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 ‖ 艾茜
艾茜，女，闽籍，居沪。
艾茜的诗
◎见诗如面
——致小葱
一时间竟想不起来
那条河流的名字，只记得
你经过它时，细碎的脚步声
我正练习着几十年后我们的对话：葱，
听闻东宫易了主
丑的不利索的不听话的，全都流放啦？
从北极搬回了整座岛屿
又掳来满山杜鹃花
果然是个惹不起的主啊！
哦，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重新来过：葱，
你的白云，还好吗？
你的小秘密是否生出了白发？
和我说说，你家乡的那条河吧
我总是记不起它的名字。它也老了吗？
顺便再说说，这些年我错过的玩笑话
多年以后，如果我已不在。
◎论羞耻
仲诗文说：“我经常为自己的诗歌感到羞耻”。
霜白说：“我才是真的羞耻”。
我也感到羞耻，但我没有说
南海起风波，争端久未息
众人芸芸，我没有一句和平之语
我感到羞耻
福建山体滑坡，35具遇难者遗体
等待被认领，没为他们上过一炷香
求以安息，我感到羞耻
桃园火烧车，扣拘了26个鲜活的生命
没能撑一艘船帆，渡海，引那个13岁的孩子回航
我感到羞耻
……
我的羞耻，那么多
直到大家都坦白了
我也始终没有说
◎声音的眼睛
——为全世界的盲人朋友而作
1
徜徉在莲花丛中，
那些优雅的绿色微微颤
要做一个单纯的旅人，
光和脆弱，你用你的手将它们握住。
你穿过江南时，捧心蹙眉
江南的温柔的水，
轻轻弯曲的腰……
2
隐藏的语言是我留下的路标
你可以把耳朵贴在
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听，一朵花开了。
清晰的，淡淡的，
花开的声音，将沿着黑夜边际
流向光明。
3
为了清扫不慎遗下的失落，
风会来。
且一次又一次地拜访你
这种紧密编织的声音，
你不要害怕。
当风来的时候，星星就在附近
星星比你的房子更大
◎一张画像
——记泰宁山体滑坡事件
请为我画张像吧
画我挺起背脊迎着朝霞的素净
画我安全帽下高高的鼻梁
母亲说过，我唯有这点与她相像
我要走了，
它们将把我带往哪个地方？
蔚蓝天空下那双眺望的眼
我再也看不见了……
◎小小的石头
——献给母亲
一个词语落在我身上
拽着我往前走，我跟着它
走进母亲踡屈的背影
母亲躬身春天，比春雨更细腻
于是烈日，不肯停顿
翻烤着她龟裂的手掌
果实都吞入儿女肚子里了
她依然在冰冻的河面上，踉踉跄跄
在手术刀闪电般划过我身体后
母亲瘦弱的愈加明显，小小的身躯
小的像一块，会发光的石头
◎从今天起
1
偶尔有几声啾鸣
那么迷离，在静谧中应和
我也记挂某些事物
和它凌厉的内部，深陷在矜鸣中
2
与蚂蚁相比，我独守的秘密
更像一滩污泥。与泥泞相比
蚂蚁守护的影子更清白些
就若今晚，我与蚂蚁互为外在
3
这几乎是种规律，为了开脱
凡头顶笼罩过光华的失意者
都会给自己准备一句，让人听起来既存疑
又无法辩驳的理由
◎笑
——给蔡瑾瑜小朋友
孩子，生之河流铺满鲜花
花开有时
败也有时
它不是松柏也不是青苔
但盛放的姿势会永远在记忆中留贮
任谁都无法将它带走
说来此时，斜阳正浓。藤秋千荡在空中
笑声回旋，多么迷人啊！
我苦于没有风暴可以为你写成例子
但光后，黑暗将至。又而复始。
孩子，前方的路充满未知
不论将来生活给予你成功的喜悦或铩羽的沮丧
都要像今天的白玉兰
拍照时嘴角微翘，幅度不用计较
一定要自然
◎存在
——存于思维中的“墙”，当先破而后立。读《拆掉思维里的墙》有感。
可能是逐渐老化的皮肤
可能是蜿蜒的迷宫
可能是妥协趋于疲软的伪足
我无法反抗。
身下的骏马，从月影中消失了
畏缩的目光堆在明天的路途
笔杆子呐喊的时候从未停止过凝结
我无法反抗。
我无法反抗的是
鲜活的泥土
在废墟中苍老
我无法反抗的是
雄鹰，怀念最初的生疏
请原谅我，三千年磨一把弯刀
江山钝锈之后抡起号角
因我将要去铲平体内的流毒
去扫荡、去毁坏，去光秃秃的雪野上筑巢
◎不语的村庄
村子里的老人们在弥留之际
总是做同一个动作
先张一张嘴，再把想说的话
带到土里去
年幼时，井中常闻蛙鸣
从来没有一只青蛙的叫声
鸣得过春寒交替
繁花未尽，青蛙就老了
可眼前
青山正壮
篱笆还围着嫩绿
明明村庄，还没有老去……
◎挂号信
——致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我来到了潜行在<</FONT>挽歌>中
的那家旅馆
当我打开第一道门
大房间里的阳光还守着旧窗
一辆沉重的小车驶过
瓷器再次颤抖。
打开二号门
你提早饮下这里的黑暗
让一切尽显
三号门。
狭窄的旅馆房间不知何时
已改头换面
它现在笔直地通往大海。
你可以躺在蔚蓝的海平面上
追念，它凹凸的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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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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