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 ‖ 黑多

        黑多，本名程潇。1995年生于安徽黟县。青年作家、诗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山东诗人》《长淮文学》等刊物。著有诗集《南方候鸟》《群岛中生长的树》。

黑多的诗

◎枯树的时针

——致托马斯·哈代

在深夜，人们进入你的房间，对你提起

上帝的花园，纯净的月光躺下

化为一阵风，掠过窗沿灵魂的铃铛，发出悲伤的声响

合上书本，合上眼睛里的白日，劳碌的指尖

身体内的鸟扑哧振翅，飞离小屋

就在不远的地方——

密林幽暗，朝向黑夜的领空

我们，高举左手抓住时光的笑柄

低垂右手及脑袋碰触枯树的时针

那只鸟，它飞进树身，跳跃间，枯树也被它转动

成倍的雪花儿，落在它的身上

几乎要将它圣洁的埋葬

◎湿脸

在傍晚的拐角处，我时常遇见的那些湿脸

现在正渐渐被秋风吹干。前世或今生

在我之前早就已来过的，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湿脸

属于一些逝去的人。雨天，和祖父谈话

想起他们的模样，清晰得就像，这偶然摆放在

眼前，又偶然盛开的马蹄莲

有时候，人与花朵有着相同的宿命——

开后终会凋谢

如今，走远后的他们，突然变的那么珍贵

那么美

如今，每到清明，当我独自面对荒山，低头除草

他们就会在天上哭，泪水就会化作雨水

落下来，落在

我的脸上

◎求雨

我一定要将我的手，从黄昏的美丽

中抽回。去搧打六月的麦浪和众鸟

和弦的天空，一片绿叶正在我的身后

无限级地扩大，薄雾长出了细小的脑袋

向上，从肉体表面向上，它们镶嵌

数面棱镜的眼睛照射着低处的尘埃。

这无可争议的美丽的黄昏，不止源于

隐退的太阳，
它必将我包裹，就像任何时候

繁忙之中必有停留。一张被瞬间拉紧的渔网

让瘦瘪的白云从窄缝间穿过，每一粒雨都像每一粒

子弹，预备狙击盐碱滩荒芜的胸膛。

绿色蓬勃的林中，骄傲的喜鹊与树叶的反光

已用先知提早将自己洗净。在大雨降临之前

我的书上倾斜的横线更加倾斜，圆圈、引号……

所有标点都想变成雨点。我始终相信，当无数

惊慌的人群被安放在干柴之上，其中必有一个

求雨的歌者，站出。他看着烈火在大地上驱赶着

发音的介质，他看着霹雳和闪电有如蝴蝶的幻影

那被雨淋湿的人间的胴体，最终会在他的脸上

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深度阅读

从一枚半边都已腐烂的橘子开始，

从一颗红硕浑圆的苹果开始，

我们看到生活的一般状态。

事物总是从内部反叛自己，

光鲜的外壳禁不住飢饿牙齿的叩击。

雨中的下午，目光将窗前的

停留拉进小书房，时光之刀，

刀刀击中我们的嘴唇。

我们遂用残缺不全的器官说出可说

和不可说。

雨中夏蝉声音与鸟鸣的旋转

是没有源头的天籁，一叶障目即可成

梦境，何况满树的绿叶浮动。

书房角落里，自鸣锺的锺摆晃动着，

一次阅读，始于并终止于寂寞。

倘若，有幸再绕于湖水的彼岸，我会说

 ——平躺你的躯体吧，如镜子，

照大千世界的同时

也请照照我。

◎墙

深灰色傍晚的天幕，容纳着

五月所有的飞行。从树林中释放一种秘密的记忆，

再小跑几圈，沿曾经开花的小径。宇宙的情绪

使人震撼，使人寻觅蜘蛛的丝线而上找到风。

生活向来不缺少线索，如果你有一双确信

可疑的眼睛。模糊的底片远胜于雄辩及事实

树叶的浮力抵抗微尘的浮力？窗户里，人们

看到翩飞的旗帜和标语，你可以想像同样体积的

事物从土里掘出自己半个身体。整个春天的洪水

压在蝴蝶的指尖。如果，我们都能够追赶上时间

松塔卡在顽石缝隙里遂愿拒绝生长。我们只需从

黑暗里，以不同的方式打开同一个抽屉，然后读取

匿名的书信。在树下，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更多时候，你无法拒绝抬头，拒绝选择最佳的角度

