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的春雨
窗外漆黑
不放心把雨独自关在外边
雨打着一把黑伞
把星空都遮住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她还没走过这个春天的夜路
雨在雨中寻找什么
雨的脚步很轻
三更半夜还走个不停
梦里觉得雨在敲我的窗
我问雨能否在我的梦里躲一躲
夜里外面很凉
我听到了残冬倒塌的声音
我站在湖边
看那湖里的冰正在溶化
阳光的脚
已把说的顶层践踏得高低不平
有的地方竟出现了断崖
断崖边站着许多细小的冰凌
冰凌在不断地产生
又在不断地倒塌
碰在一起发出极悦耳的脆响
仿佛一百个高脚杯在轻轻地碰撞
我惊奇地站在湖边的阳光里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美妙的声音
第一次听到这残冬倒塌的声音
画笔
我用羊毫笔
画出宁静的草原
遍野的羊群
我的一只狼毫笔
悄悄地靠近宣纸
偷偷在狞笑
诗中我看到开花的故乡
故乡
不断住进诗中
是回不到故乡的夜晚
每读一遍涂鸦的诗句
就好像又回一次故乡
把故乡的老屋
一栋一栋搬进诗行
把故乡的阡陌
一段一段装进诗囊
我就像筑巢的燕子
衔着诗的毛草和春泥
在梦的巢边张望
许多年后
我会在诗中
看到开满鲜花的故乡
纳鞋底儿的母亲
——写给母亲的回忆
一根火柴
擦着生活的边缘
点燃了母亲的目光
夜晚摇曳的油灯下
母亲手里的针线
像门缝中的风
将布鞋的千层底穿透
“哎哟”一声
母亲指肚上的一个血珠儿
晕染成了一半儿桃花
在白花旗的鞋底儿上
浸血的手指
含在母亲嘴里吮了一下
接着挑了挑灯芯
手中的麻线绳
又继续在夜晚穿行
一炕的小眼睛
像倦游的萤火
陆续熄灭了灯盏
母亲双唇用力
刺啦的拉拽
把小村的蛙声
连同犬吠声
齐刷刷的
勒进了品字形的鞋花间。
回音壁
故乡是座回音壁
我喊他一声
他喊我一生
世界
只有故乡喊声那么大
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过年
把旧心思翻出
糊个纸灯笼
贴上儿时的梦
挑在手中
公园一阵疯耍
蜡烛倒了
把冬天的夜晚
烧个窟隆
午睡的池塘
一池的莲悄悄地睡了
一池的睡莲
在一个午间
作了一池的梦
岸边的小船
系着缆绳
我多想
划着小船
到池里
载一船梦回来
从小到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么多含苞待放的梦呢
可我又舍不得
打扰这些香甜的梦
就像舍不得打扰
女儿熟睡的微笑
我要告诉岸边的知了
别噪
我要叮嘱
空中的燕子
别来点水
我要请求
风儿暂不要吹
让这午间的池塘睡吧
别弄醒
这一池透着香气的梦
我坐在岸边
感觉这一池的梦
爬上了连衣裙角
我想
回家以后
这裙子也不要洗了
就让这些梦和裙子一起折叠在
我的箱子里
我轻轻地起身
悄悄地在池边行走
我想知道
这一池梦的宽度
并亲自用脚步
丈量它的长度
我想为这午睡的梦
在我心里
打造一个像匡
观海钓
我约上黄昏
领着一条小河
来看海
到了海才发现
黄昏已经不见了
黑色的海岸
拥挤着几个巨大的
黑礁石
黑色的风
卷着黑色的浪花
撞击黑礁石
发出黑色的涛声
黑礁石上面
几个黑色的人影
持着
黑色的海竿
垂钓黑色的海
星星似淘洗后
落在盆外的几粒小米
垂钓者
凭着几粒星光
撞响海竿的铃铛
来判断
大海是否上钩
我怯怯地望着
不敢靠近
钓者的身边
生怕那长长的鱼竿
错钩了饵
这个想法
让北戴河的夜晚
心惊肉跳
故乡还在唤我的乳名
故乡记住了我的乳名
三十年后的今天
我仍能听见
她的呼唤
我曾经带着我的乳名
和那小得如我童年的小河
一起玩耍
累了
就拿那条大堤作枕
美美地睡上一觉
回家晚了
常常
害得我家屋顶的炊烟
四处张望
上大学那年
一方开花的油菜地
作了我的围巾
故乡对我说
她只有这个了
离开故乡许多年了
我的儿子
也像故乡童年小河那么大了
但只要我回到故乡
就能听到
玉米地里
油菜花间
有人
把我的乳名呼唤
天堂的经卷
夕阳走到圣山的脚下
将一座寺庙的影子
投在了那条金色的小河边
一行行细碎的云彩
书写在橙黄的天空
一个僧人的背影
立在山口
像是在阅读
天堂的经卷
整个黄昏都回响着晚课的声音
月亮和陆续落座的星子
高山和栖息在树桠上的鸟儿
江河和睁着眼睛的鱼
都在倾听
经卷渐渐地卷起
但晚课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