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gure | 小河：逆流而上
这是 Figure 的第 60 支 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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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音乐人，原名何国锋，1975年出生，1995年来到北京，1999年组建「美好药店」乐队，担任主唱，2002年发行个人专辑《飞的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2005年「美好药店」独立制作发行首张专辑《请给我放大一张表妹的照片》。
8月，北京某艺术区，Figure来小河的工作室拍摄，工作室不好找，转了一大圈，一扇隐蔽的大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小河本人。
小河原名何国锋，叫小河是因为何国锋觉得没有人是可以很简单的被定义的，总是像河水，变成无法预知的形状。
小河当过兵，音乐启蒙来自自己的大哥，听过的第一场演出是大哥唱齐秦的《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那时候他上小学五年级，眼前是一个穿军装的帅小伙弹着红棉吉他，全家人都有很好的音乐天赋。
喜欢小河的人也喜欢在文章里说，小河修仙，小河世外高人，小河先锋艺术家，让小河被这层难以接近的粉丝滤镜挡着，人又清瘦，头发几乎全白，演出现场又那么的捉摸不透。所以，见到他之前，我很担心功课没做足，话说不利索，被他赶出去。
我问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接受过其他短视频媒体的采访，他说，之前有很多人来找他聊过，他听了听，觉得对方对他也没什么了解，就作罢了。这加深了我的恐惧。
坐下之后，我想到之前看到一张照片，他和万晓利去邓丽君墓前放下一束花，话题就从邓丽君聊起来。小河说邓丽君是自己的女神，说起人的孤独和自由，说起婚姻，说起爱，说起的每件事情好像都很平常，但每一个答案都很远。他说孤独是因为人的内心没法安静下来，说遇到事情放不下的是因为提不起，没有人一生都在选择做有把握的事。
小河一点不可怕，强调自己也是普通人，也心平气和过日子，也自己做饭，也有同事，也跟家门口卖烧饼的老板很熟，也跟我们聊聊北京的物价和房价。
听到很多人说，小河以前不是现在这样，他自己说，以前喝多了就闹，朋友当中流传着很多关于他醉酒的笑话，后来戒烟、戒酒、吃素、信佛，人也慢慢变了，但到了演出的时候，那个台上的何国峰还是没有收敛的意思。
9月，上海，美好药店五年以来的第一次演出，小河、郭龙、张玮玮、张蔚、叶鹏罡先后到达位于共和新路的一间排练室。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你能看到这支叫做美好药店的乐队在眼前排练，4天后，还会看到他们的演出。
1996年，小河组建了美好药店，即使在今天看来，这仍然是非常前卫的一支乐队，如果你没听过他们的音乐，有一篇文章很好的总结了他们的风格——《二十年前小河组建的美好药店乐队，听起来像一个荒诞瘆人的黑色笑话》。问到小河为什么选择五年后在上海重新碰头，他说也没什么，就是主办方找到他，他就应了下来，演出开始之前，我看着他们换上一身自己定制的白色演出服走了出来，五个中年人像孩子一样走在草地里，中国只有一支乐队是这么演出的，以前没有，以后我想也没有。
去年一年，小河都在做他的回响行动，在不同城市里邀请听众一起参与录音，只有参与的人能得到这张唱片，每次现场录音都是独一无二的效果，对他来说，出场费再多，粉丝再多，都不如唱歌当下的愉悦有价值，那种感觉无可替代。
小河曾经想过把这些项目向商业化推动，但最终还是没有。比起周云蓬和万晓利，小河在做的事情可能让他自己的商业价值越来越低，能够听到他音乐的人也有可能越来越少，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是音乐以外的东西了。
介绍我来采访小河的朋友说，小河是他心里对生活最后的念想。小河也说，他身边有很多朋友，日子过的不错，每年带全家人出去旅旅游，发发朋友圈，他一看，也觉得挺不错，反过来，那些朋友觉得生命里还有这么个人，真的为了理想过了一生，综合来看可能算不上幸福，但心里总觉得小河是他们的一个念想。
小河希望自己这样的人越多越好，活的不现实一点、理想化一点，丰富一下人类的样本，只做很靠谱的事情，人类样本也太单调了。如果有人生来就注定是做一件事的，那小河可能是比我们都更早一些看清楚这些的人。
