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勃朗特诗10首
我不会哭泣，因为绚烂的夏日
终有一天会归于颓丧；
因为无论如何，再幸福的故事——
最终都会以坟墓收场！
我已厌倦那痛苦的滋味，
它只让寒冬更加难捱；
也不愿再看那灵魂枯萎，
长年陷于死一般绝望的悲哀。
所以，当你死去，
若我碰巧落下一颗泪滴，
那只是我的灵魂在叹息，
想与你同去，长眠不起。
那光芒深藏在我心底，
向来不为人知；
但它的光辉从未熄灭——任阴影翻涌稠密，
它的柔光却不可压抑，
洒满这阴沉的斗室。
终日在幽暗的道路上独行
难道我就不曾难受？
在我周围，可怜之人发出谄媚的声音，
抑或为绝望的生活咆哮呻吟，
人人都有着疯狂的舌头；——
不幸将他们连在一起，
他们凄楚的笑容有如嗟叹；
他们的疯狂日渐令我歇斯底里，
在我眼前扭曲了幸福，
把它变作哀痛与苦难！
于是我站这里，既沐浴天堂的日照，
又身临地狱的烈火；
我的心灵饮下那混合的曲调，
六翼天使的歌声掺杂着魔鬼的哀号；
此刻只有我的灵魂自己知道
它究竟承载了什么！
如同风暴搅动，
在海面上掀乱了和风一阵；
那暖风吹拂，悄然消融
冬日草地上的冰雪封冻；
哦不：还有什么能像你这般情浓，
我贴心的抚慰之人？
请你再多说几句，
平复我愤懑的心情；
等狂野的心变得温驯善意，
你不必再找寻别的痕迹，
只需让我用脸上的泪滴
来表明我感激的心！
若要祈祷，那么世间仅剩
一句祷词尚能让我开口，
那便是：“让我清净，
给我自由！”
是的，当我飞逝的年华已近黄昏，
这便是我唯一所求；
愿我拥有无拘无束的灵魂，
无论生死，勇敢承受。
紫色的石楠有种魔力，
那忧郁太过强烈悲情。
紫罗兰的气息芬芳馥郁，
但香气却不能振奋人心。
树枝空荡，阳光清冷，
太阳是多么、多么难得一见——
天空失却了它金色的四境，
大地遗落了它青翠的衣衫。
浮冰在溪上顺流漂荡，
投下沉沉的阴影；
远处的山丘和谷地好像，
披挂着寒雾轻轻——
风铃草不再令我着迷，
石楠失去了它的绚丽，
此刻，在山下的谷地，
紫罗兰也不再芳香甜蜜。
我虽然为石楠伤感，
但好在与它相隔遥远。
我知道眼泪将是多么难掩，
若我看见它今日的笑靥。
木上的瘿是如此害羞，
藏在覆满青苔的石缝里头；
它有沁人的香气和露湿的眼眸，
但那不是我呜咽的理由。
我牵挂的是那纤细却庄严的茎，
是那花朵泛着银光的靛青。
那花蕾藏在翠绿的叶鞘中心，
闪烁着蓝宝石一般的晶莹。
是这些在我心间注入，
那镇静而舒缓的咒语，
它若能让我泪流如注，
也就能抚慰我的心绪。
我为它们哭泣，沉闷的冬日，
将我们长久地分离。
我在渴望中流泪——尤其是
当我不觉走上草木枯萎的河堤。
若是寒冷，
阴沉的天空便会降下光芒，
把一抹转瞬即逝的光明，
投向那堵潮湿黑暗的墙。
我多么向往，多么渴望，
那繁花似锦的时节到来，
让我远离那消逝的光亮，
为家乡的田野致哀——
我静静地坐着冥想——
轻风掀动我的发梢
向我诉说天堂是多么辉煌
沉睡的大地是多么美好
这些我早已知晓
无须它来呢喃
但它仍窃窃私语
“那森林是多么黑暗！——
“浓密的枝叶听了我的低吟
婆娑起舞，胜似梦境，
它们那数不清的声音
仿佛无不充满灵性”
我说：“消停些吧，歌手，
你恳切的声音纵然动听
但别以为它美妙的节奏
有力量触动我的心灵——
“去跟芬芳的花朵嬉戏，
去抚弄小树柔嫩的枝叶——
但别来拨动我人类的情绪，
就让它自由地宣泄”
那位流浪者却不肯离去，
它的亲吻反而更加温暖——
“噢，来吧，”它的叹息如此甜蜜
“我会征服你，即使你不情愿——
“难道你我不是童年的玩伴？
难道我不曾爱你久长？
长如你对黑夜的爱恋，
那阒寂总鼓动我歌唱。
“等你停止了心跳，
长眠在教堂的墓地，
我将有无尽的时间去哀悼，
你也将拥有无尽的孤寂——”
参天大树弯下腰来，
沉重的积雪压在赤裸的枝头。
风暴正迅速地到来，
而我，还不能走。
我头上是层云翻涌，
我脚下的荒地没有尽头。
但任何苦闷都无法将我撼动，
我不能，也决不会走。
*
我会到来，当你心伤，
独自躺在幽暗的房间。
当白天狂浪的欢笑业已消亡，
愉快的微笑也被流放，
不敌傍晚忧郁的清寒。
我会到来，当内心（真实）的情感，
占据公正的绝对支配，
当我悄然将你感染，
而悲伤加剧、快乐凝滞不前，
我会载着你的灵魂远走高飞。
听，就是现在，你已来到
一生中最庄严的时刻。
你难道不觉得灵魂之中，
有异样的情感翻涌。
那是强大力量的先导，
我的使者。
*
我本想敲击天堂的琴键，
那旋律恍如你与幸福的再现。
我本想唤起那醉人的歌章，
但歌词却在舌尖无声地消亡。
于是我明白那圣洁的旋律，
再也无法诉说欢愉，
再然后，我感受到……
你的心灵总在
幽暗的未知地带游走；
快让它停止无谓的徘徊——
回来与我厮守——
我知道我山中的清风
仍能让你陶醉安心——
我知道你爱我的艳阳当空
尽管你恣意任性——
当黄昏渗入白昼，
占据了夏日的天空，
我看见你的灵魂，
扭曲在偶像崇拜之中。
我时刻注视着你——
我知道我有力的支配——
和强大的魔力，
能驱散你的伤悲——
世间凡人心中少有
如此强烈的渴望，
但也无人会去奢求，
胜过你那人间的天堂——
就让我用风儿将你轻抚——
就让我成为你的挚友——
既然你身旁无人祝福，
就请回来与我厮守——
噢，我心中的上帝，
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神明，
生命在我体内憩息，
因为我的力量，源自你不朽的生命。
那千百种信条皆为虚妄，
纵使曾打动人心，也必属无谓；
如此无用，像枯萎的芥草一样，
抑或虚浮的泡沫之于无边的海水。
它们妄图动摇的人，
如此笃信你的无限，
如此坚决地锚定，
你岿然的不朽之岩。
你的灵魂博爱广大，
为永恒的岁月注入活力。
它自上而下地弥漫、孵化，
它改变、维系、消融、创造和抚育。
就算地球与月球都已不再，
纵使恒星与宇宙消亡，
你仍会独自存在，
包罗世间万象。
那里没有“死亡”的立足之地，
没有一粒原子会在他的淫威下荒废，
因为你就是生命与呼吸，
永远没有什么能将你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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