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原本依赖的东西其实是很脆弱的|接力访问082 J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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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也觉得这个世界无比沉闷,那就到了我们找到彼此的时候。
本文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第三十六卷,为免费内容。
和 Jack 聊完之后有好一会儿,我都在消化他的自信。他毫无疑问是一个对如今社会变成了什么样心知肚明的人,也是一个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生一清二楚的人,他的自信之处在于,在这两样很多人会觉得不可调和的前提之下,他有了一个小孩,并试图把所有可能的“镣铐”从小孩身上拿开,不作哪怕一点点妥协。至于他自己的生活,也是一样。他并没有把这些企图隐藏起来,相反,他试图联结更多人来巩固这种生活方式。
“关于自信,我自己的解读是,一定的通识和对媒介与技术等 under the neath 的运作机制的熟悉,得以祛魅专家、技术、消费、绩效等;加上对世界本身的兴趣让我不以要完成什么‘成就’为人生目标,这样就自然无缘所谓政治性抑郁,且较充实的状态。”
在我问到既然他的追求与现有环境如此格格不入,为何不离开的时候,他说:“因为你有很多可以行动的事儿,超多的。”
这些描述可能过于笼统,那我们还是回到 Jack 是谁这个本初问题上吧。Jack 大学本来是学数学的,后来赶上学校开设软件工程专业,第一届面向校内招生,于是就去学了。也就是那一年,他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电脑。
Jack 是 1982 年出生的,江西人。这个年龄能不早不晚赶上不少好时候,加之他在上海读大学,便利条件就更多一些:计算机已经迭代到更用户友好的阶段,但还保留着一点点硬核本色;互联网基础设施已然铺设完成,信息自由来去,伦理和监管的高墙都未筑起,而人与人之间尚且怀着好奇和诚意,互联网的公共空间叫做 BBS,还不叫社区;在流量时代到来之前,互联网还保留着一种 nerd 气质……用 Jack 的话说,他得以基于兴趣成长。这带来两个好处,其一是有机会体验计算机世界的方方面面,其二是做事不用依循固定轨道,虽然当时还没有“独立开发者”这样的说法,但知道只要自己的工具箱够大,就可以着手创造自己的世界。这两个认知对于后来他的生活至关重要,也为他的自信提供底色。
Jack 的工作履历并不复杂,最早在一个较大的游戏公司做技术安全支持,在陆家嘴工作一年之后,就随着公司扩张去了广州,直至现在。中间和朋友一起创业,做的是游戏社区,从结果上不算成功,但他开始琢磨什么叫做产品,那时候他有个愿望,就是把自己最初在互联网上“受到感召的东西”放进自己的产品里。
“那是什么呢?”
“就是参差不齐的人,各有所长,碰撞观点,迸发讨论。它从来不是特别规范的,有大量的口水、无意义的争吵和不礼貌的行为,但相比现在,大家有某种自觉,就是每个人的动机是比较单纯的,大家都会试图去理解对方。”
从产品形态而言,他试过不少东西,都走在真正的浪潮到来之前:游戏直播、基于社交平台的大数据管理……“整个过程我一直都挺开心的,没太意识到所谓时间流逝。只有我完全独立之后,才会去选择所谓的方向。”Jack 说:“但无论是行动空间、规模还是商业上,我都没有看到特别有趣的东西,只是在原有的东西消亡的过程中,我才发现有哪些东西更重要,才想去维系住那些东西。这时候我就必须舍弃,提取最重要的部分,就不会太在意商业或者规模了。”
离开公司后有一个阶段,Jack 依然想开发一个社区,既包括内容,也提供工具,可以让用户创造自己的内容。这种想法来源于他对国内大型社交平台的不满,以及对备案、技术资质等等大环境的警惕。最终他止步于 demo(测试版),既因为客观上的困难,也因为目标用户可以很容易翻墙使用国外类似的软件,后者的设计和环境其实很接近他心目中理想的产品。在这种情况下,他开始想,一个线下的社区会是怎么运营的?
在这个时候,Jack 已经是一个父亲。他的女儿出生于 2013 年,在女儿出生之前,他就在思考教育这回事。“自己是怎么成长的、学习是怎么回事、动力从何而来,等等……”他是那种自由派:学历和文凭不重要,体制必须远离,在这样的前提下去观察现有的教育环境,他认为一无是处。
“就不说什么意识形态问题,质量问题或者小朋友开不开心的问题,哪怕这些都不提,你依然发现它也没有一个地方是对的。”所谓“对的”,在 Jack 看来,是可以教育一个完整的人:一个人应该拥有怎样的自我,在公共空间——也包括虚拟的公共空间——应该做一个怎样的人。从这个标准出发,Jack 不但极少发现能有共识的教育资源提供者,就连一些公共资源,比如说媒体,也觉得不堪信任。
“你看到过整个网络空间如何蓬勃发展,然后又看到它慢慢没有了,这个时候你才意识到:我们怎样才能提供给孩子一个既能发展、又不太会受到媒介限制的东西?”
