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有真意
—————《说剑楼文集》读后
韩倚云
我初知王亚平先生,是读到老诗人刘征的《新风集》序:“星汉、杨逸明、王亚平三位诗人自选作品若干合为一集,命名曰《新风集》……星汉豪放,逸明清健,亚平骚雅。诗坛上存在着一个‘三友派’(臧克家、程光锐和我),他们可算得‘新三友’,后来居上。”。虽是老诗人的胸襟与豁达,但也是事实。虽未谋面,却已从亚平先生诗文中“相识”。后认真的拜读先生《说剑楼诗词》,“每观其文,想其人德”(钟荣《诗品》)。再读许多评论,令我对先生有了更立体的认识。如其才华横溢,寻常小事、春感秋愁皆入诗中;如其诗风骚雅,对琴筝、对月轮便生无限诗情;如其爱好广泛,博学多才,“诗文书画韵无穷,贵能深造求其通。”(《石韵轩主篆刻歌》);如其侠气正派,低调沉稳;如其敏感多情,“情天谁补痴和爱,恨海难填死与生。”(王亚平《鹧鸪天●遂昌汤显祖纪念馆》)。笔者读先生之诗词及理论,受惠良多之余,仅就其“诗中真意”略陈浅见一二。
“真者,所以受命于天,自然不可易也。”(《庄子·渔父》)“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庄子·刻意》)自是少有波澜,任真自得。亚平先生自然的观念,直接继承了老子“道法自然”的自然天道论,是“自己如此。”(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
左一:杨逸明,中:星汉,右一:王亚平
一 文字相知最有恩
言为心声,文字的交流是最真纯的心灵的沟通。“一时人物汇苏门,文字相知最有恩。曲水流觞成故事,华灯碍月属西园。”(周啸天《题倚云手绘<西园雅集图>》)周老师此作,虽为题图,却也表达了因诗词而相知的古今诗人群体。
得机会交流时,先生已是古稀之年,并以隐逸诗人自居。我所读到的亚平先生,应是历经世事沧桑并删去浮华后,立体透明的真诗人、真学者。“都把壮怀歌烈士,谁知纯粹是童心。”“焚馀诗稿时相寄,寄向滇云山外山”(《古稀畅想八首至赴<说剑楼文集>研讨会诸同道》,在节气上,已过了立冬。“雪后寒云去不还,遥山与我两宽闲,天留真意君知否,障眼浮华已尽删。”(韩倚云《大寒日闲题》)拙作乃一时之感,却令我更深刻的感受到,亚平先生的淡定与平静。繁华删尽后,留下的是简明的真意与真心。
二 是深度的透明、立体的透明
诗写得平淡从容,是深度的透明、立体的透明, “至于旧诗,我喜欢陶渊明、王维,他们的诗有深刻的透明,其感触如玉。李白写的诗,可以说只有平面的透明,而陶、王却有立体的透明”(郭沫若《女神》。所谓“深度的透明”“立体的透明”主要是指诗人的感情能与大自然融而为一。深谙西南田园风情,亚平先生自有其神妙独到之处,对于田园诗的理解,更深刻些。他融入自然,隐于蒙自,深入生活,体察细微。“而‘自然’到底指什么呢?其实自然并不是大多数人理解的单纯的大自然,而是人应该回到人自身。人从注重利的时候就开始了异化,因为名缰利锁的诱惑而使人远离了自然本真,迷失了真正的自我。陶渊明给予我们的最有价值的启示就是写田园诗能让我们净化心灵,淡定平和,拒绝异化,找回人的自然属性。”“所谓归向自然,就是让诗走向人自身而不迷失自我。田园诗能让人类清醒。陶渊明所追求的人格独立自由,心境淡定平和”“以苏东坡为代表的宋代文人真是太聪明了,最终达到了大隐隐于市的境界。”(王亚平《田园三说》)。这是先生对陶渊明诗的评价,我个人认为,由于当时生产力水平所限,一切农作物靠天收,“民以食为天”仍然是当时的第一需求,物质决定精神,陶渊明的境界达不到真正的自由。而这一段话,用来评价亚平先生的田园诗,似更确切!
