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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妙海:武家庄的竹帘

郝妙海 太原道 2020-10-10

几天前一个下午,下班回到武家庄老年公寓。与几个路遇的老年朋友打过招呼后,乘电梯上到1号公寓楼的9层。电梯门一开,忽觉眼前一亮,原来隔壁任中义、宋玉花老两口正在电梯间摆开阵势打竹帘。望着那四条腿的长凳、细长光滑的竹篾、橙色的棉线,以及那一溜缠了棉线,吊在长凳两侧的沉甸甸的瓷“蛋蛋”,还有老两口对头坐着,全神贯注续竹篾、翻线绳的样子,我竟然愣住了: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老家在晋阳湖畔,旧日,民房的门都是对开木板门,朝里开。天冷时,条件好点的人家,会在门外侧另安个风门,朝外开。条件差点的人家,则挂个布门帘以御寒。天气渐渐热起来时,则全部摘掉风门或布帘,改挂竹帘,以防夏秋蚊蝇进屋骚扰。由于旧日家家户户门上都要挂竹帘,一个专门打竹帘的手艺人行业便应运而生。每年的初夏季节,这些人便肩扛一个条凳似的支架,支架两端携挂着长短不一的竹篾,线绳和拴绕线绳的“蛋蛋”,边吆喝“打竹帘来!”边走街串巷揽活。如有村民答喳,在问好尺寸,谈妥价格以后,他们便找个阴凉地方,放稳支架。先在支架上放一块长短正好,上面均匀打了眼的一寸多宽的竹(木)板,拴好线蛋。然后坐在支架一侧,一手续竹篾,一手翻线蛋。只见线蛋来回飞,帘子便越来越长,看得人眼花缭乱。好像用不了一个时辰,一架竹帘便打好了。



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家的日子都不宽泛,因而,打下一挂竹帘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舍不得扔掉。隔上一两年,折开洗洗竹子,换些线绳,打好再用。尽管打竹帘的年年夏天都会来村里转悠,但一般农户家翻修旧竹帘却大都是自己进行。打竹帘,一个很关键的用具,当地人叫“打帘子蛋蛋”。这个蛋蛋是缠绕线绳用的,打帘子时吊在支架或条凳两侧,必须有一定的重量,才能保证线绳勒得紧,帘子平展。而且来回一直翻动,线绳还不能脱落。由于我们村与西山的冶峪村很近,而冶峪村是个传统的烧瓷器的村子。当年,村中有与冶峪村沾亲带故的村民,都可以很容易地从他们村瓷窑上找来那种烧缸烧瓮时的埑快来用。这种烧过的垫块形似旧日的棉线滾,两端大,中间细,重量合适,十分好用。准备当年翻修竹帘的人家,会早早买几把棉线,然后四五股拼成大约三个帘长的长度,从中一分为二分别缠绕到两个蛋蛋上。没有蛋蛋的人家,可预先从邻居家借来。自己打竹帘,只需一条长板凳,并不佔用多大的地方,屋里屋外都行,一人即可操作。有些人家摆好架式后,只利用工余时间抽空打一会,一张帘子打个半月十天是常有的事。



小时候,一听见家中要打竹帘,便会很高兴。除了觉着跟大人们续竹子,翻蛋蛋挺有趣外,还在于顶替下来的旧竹棍可用来玩一个我们叫作“挑眉毛”的游戏。由于顶替下来的竹篾经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早已没有了油性,我们会用双手拇指指甲比住,齐齐折断成三寸来长的小竹棍。玩时,几个孩子凑到一起,每人各拿一定数量的竹棍出来,会合到一块。然后用“手心手背”或“猜更起”决出顺序。第一个玩的孩子,用一隻手将全部竹棍擒住,将手抬到一定高度并将竹棍竖直,然后松手,竹棍便一齐落地。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凡落地后单独散开的竹棍,便归玩家所有。而且允许这个孩子取一根竹棍,将那些叠压交叉的竹棍一一挑开。只要不触动其它竹棍,则挑离的这根竹棍,也归玩家所有。这个过程,就叫“挑眉毛”。而只要挑的过程中触动了第二根竹棍,则由下一个孩子来玩。由于这个游戏比拚的是眼力和细心,而且趣味丛生,十分受孩子们的喜爱。


到上世纪80年代,市售的竹帘全成了机织的,专门打竹帘的手艺人便不见了。而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竹帘坏了自己翻新的人家也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各种样式,各种构造的塑料帘越来越多,市售的竹子编织的帘子还有,但档次却越来越高,普通的竹帘已很少见了。今年,是我们村老年人住进集体公寓楼的第一个夏天。早早的,好多老人的门上便安上了儿女们网购的各种门帘。任中义夫妇别出心裁自己打竹帘,更多的是一种怀旧情结。也多亏了同楼层的郭连生,雷秀儿夫妇还保存着打帘子的蛋蛋并贡献出了足够一挂帘子用的竹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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