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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8南京大学卞东波

卞东波 书目文献 2020-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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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

——028南京大学卞东波


 

编者按:2019年《文献》杂志第3期推出“文献学青年谈”专栏(文献学青年谈[]文献学青年谈[二]),广受学界关注;11月23-24日,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召开了“2019年中国古典文献学新生代研讨会”,海内外数十位青年学者汇聚一堂,回顾“文献学”历史,畅谈现状,展望前景,碰撞出很多有益的学术火花。为了让更多的读者尤其是在校年轻学生了解“文献学”,借鉴前人读书治学方法,甚或主动地报考学习“文献学”专业,“书目文献”公众号推出“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专栏。此次参与采访调查的青年学者有数十位之多,主要来自高校、古籍收藏机构和相关出版社及期刊编辑部,他们或讲学于各大高校文献学课堂,或终日摩挲古籍,或矻矻于古籍整理出版和最新研究成果的揭示,均是从自身角度深入浅出地讲述他们眼中的“文献学”。所设问题仅为框架,有些阐述在框架之外,受访者根据心得梳理逻辑层次。本号推送时不作结构调整,仅对明显错误进行订正。感谢在百忙之中支持本次“专栏”的各位老师!
记得关注“书目文献”,陆续推送的青年学者中,或许就有你现在或未来的导师哦!
前期框架设计和邀约人员,得到石祥、董岑仕等老师的具体帮助!特此说明。
 
南江涛谨按
2020-4-23


个人介绍
 
卞东波,1978年生,1996—2006年就读于南京大学,并获文学学士、文学硕士、文学博士学位,现为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兴趣主要集中于中国古代文学、域外汉籍、海外汉学。著有《唐宋千家联珠诗格校证》(凤凰出版社,2007),《南宋诗选与宋代诗学考论》(中华书局,2009),《宋代诗话与诗学文献研究》(中华书局,2013),《域外汉籍与宋代文学研究》(中华书局,2017),《风月同天:中国与东亚》(合著,江苏人民出版社,2017),《域外稽古录:东亚汉籍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综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编著《日本汉籍图录》(合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寒山诗日本古注本丛刊》(凤凰出版社,2017),《朱子感兴诗中日韩古注本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中国文集日本古注本丛刊》(合编,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0)。译有《中国美学问题》(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中国古典文学的新视镜:晚近北美汉学论文选译》(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中国古典文学与文本的新阐释:海外汉学论文新集》(安徽教育出版社,2019),《知我者:中唐时期的友谊与文学》(合译,中西书局,2020)等。

 
1.  文献学是一个冷门学科,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门学问的?是主动报考还是调剂?谈一谈您对“文献学”的最初印象,现在的理解有没有变化?

上大学之前,我比较喜欢外国文学,想当一名作家,于是报考大学时填报的第一志愿就是南京大学中文系。考入南大后,恰逢学校从文史哲三系本科生中选录第二届文科强化班学生,遂有幸进入20多年前南大文科的一个“特区”。刚进入文科强化班,我就接触到了文献学。在课程设计上,文科强化班非常强调对原典的阅读,而且我们要同时学习文史哲三系的核心课,所以从大一开始,我们就陆续修习了“史学名著导读”“古代文学名著导读”“哲学名著导读”“海外汉学研究”(英文)“欧洲历史文献导读”(英文)等课程,都是读第一手的原典文献。后来又修习了比较长时间的“古代汉语”“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通史”“中国哲学史”等课程,还专门上了武秀成教授开设的“校雠学”。因为程千帆先生的影响,南大特别重视校雠之学,到了硕士生、博士生阶段,仍然要继续学习古典文献学,授课的老师都非常强调文献学的重要性,经过老师们严格的学术训练后,自我感觉受益无穷。

因为我在中学时代也喜欢古代文史,所以本科阶段接触文献学之后,并没有觉得枯燥乏味。业师张伯伟先生当时是文科强化班的班主任,记得一入学,伯伟师就给我们开列了大概20种的阅读书目,其中就有俞樾的《古书疑义举例》。一开始我也不习惯看没有标点的繁体竖排的古籍,经过大学四年的训练之后才逐渐适应。到目前为止,个人对文献学的理解并无太大变化,我的专业是中国古代文学,几乎天天与文献学打交道,所以我仍然认为文献学是研究古代文学的基础。当然也有一些重要的认识转变,即从前理解的“文献”仅是中国古典文献,而现在我觉得还应当包括域外用汉字著成的文献,即所谓的“域外汉籍”或“东亚汉籍”,以及海外汉学文献。

 
2.  毕业后又从事文献学研究和教学,您觉得涉古专业本科生学习“文献学”课程的必要性是什么?