在我们坐下来听完小河说话之后，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都说过相同的话。生命或许一文不值，但既然活着，有个念想可真好。
自 述｜ 小 河 ｜▼
当兵前我把我大哥的吉他拿走了，想继承一下，就像一把枪一样
我大哥也是当兵的，他是80年代的人。他的那个年代其实正好是齐秦那个时代，而且那时候大街上也流行穿喇叭裤，拎着录音机的那些人，就是路边吉他队什么的。那时候还有一个电影叫《路边吉他队》，就是那个年代，部队好多这种弹吉他的。我小的时候有一年，我大哥回来，带着一把吉他，直接就把我震撼了，然后给我弹齐秦的歌。
我看的第一场现场演出就是我大哥的《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我大哥抱着一把红棉吉他，真的，那个鸡皮疙瘩起的哗哗的，整首歌鸡皮疙瘩就没下去。
现在听歌起鸡皮疙瘩的时候应该少了吧，基本上没有了吧？我那时候上五年级还是几年级，有一个穿绿军装的帅小伙在你面前弹起吉他唱狼，真的把我震撼了。然后他还有录音机关键是，也有磁带，狼一、狼二、狼三，三盘，那个相当于是像他的盛典一样，放在那，感觉感觉整个屋子里就发光。
我有一年回家探亲的时候，把我大哥的吉他拿走了，因为那把吉他是我大哥当兵的时候弹的，所以我想继承一下，就像一把枪一样，我就把它背到部队去了。
我大哥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工人，然后肚子也大了，每天上班，回来喝点，出去打打牌，这样的生活。
当完兵以后想，这辈子我就弹琴了
我当完兵以后想，本来也是应该回去分配工作了，也就要变成一个工人。因为当时当兵的时候，家里人都那样想的。
但是我是弹琴真是着魔了，打死我也不回去，就是说这辈子我也弹琴，不回去当工人。但是父母特别反对，不理解就说怎么去做这个，不是正经职业。那个时候就说这不是正经职业，就是说一定当工人，然后铁饭碗。
你看每个时代的这些词，可能过了以后，这些词都已经不太重要。其实大部分中国的这种二三线城市都是这样的，那个年代都是这样的观念。在90年代初，还是想让你去找一个固定的工作，有一个铁饭碗才算是正当职业，其他的都不是正当职业，但是我是非常冒失的，而且我就非要来北京，除了回去看爸妈，基本上就没有再回去过。
刚开始来北京的时候（挺苦的）那几年，以前的采访经常会挖这种血泪史，就是说一点很苦的，但是确实是苦，然后就觉得没脸回去，也不想让家人知道你苦。家人知道你苦的话肯定就担心你，你就觉得不应该让家知道，等稍微好点了才敢回去，等生活上自给自足了，不用过那么苦的日子。
但是父母看这孩子真的是喜欢做这件事情，而且是很坚定的做，其实慢慢的就接受了这件事情。所以我觉得这个其实是挺重要的，如果你真想做一件事的话，就是一定要做，因为其实有些人反对你是因为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做这件事情，或者他认为你不适合做这个事情，但是当你不动摇的时候，我觉得哪怕是你的朋友亲人，他们还是会支持你的。
作为一个生命，就是要超出来那个靠谱、有保障的东西
人们（通常）会选择（做有把握的事情），但他们做的就是有把握的事情吗？其实这个我觉得，我们人简单可以分成两种，比如有一种人就是他都做有把握的事，然后另外一种人他敢于做可能没有把握的事，但是他想好了，而且他真的觉得他愿意做这件事情。
但是其实在我的观念里，每个人都会选择做没有把握的事的。它绝对不是这类人只做有把握的，这类人只做没有把握的事，或者这类人一半一半，其实都不是的。应该是在一个人身上他都会有。有时候选择做有把握的事，有时候选择做没有把握的事。
其实当我们做一些有把握事的时候，我们可能会给人的感受会有两种：一个就是说，这个人太现实了，另外一个就是说，这个人靠谱，反之也是这样的。当我们做没有把握的事的时候，有些人会说：这个人勇敢，这个人敢于去探索、创新，然后另外一些人就会认为：这个人疯了，这个人不靠谱。
其实在我的生命当中，我觉得我是属于那种敢于尝试创新的人，我对于这样子的生命状态也是比较向往的，而且我也赞同人们拥有一点点这样子的（想法）。这个东西可能会让很多人会觉得不靠谱、不务实或者是异想天开。但是你如果已经觉得现在的安全是一个束缚了，比如很多人生活很好了，很多孩子家里也不缺钱，但是他非要去做一些可能偷偷摸摸的事情，有的人生活很幸福，情感生活很稳定，但是他非得做一些觉得刺激的事情，为什么？他其实是已经不需要那个安全了。所以就还是看你的需要，你在每一刻需要是什么。
但是我觉得（做没把握的事情）这恰恰是生命的一个状态，就是生命的一个可爱和积极的一面。我觉得是好玩的一面，特别珍贵的。作为一个生命我觉得都应该有一点这样的精神，就是要超出来那个靠谱、有保障的东西，要敢于超出一点。从有记忆到现在我是有这样一方面倾向的。所以这个就很影响我做音乐。