简单来说,Jack 希望给他的以及更多的小孩创造一个更干净的世界——这是我的说法,他的说法是,“做得比一个负分的东西更好,这事儿其实是很简单的。”我能想到他的表述会招致怎样的反馈,会有人觉得异想天开,会有人觉得傲慢,换个角度看,不管怎样,他要做的事其实也并非那么简单。
关键在于“工具箱”,技术上的能力让 Jack 可以让自己和家庭规避掉很多人不得不承受的压力,而信息上的视野让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Jack 和太太试过很多东西,比如说教会组织里的育儿机构,比如不同的家庭学校。他们很快把各种家庭学校排除在外,因为“大部分还是在追求一个所谓的捷径,并不是去教育一个完整的人”。很显然,Jack 和太太不只是想让孩子不用高考而已。
后来他们发现,只能通过点对点的联系,只有靠自己才能逐步建立可信任的网络。有那么一阵子,Jack 的太太会开着车满广州找“合适”的家庭,线索来自于不同的小区论坛,或者别的在线社群,找到就约出来玩,合拍就建立长期联系,慢慢累积了一种自组织一样的群体。Jack 的女儿和一群固定的伙伴玩耍,不是同学,不是亲戚,也不是邻居,甚至不一定同龄,但是“合适”。出于什么都试试的角度,女儿也去公立学校上过一学期的课,后来就没再去了。
在和更多的孩子、家长接触之后,Jack 发现“共识”的稀缺。比如说游戏,让他惊讶的是,很多人对游戏的理解还停留在他小时候那种“洪水猛兽”的阶段。推荐 Jack 来做接力的是静远,他们是通过一个叫渡渡鸟的自然教育组织认识的。静远信任 Jack 对于教育的理解,彼此就建立了一些合作,既包括一些产品开发上的技术支持,也包括类似于工作坊(和很多人一起看杨德昌的《一一》然后写作)的活动。正因如此,Jack 开始在微信上和人深度聊天,在此之前,他是一个不怎么用微信的人。
Jack 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投身教育的人,教育只是他做事的切口,恰好可以把他对当下的很多认知揉合到一起。比如他目前计划开发一款独立游戏,可以让家长和孩子一起玩。还计划开发一些数字工具,可以让代际交往变得更方便。他已经不再追求去做一个线上社区,“因为你发现大家对于技术和媒介如此钝感,(社区)基础会很薄弱。”即便在做产品,他也不再去思考规模,而只想实现针对具体的人的具体效用。
“更多去看人,看他们的真实一面是什么,更深层次的需求是什么。你会想怎么让他发展,怎么让他实现理想,或者对很多人而言都没有到实现这一步,而是这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有理想,怎么区分愿望和理想。当这些都没有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不该追着所谓的需求去做产品,你会追求更深层次的东西。”
我把和 Jack 聊天过程里他的更多想法以口述形式整理如下,对于他为何会形成这样的教育观念,这些想法息息相关:
Q:你最近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情或者人吗?
A:很早我就对游戏引擎感兴趣,但是一直到和孩子一起做游戏的时候,才会具体地去看更细的东西,比如如何建模。然后我才发现原来全球范围内已经发展出很完备的工具,就很兴奋,比如可视化建模这样的东西,然后 AI 现在又加进来。你会发现行动空间如此之大。
Q:你最近想解决什么问题?
A:把我们家重新收拾一下,按照一个公共空间的概念来整理。我之前提过一个自习室的概念,在没有外部条件的时候,家里其实就是一个天然的替代场所。这算是要解决的问题吗?
Q:你想要推荐谁来接力?
A:廖细雄。有个我们共同的朋友这样评价她:“如果你把这件事做一辈子,做到死,那你就是个圣人”。我不觉得她的事和方法都是我认同的,也不觉得教育是圣人之为,但她是我理解整个虚假的大环境里,比较“真”的那部份。
接力一:001何雨珈|005戴浩然|010王淼淼|014池晓|017安猪|021灵子|026张颖|037郭睿|047梅若|057曲栋|059丸仔|064甘道夫|069汤包|077怡宁|078Lucan
接力二:002杨潇|003丁韦|015欧飞鸿|019张涵露 & 033冯俊华|046孟建英|042曾嘉慧|061陈逸飞|070大爱|076大鹏|080 33
接力三:004Chris|012Jiro|023苏东威|032wen|044Dika|051赵晨曦|054 萧勇|062小泉|072郭晓东
接力四:006里林|008吴姥姥&老杨|058唐浩多|065满宇|071徐雅珺|081武老白
接力六:011陆冉|016Alexwood|020唐冠华|024Aaron
接力八:022程意|027李颖怡|036津一|053黄卫平|060似玉|074大智
接力九:028胖丁|034Eva|041孙大肆|048阿峰|068叠贵|079董吗子
接力十一:030金特|038潘赫|049 3in|052子津|056小饼干|063梁莹菲|066张晓磊|073羊羊
接力十二:031阮阮|039思邪&月亮|050小镜湖|067Zebra|075顺顺
接力十三:035滕宇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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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为电影《死亡诗社》(1989)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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