博士毕业后,我长期承担南大文学院本科生核心课程“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学工作,在经过多轮教学之后,我有点不想再继续教这门课,因为课上讲的很多内容并非我个人的研究心得,而是参考了很多他人的说法,或是借用教科书的话语体系。非常遗憾的是,在我从事教学工作后,南大中文系的传统课程“古代文学名著导读”从课程体系中消失了,学生只能通过文学史的学习来接触原典,这其实是一件比较可怕的事。我自己越讲文学史越觉得索然寡味,以为还是回到古典文献本身比较踏实,应该通过阅读原典来真切地了解文学史的肌理与层次。所以,我后来在南大文学院开设了“陶渊明研究”“寒山诗研究”“苏东坡研究”三门选修课,上课方式就是一首首地精读陶渊明诗、寒山诗、苏轼诗,使用的也是很“笨”的方法——标点、校勘、笺释尚未被整理过的古典文献。通过这些课程,教同学们阅读繁体竖排的影印古籍,甚至是古钞本,同时学习版本、校勘、注释等文献学技能(包括系年、汇校、集注、集评等)。涉古专业的本科生学习文献学非常必要,这是通向学术研究的必由之路,也是将来从事更精深研究的基础。

 
3.  您的研究方向是偏向历史文献学还是文学文献学?又或者说偏重目录、校雠和版本的哪个具体方面?请重点谈一下您在这个领域的治学心得?

我主要从事文学文献的整理与研究。在研究过程中,对目录、校雠和版本学都有所接触,比如我刚刚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朱子感兴诗中日韩古注本集成》就附录了朱子《斋居感兴二十首》在中日韩三国目录中的著录,利用了中国刻本、和刻本、日本写本、朝鲜本等多种版本,也使用了对校、本校、他校、理校等校勘方法。不过,我对目录、校勘和版本之学并没有专门的研究。目前,我正在从事域外汉籍的整理与研究。域外汉籍汗牛充栋,刚接触时也有漫无头绪之感,这时就需要目录学来打来阿里巴巴宝藏的大门。一般我到海外图书馆第一件事就是到工具书阅览室看馆藏目录,以及书架上陈列的其他图书馆的目录。关于这一点,日本各大学的图书馆做得比较好,很多都编有本馆所藏的汉籍目录,其他的一些公立、私立图书馆,如国立国会图书馆、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静嘉堂文库、尊经阁文库、蓬左文库等都亦有非常厚重的汉籍目录。有学者正在组织编纂北美各个大学东亚图书馆的古籍目录,现在已经出版了耶鲁大学、俄亥俄州立大学、杜克大学图书馆等图书馆的中文古籍目录,而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东亚图书馆所藏的中文善本都有详细的书志,这为我们的学术研究提供了极大便利。

版本学是我目前接触最多的学问。因为研究域外汉籍的缘故,我比较关注中国古代文集的域外版本,包括和刻本、日本写本、朝鲜本、安南本汉籍。很多中国古代文集的域外版本具有不可替代性,换言之,就是这些典籍仅有域外版本存世,或者以域外版本为最佳。好友金程宇教授编纂的《和刻本中国古逸书丛刊》中就收录了很多这方面的文献。最近,凤凰出版社约我影印和点校南宋曾原一所著的《选诗演义》,该书就是唯一存世的宋代《文选》注释书,但在中国已经失传,仅有一部朝鲜古活字本藏于名古屋蓬左文库。现存最早的苏轼《和陶诗》集注本——蔡正孙的《精刊补注东坡和陶诗话》也仅有朝鲜版残卷存于韩国。即使有些典籍有中国的刊本存世,但仍以域外的版本为优。如南宋魏庆之所编的诗话总集《诗人玉屑》,中国现存的传本从宋本到明清本,全部是20卷,而域外的日韩刊本则是21卷,我们现在读到的点校本就是王国维参校日本宽永本而成,但王国维可能没有见到最早的21卷本,即五山版《诗人玉屑》以及以此为基础翻刻的朝鲜本,五山版、朝鲜本对于重新厘清《诗人玉屑》的文本非常重要,这也是我正在从事的工作。

再如,陈与义是宋代著名诗人,被列为江西诗派“一祖三宗”之一,元代所刻的《须溪先生评点简斋诗集》保存了陈与义诗集的简斋手定本、武冈本、闽本等已经失传的宋本信息,还有胡穉注以及佚名的“增注”,又有刘辰翁、“中斋”的评点,这部书整合了汇校、集注、集评等古典文献整理的现代元素,很是重要。本书最早的刊本是元刻本,为陆心源所藏,但我亲自到静嘉堂文库寻访后,发现元本已佚,幸有朝鲜本、和刻本传世,国内的点校本参考了北大所藏的和刻本,但没有人利用过和刻本的底本,即朝鲜本,而朝鲜本才是价值最大的版本。举这么多例子,无非是想说明一点,即使研究古代文学,也切不可忽视版本学,而且要特别关注中国典籍的域外版本。如果我们忽视这些版本的存在,有时就会错失很多美妙的文学风景。


 
4.  有人说“文献学”是个基本工具,算不上单独的“学科”,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如果是“工具”,是否应该有更广泛的应用?是“学科”,主要研究对象是什么?是否有瓶颈和走出困境的思路?