向上观赏。这哗哗流淌的白杨林

以存在暗示虚妄。你猜，我们将如何与众神交换空间

与自己交换自己。

◎石头

多少次，陪母亲去河边散步

我看到河水中反光的石头——

它们，同鱼儿一样长满了美丽的鳞片

它们终身依恋着河床

◎街角凤梨

从苦楝树垂枝的街角到宽阔的大街，

从摆放好的桌子板凳到更大的桌子板凳下

行走的人群，我们与他们，谈起爱。

我们谈起爱，在桌子板凳旁坐下，看苦楝树将

枝条缓缓垂向大街，货运老工正把拉来的热带

卸下，我们什么都不必说，也什么都不必做，

无名的上帝高举银刀，饮一口夕阳的金辉，

我们的内刺同时被剔除。我们手握钢刀，

在截面闪过后，像难寻家门，我们难寻伤口，

腹中的甘甜被持续反刍。

◎停留

临近黄昏

幽暗的小街口，光正以若干方式一一呈现

站在河边
，眺望一座高楼的窗台

细绳上拴紧着易碎的风铃

一个人正用灵魂，去描述一个眼神

诠释爱及被爱，城市的余温中

的士司机，载走客人，享受着自己的速度与安静

等候公共汽车的人，因为错过晚班而奋力的追赶

我知道，我见证着这些奇迹，我不可能真正成为它的一部分

对面，大街即将灯火通明，那些佩戴着红色、黄色

安全帽的女工，从布满安全网的工地   

大步走出来

她们低着头，含着微笑，就像踩着城市偌大的头部

腰部和腹部

◎戏剧

介于有意义与无意义之间。草儿拉长了脖子

竖起耳朵像竖起竖琴，任凭晚风，轻轻拨弄

夜的底部众人将柴火拾起，誓要熄灭月光

他们向各处疯狂旋转的中心投掷弹丸

他们，点燃并高举火把

他们的眼睛浸润在或反射着湖水的幽蓝

他们的孤独即是一株植物的孤独。

草地上箭已在弦上，袖口里秘密掩藏

假寐，独舞，绅士的微笑与腹中

尚未消化的晚餐，物质让世界模糊成背影。

我已做尽我能做之事，至于天真

似乎是一种奢侈的快感，最后

当星星制造起晕眩的场景

竟无人感到胆怯，我转身踢开天堂的大门

接着，按了按，那忽然开启又关闭的灯盏。

◎白蜡树

描述这个暮秋，我关心的白蜡树

灰褐色的小枝在门前低垂

浅沟纵裂有绿撤退的痕迹

每天的日子躲在每天必经的路旁

每天的日子躲着久了就啜饮雨前沙沙的向声

它们心底无名的波动

在虚空的遮掩下紧随暮秋往深处走

我散养的四肢纤细，绒毛都秉持信念

向着暮秋的方向递去大片的梧桐

白蜡叶打开门前的小气候

向正翻阅着我的生活寄予青黄参半的信笺

几个月后，会出现一个融化残雪的普通早晨

会有本质突兀的枝桠断然一跃而出

那时我不敢再轻易谈及

那将要成为我身体某块局部的东西

那块局部的东西，我虽亲身发现却仍百般犹疑

◎穿越，这条河流

硕大的平原上田野在丰收

面对这条河流

我忽然想到花开

和那爬上枯瘦枝干的紫藤萝

替濒死的事物，在人世间招摇

紫藤是瀑布

是一条河，流向远方

在目光难以触及的独自疼着

不管是静止还是回流

掩饰不住的黑终会将它吞没

如纸包不住火

我抓一抔黄土投向硕大的平原

命运在穿越这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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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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