“但观色香味,难造道之极。兼论壶与水,可期有所获。壶容江海深,水涌千秋碧。有容德乃大,天地人合一。品茶性有别,分流儒道佛。佛空道归无,儒品独重德。亦别亦相通,和美是其则。”(王亚平《茶经》)
茶的特性与人之秉性融为一体,对茶之体味,已达到了道的层面,真正做到天地人合一,所谓:情之深处淡如水,心与云天竞自由。
“蒹葭秋水梦缠绵,咫尺天涯眼望穿。一寸相思灰一寸,痴情都付一声鹃。”(王亚平《情人树》
寄情于树,把自己与树融而为一,树耶?人耶?
“知妙有,悟真空,须臾细雨刹那风。回眸忽见听经石,上有诗题一叶枫。”(王亚平《鹧鸪天●过武陵香山寺》
寄情于山,眼见为空,心存为实也。
三 洗练冲淡而又富哲思
亚平先生的诗句富有哲思,或许与他离尘归隐相关,将超脱逸趣与人格境界熔铸进诗歌,内蕴风骨而外无纤尘,于平淡中深入读者之心。拈出先生谈理诗几首:一曰“武陵深处无今古,道在桃花深处藏。”(王亚平《鹧鸪天●昆明至黔江机上作》)二曰“云埋啼血三年碧,梦觉流光一刹那”(王亚平《鹧鸪天●中秋夜读桃花源记》)三曰“遥望河汉波千叠,犹挂秦时月一轮。”(王亚平《鹧鸪天●武陵源中秋步月》)皆为知道之言也。这些不饰雕琢的词句不仅有一份淡然旷达的真性情,更蕴含着诗人心在田园、乐在田园、超脱俗世的哲思与逸趣。
冲淡深邃,出语自然。是一种“非着力”的自然而至的作诗过程,人与诗高度统一。诗作浑然天成,无意而自得妙诗,创作时炼成妙句而不留痕迹。真正绝妙的诗句并非日月锤炼所得,而是在无意作诗的状态下写出的。
如。“金鼓寒挝第一关,海天万里看雕盘。登楼诗思辉煌甚,上有双轮日月悬。”(王亚平《山海关一》)
双悬日月是所见时的自然现象,又可引申,发人深思!
再如,“棹歌一曲破秋寒,风雨潇潇逐逝川。彼岸迷茫似相识,细看不是旧江山。”(王亚平《乌苏里江》)
结句,言浅而意深,出语自然。
我认为,艺术的最高境界不是热烈,而是淡然,不是高昂,而是平静,亚平先生的大作已达淡定的境界。
四 在“梦”与“真”中碰撞出诗情
“因超现实而盖世,前有《离骚》、《九歌》,后有《阿房宫赋》、《岳阳楼记》。杜牧未见阿房宫,范仲淹未登岳阳楼,而其大作皆能精光四射,启人遐思。由此可见,超现实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能力,也是人类的一种大智慧。”(王亚平《田园三说》)
这是先生对古人田园诗作的观点,也说明了先生创作的方向。所谓“超现实”就是“梦”,“梦”是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境界。说“梦”是艺术中不可缺少的思维方式,但不能离“真”太远,“理”是解梦的归宿,也是论事的目的。离开了追梦与思理,诗的价值也是有限的。
“探春直上白云中,笑指桃花人面夕阳红。”(《虞美人 桃花山》)“桃花人面”,乃当时真景,诗人由此联想到古人,“探春直上白云”,是诗人之梦想。在亦真亦梦中,把诗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今宵人在潇湘岸。听涛声、洞庭湖上,屡惊栖雁。勿恋岳阳楼边景,料峭春寒弥漫。”(王亚平《风敲竹 雪夜》
“人在潇湘岸”是“梦”,“雪夜”是“真”,在梦与真中,表达了雪夜的刻骨相思之情。
总之,“自然”概念连结了亚平先生的人格、创作、诗风,这三个层面的内涵环环相扣,涵容丰富,形成了淡然的诗句。先生的“自然”已延伸出新的人格自然涵义,具有超现实的“真意”,欲辨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