邓丽君在我眼里是女神，她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我喜欢邓丽君，我的喜欢我觉得跟很多人的喜欢差不多吧。因为我觉得说偶像的话稍微有点过，但是她就像一个跟你还是很陌生很远的人，不像窦唯，跟你还是有那种，感觉是一个时空、一个时代的这样，所以邓丽君就是那种感觉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一个，说白了也可能不太容易去得到的一个东西。
她是一个我觉得所有人都会觉得特别好、特别珍贵（的人），但是你没办法期冀的，因为那个特殊的时代还有她自己本身的经历，你很难去跟她一样的，或者跟她能达到一个级别的。就像你现在再有名、再牛的这种摇滚乐，你想赶超猫王这个都是基本上不太可能的。所以像邓丽君，用那个词就可以了，女神级的就可以了。
在筠园，有能踩响的石质钢琴。小河(左)邀请万晓利：咱俩合奏一曲。他左手擎一枝献给邓丽君的玫瑰，右手则提着一瓶56度的台湾高粱酒。
我觉得没有人不孤独，所以我们问邓丽君孤不孤独？她肯定孤独。而且我觉得越受关注的人是越孤独的。你知道孤独并不是说你旁边有人，孤独是你没有办法安静。你一个人的时候一定安静不下来，因为你害怕一个人，所以你内心里一直在向往赶紧摆脱这个，所以你内心里是不安静的。
我不满意我现在的状态，但是我可以接受
我不满意我现在的状态，但是我可以接受。我现在的状态就是我可以正视我的不满意，不满意就是说我还有进步的空间，我还有提升的空间，但是我真的得慢慢来，一点点来。因为你的时间是有限的，你不可能一下子学习那么多东西，或者做那么多件事。
我觉得我有好多要学习的东西，好多要去进步的，好多要去探索的，所以其实我对自己是不满意的。
我现在还是每天7点钟起床，但是有时候起床太早了也会打瞌睡，打瞌睡的时候我就特别讨厌自己，我说你怎么这么不精进，又打瞌睡。但是你讨厌他有时候也没办法，让他睡会儿，他是一个有机的，他是一个生命体，他自己需要调节，你不能强来，有时候没办法。
你不可能做到一个完全自由的状态
你在生活方面，你不可能做到一个完全的自由的状态，因为不光是你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父母、亲人，有朋友，我们工作室还有两个同事。所以你不可能太自由。再说就是经济上，你经济上也不可能说完全的是一种自由的状态，我没有那么多钱，我只能说，还能过、还能生活而已，所以这个其实就是不自由的。
但有的时候，你恰恰会觉得身边有朋友，有亲人，有同事，才会觉得好幸福，因为有他们你才能感觉很自由，因为大家能互相协作、分担，你才能有一点点自由。
在创作上相对来说我还是自由的，就唯一在这点上，自己想去创作什么就创作什么。而且本身作为这个音乐，是也能用音乐来维持自己的生计，所以相对来说还是有很大的自由空间，你完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虽然我会给电影、戏剧这些去做配乐，因为这个东西是要跟别人协作的，协作的时候要跟别人去沟通，没有说完全自由。
其实会跟我一些很多年的朋友相比，现在也都有联系，也能看见他们每天的生活状态，跟你的这种状态是不一样的。但是我觉得有时候挺好的。你试想一下如果他的生命当中还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去为了自己的理想过一生这样子的，可能看上去逍遥，但是并不幸福。他们会觉得太苦了，也赚不了太多钱，也成不了明星，又不像他们。挣点钱，到处去玩，吃好吃的，整天朋友圈发大龙虾，要不然就是在欧洲、澳大利亚拍个照片什么的，是有区别的。
但是我觉得可能像我这样子的他们的朋友，恰恰是他们生命当中一个很特别的一个，会丰富他们的生命。他们会说真的有这样的人过了一辈子。
所以我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多一点，活的不现实一点、理想一点，丰富这个世界人类的样本。不一定在这个时代，非得所有人都很靠谱，只做很靠谱的事，只做务实的事情，人类的样本也太单调了。
至少你提起来你觉得人类太没意思了，还不如很多小动物可爱。所以其实我会觉得，有时候想一想，还是真的有必要坚持下去。
第三个自由就是类似于解脱一样的自由，这个就是大的，我觉得基本上是不能放弃的，可能是最重要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其实是特别重要的一个东西，也就是你的内心是否真的自在，所以那个其实是另外一个自由了，那个东西只能是很长的很长的去努力。
城南草木生 & 杨嘉熙｜文
城南草木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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