试在呈现中东疫情复杂性的同时寻找其共性，以期对疫情发展趋势有所预判。
随着新冠肺炎病例数增长的减缓以及死亡率逐渐下降，不少国家的政府纷纷考虑恢复生产和生活，并努力减少受疫情影响的经济损失，同时着手加大重塑群体信心的力度。
位于中东黎凡特地区的约旦是阿拉伯国家中相对和平稳定、开放现代但并不算富裕的小国。截至5月8日，约旦全境累计确诊494例，治愈381例，死亡9例。约旦政府和约旦主流媒体普遍认为正是得益于较周边邻国而言极为高效的官方应对，才使约旦疫情基本在控制范围内。
疫情重塑政府与国民互信
约旦是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国王权力高度集中，首相直接由国王任命，国内政党政治不发达，议会权力羸弱。约旦现任国王在国际社会的外交形象非常正面，国王与西方国家关系良好。
原本自2011年中东变局以来，约旦的行政部门一直在面临不间断的民间抗议。抗议者要求政府增加透明度，进行政治改革惩治腐败。上述社会运动长期、反复出现，造成约旦首相更换频繁，不断重新组阁。但行政部门掌权者更替并未真正解决国家盘根错节的结构性政治顽疾，民众对国王和王室也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不满情绪。
然而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后，约旦政府获得了与国民重塑互信的意外机遇。尽管也和世界其他国家相似，约旦在防疫初期也有过短暂的小范围恐慌，出现类似物资运送效率不高、宵禁不到位等混乱场面。但很快，约旦的各职能部门大臣能够迅速调整政策细节，并在社交媒体和传统媒体实时公布政策内容、修正失误，有效帮助国家稳定疫情也稳定了民众情绪。
约旦以强制性的物理疏散为防疫工作核心，封闭国家边界，在国内加大警力和军队投入，实施高强度的封锁和隔离政策。作为一个严重依赖旅游业和侨汇的国家，全国戒严导致与旅游相关的酒店、餐饮等行业均损失巨大。即便如此，从表现上来看，约旦国民大多理解并且配合政府的严格防疫举措。民众认可约旦政府的危机处理能力。
与防疫有关的内政、卫生、新闻、食药监管、军队等部门长官频繁召开新闻发布会，政府同时反复承诺对新冠肺炎信息公开透明，在公众面前塑造了公开透明的正面印象，继而惠及政府其他政策的社会反馈。今年的斋月正逢疫情。按照约旦佩特拉通讯社的报道，约旦往年旺盛的斋月消费市场被因新冠疫情而实施的宵禁抵消，但因为普通家庭转而使用在线购物，客观上反而减少了铺张浪费。
总体来看，鉴于防控有力，约旦政府收获了此前不多见的来自国内外的谨慎赞誉。邻国伊拉克的卫生部视约旦的一系列有益举措为应对疫情的榜样。乐观的情绪在约旦媒体公布的疫情研究报告中也有体现，比如《罗亚新闻》刊载的分析指出5月内约旦就可以结束疫情。社交媒体上稍许抱怨言论自由遭到监控的反思，也被肯定政府切实控制住疫情的情绪所掩盖。政治形势对约旦政府而言甚至是新世纪以来最好的局面。
小国抗疫倚赖全球化
约旦国王并不忌惮与西方媒体主动接触。面对疫情变化，国王4月中旬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称约旦已经“拉平了防控曲线”，随后4月下旬起约旦开始逐渐分批复岗、复工、复课，政府部门表示会逐渐解除对公共活动的限制。很快，4月下旬，约旦国王又在《华盛顿邮报》发表题为《回归全球化，做对做好全球化》的署名文章，文中呼吁打破国家壁垒，而不是维持甚至建起国家或者地区贸易壁垒。国王呼吁以加强国家间合作来实现“再全球化”，期望未来人们能围绕“人民福祉”建立起“新世界”。
与疫情以来唱衰全球化、鼓吹调整产业链从而去全球化的西方政客不同，约旦国王的专稿代表了另一派的重要声音。在广大的发展中国家看来，在阿拉伯国家看来，全球化，或者更新为另一种形式的全球化仍然是这些国家亟需的世界发展趋势。
约旦是全世界接受难民数量最多的国家之一，难民人口占全国人口的20%。每年约旦接受大量的国际难民援助来帮助改善国内难民的生存状况。难民营里的生活密度显见地高于普通社区，约旦医疗卫生防疫机构不得不在难民营进行多次测试。
然而，约旦的难民并非都集中于难民营，还有不少是分散居住的。随着疫情发展，对约旦这样并不富裕的小国而言，要找到所有难民并提供平等的帮助是极为困难的。而能否对他们进行大规模测试，将会影响约旦这样难民接受国家的疫情结束时间。
难民问题需要全球性的合作，否则疾病、失业、贫困、不平等等顽疾仍然会盘踞在各个角落。摆在约旦政府面前的难题还不仅是难民问题。约旦是粮食净进口国，80%以上能源也依赖进口。从约旦的立场来看，无论是重新恢复以往兴盛的旅游经济、创造更多就业岗位、输出海外劳工获取更多侨汇、缩减收入鸿沟、改变难民困境、避免粮食以及能源危机都离不开全球化。
约旦提出的建议是全球化支持者的典型呼声，他们真诚地疾呼在疫情结束后不仅要各自重建家园，更渴望各国人民和各国政府一道重建群体合作信心，不仅团结起地区意义上的，更应是聚集起全球意义上的群体合作意愿，去消除不公，谋求更远大的人类共同发展愿景。
作者章远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研究员
来源 |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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