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演纪要 | 张静：研究性思维的逻辑——专业分析与一般意见有何不同？

5月13日晚，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张静教授发表了《研究性思维的逻辑——专业分析与一般意见有何不同？》的线上讲演，这也是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与福州大学高研院联合举办的“2020年社会学空中讲堂”系列线上讲演之一。
本文系张静教授讲演纪要，由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李昊锐整理，未经讲演人审阅。

---

往期讲演回顾
周晓虹：口述历史与生命历程甘满堂：当代闽台庙会中的傩舞阵头与瘟神信仰记忆

研究性思维的逻辑

讲演 | 张静

整理 | 李昊锐

黑格尔有句名言说“熟悉并不等于知道”，虽然我们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很熟悉，但并不意味着我们真的知道它；相反，虽然有的学者并不处于他所研究的环境中，但是其研究却被人们认为很有启发性。

朱迪亚 · 普尔说：“思维胜于数据”，没有思维就不能从材料中发现知识，而即便面对相同的材料，不同的人写出的东西也很可能是不一样的，表达的水准甚至差距悬殊。这两句名言都揭示了“思维”的重要性。

△

张静教授在讲演中

我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研究性思维的逻辑，所以要通过研究的思维和日常的思维之比较，来对这个问题加以说明。

首先要明确研究是什么？研究是一项基于发现的分析活动，它遵循着特有的思维逻辑和阐述语言，从哲学本质上看，研究指向的是陈述事实，而非表达情绪。

分析思维，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是语言。罗伯特 · 奥迪指出，“每种语言都是一种组织体，它系统地关注现实世界以及认知领域的某些方面，同时也系统地舍弃其他语言所关注的那些特征”，简言之，语言关注的重点是有差异的。为了说明这点，奥迪举了“中国诸子百家的语言，是指导行为的，而不是用来描述事物的”这样一个例子，我想用一个事实的例子，来为此做个注脚，以期大家更好地理解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高利贷这个现象在各地都存在，在西方引发了经济学家关于期货的思考，但在中东和中国，人们从道德的角度对其进行否定后便没有了进一步的思考，这说明从知识的角度和从道德的角度思考得到的答案是不同的。

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来着重谈谈知识和经验的关系。

经验是不是知识？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在过去的历史条件下，老辈把经验传递给后辈，我们认为这是知识；但是在研究中，研究的目的是为了探索未知以提供知识，而未知是超越经验的。比如对于动物的研究：之前的人们觉得人比动物高级，不会向动物学习；但现在，人通过研究，发现了大象是如何通过地面将信息传递给五公里外的同伴的，并把这一技术应用到了军事领域。另外，从个人经验和科学研究的关系的角度看，个人理解可能有助于研究，但也有可能限制到研究，因此有必要把经验和知识区分开。

为了进一步阐述，这里先和大家分享一下1957年的电影《十二怒汉》的情节。影片讲述的是一个男孩被控杀害自己的父亲，十二位评审团成员在听取证人证词后，就是否定男孩的罪展开了讨论。最初投票时，11位成员都认为男孩有罪，唯独Davis表示了对证人的证词表示了怀疑，他画出跛脚老人家的结构图，发现从老人卧室到楼道口的距离之远不足以使他在卧室听到声音后，即刻到达楼梯口（目击男孩慌乱的神情）；他测量了电车经过时发出的声响，认为案发时，居住在街对面的女士无法在电车恰好经过时听到对面楼的异常。而其他的陪审员都仅凭自己的邻居、亲戚中出现过儿子和父亲的矛盾和冲突来断定男孩犯罪。经过几番讨论，最后Davis说服了其他人，而不是其他人说服了Davis。

△

电影《十二怒汉》剧照

这个例子更加生动地表明说服力产生于思维逻辑，这是研究和发表意见的差别，也是专业训练和自然养成的区别。真正使人确信的力量是系统地呈现支持论点的理由，这个短句中最为核心的是“理由”二字，这也是研究工作中最重要的内容。理由由证据和逻辑组成，证据来自可见的、可共享的事实展示，而逻辑展示证明。这样，我们就能分辨“分散性的个人意见”和“系统性的人类行为知识”的区别：知识追求的是可观察、系统性、历时性（符合历史）、超越性（超越个人经验）、原理性（要求上升到一般性）的，而区别于个人情感、欲望、有限经验、意识形态和立场。

下面的表格，展示的是论证和语文的区别，再此要先声明，做此对比并不是说语文不重要，而是想要体现论证和语文的不同之处：

论证	语文
基于公认证据和逻辑产出发现	基于个人理解产出意见、观点
描述、理性、克制	抒情、感性、张扬
可见事实，系统和公认逻辑	个人理解和感受
接续前人知识	无关他者
追求一般化，强调进展性	追求独特化、不可比较

那么我们在研究中，要如何展示论证呢？我想，在研究和论文写作中，我们要回答以下十个问题：

（1）你要研究的中心问题是什么？（目标问题）中文的“问题”，对应着两个英文词汇，这里的“问题”指的是要从problem里转化成question。
（2）它为什么重要？对谁（有什么）重要？（价值）这个问题更多关心的是文献回顾和评估。
（3）你的研究工作（回答和发现）为何是值得的？（价值）

这是高水平的研究需要回答的问题。

（4）你怎样引出问题？为什么？（问题背景和着手点关系）

（5）怎样形成你的证据？为什么我们要相信你？（论证）

（6）你得出什么结论？为什么它比其他结论更对？（发现）

（7）你使用了什么分析技术？（方法，如何做的）

（8）你使用了什么概念？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概念，分析框架）

要识别这个概念的重要性，可以把这个概念去掉，看论文还能否顺利进行，如果不行的话，就说明此概念为核心概念。

（9）你针对、运用、发展（发现、修正、挑战）什么理论？（解释）

（10）你的研究解决了什么实践问题？（实际价值）

这个问题在政策研究中尤为典型。

THE END

△
写作之前需要哪些准备？选题构思时要注意哪些问题？论文格式是一种“八股”吗？定性、定量方法之间如何选择？……
“本书的目标，是形成一个简要、初步的基础性读物，给那些刚刚踏入专业领域，尝试做合乎标准的社会学研究，但苦于不知道如何下手的学生提供帮助，让他们了解如何进行研究性思考，如何用论文写作表达思考的结果。”
《社会学论文写作指南》是一本入门指导手册，旨在帮助社会学或更广义的社会科学专业的学生，了解专业论文写作的路径。作者针对大学不同阶段训练中各种论文写作的常见问题，指明了写作必备的要领、格式和目标，尤其强调了研究性思考和规范化表达的重要性。具体的，“本书不涉及论文的观点，而是针对论文写作的常见问题，简述那些写作可能涉及的一般而初步的程序、逻辑、要点和格式。”书中介绍了如课程论文、学年论文和学位论文等不同阶段的论文的写作，以及如社会学常用的案例研究和变量研究等不同类型的论文写作。“本书的重点在论文写作的一般性问题以及如何进行研究性思考和表达。”通过这些内容，“给那些刚刚踏入专业领域，尝试做合乎标准的社会学研究，但苦于不知道如何下手的学生提供帮助，让他们了解如何进行研究性思考，如何用论文写作表达思考的结果”。

本系列讲演更多主题

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