“文献学”是学术研究的“利器”(比“基本工具”更确切,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任何从事古典研究的学者都不会否认的,没有文献学的基础,着手学术研究必然不能行稳致远,反之,扎实的文献学基础则是学术事业更上一层楼的保证。

若问“文献学”算不算单独的“学科”,这不禁让我想起法国年鉴学派历史学家马克·布洛赫的名著《历史学家的技艺》,这本书又名《为历史学辩护》,现在我们又到了“为文献学辩护”的时刻。布洛赫说:“即使历史学不具备任何促使行动的功能,它也有充分的理由跻身于值得我们为之努力的科学之列。它不是一个支离破碎、难以阐释的学科,而是一门分类适度、日益言之成理的科学。”(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页12)我们完全可以把上文的“历史学”替换为“文献学”。“文献学”当然可被视为独立的“学科”,从其内在规定性和外在延展性而言,文献学都有其学科的属性和特质。

我的专业并非文献学,对文献学也没有什么研究。就我个人的看法,文献学的学科属性是由以下内容奠定的。首先,文献学有明确的研究对象、基本的研究史料、多样的研究方法,更有悠久的学术史;其次,文献学囊括或旁涉版本、目录、校勘、典藏、文字、音韵、训诂、辑佚等多种传统的学问,有丰富的学术内涵;再次,从广度来说,文献学可以分为文学文献学、历史文献学、哲学文献学、法律文献学、医学文献学、宗教文献学、通俗文献学等,并可以与写本学、古文书学、印刷史等学科门类互通;另外,从时间来看,也可以分为古典文献学和现代文献学;从国别来看,还可以分为中国文献学与国外文献学,“域外汉籍”也可归入文献学的范畴。文献学研究的对象很具体,即书于纸简、竹帛、甲骨、金石之上的文字。

文献学研究虽有瓶颈,但前景广阔。瓶颈主要表现在研究对象越发琐碎,形成所谓饾饤之学;研究方法越来越单一,比如我以前写过好几篇关于《全宋诗》辑佚的文章,无非是从域外汉籍中辑出一些宋人佚诗,虽略有补苴之功,但这种辑佚之法偶尔为之即可;研究的层次也有待提升,大部分文献学论文是就文献论文献,如果能够发掘出文献背后的文化史意义则善莫大焉。布洛赫在《历史学家的技艺》中说:“由于没有明确的目的,人们就可能老是在那些深奥冷僻又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做文章,不冷不热的博学游戏无非是虚掷光阴,把手段当目的,为考据而考据简直是在浪费精力。”(页66)其言虽然不是在批评文献学研究者,但我们似乎应该引以为戒。同时,此语也在提示我们,在从事文献研究时,应该有“明确的目的”,即鲜明的问题意识。在研究中国古典文献时,有时还存在着视野不够开阔的问题。如果我们将关注文献的眼光扩大到整个东亚汉籍,那么就会发现东亚汉籍研究可以丰富、深化我们很多传统的认知。比如,我前段时间在研究“假传”,中国从《毛颖传》以降有大量的假传文献,具有“以史为戏”的游戏性,但如果我们阅读朝鲜半岛汉籍、日本汉籍的话,那么从中也可以发现为数甚多的假传文献,甚至还有专门的“假传集”。这时我们应该从总体上观照“假传”这种文献,仔细分疏中日韩三国假传的同与异及其背后的文学文化史意义。

文献学要走出困境,除了走内涵式发展的道路,即对传统的版本、目录、校勘之学进行深入地开掘与提升之外,可能还需要向外拓展,具体而言就是文献学可与思想史、社会史、书籍史等学科互动,将文化史的视阈到投射文献学之上,形成跨学科研究或文献文化史的研究;另一个就是引入“域外汉籍”的视角,即将中国古典文献学放到整个东亚汉籍的脉络中加以审视,譬如中国有悠久的目录学传统,其实朝鲜半岛古代也有众多的汉籍目录(参见张师伯伟所编的《朝鲜时代书目丛刊》,中华书局2004年版),同时日本也有强大的书志学传统(参见长泽规矩也、阿部隆一编《日本书目大成》,汲古书院1979年版;庆应义塾大学附属研究所斯道文库编《江户时代书林出版书籍目录集成》,井上书房 1962年版),那么我们研究目录学时,是否应该充分考虑东亚三国目录学的共同属性与不同特质?关于以上两点,下文还会谈到。

我相信,只要肯下苦功夫、肯坐冷板凳,文献学必然会焕然出勃勃生机。文献不是冰冷的文字材料,文献也会思想。


5.  结合自身的求学和教学,“文献学”的研究生培养上与其他学科有何不同,一般做些什么具体学术训练?他们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基本素质?您对学生们有何期待?

南京大学文学院研究生教学中教授文献学有着长久的传统。中央大学时期,刘国钧、汪辟疆先生就曾讲授目录学,汪辟疆先生还著有《目录学研究》。程千帆先生晚年移砚南大后,在南大开设了校雠学课程,本课程迄今未断,已经延续了40多年。程千帆、徐有富先生合著的《校雠广义》是我院研究生的必读书,武秀成教授给研究生开设的“文献学的理论与方法”“古籍校勘研究”都是硕博士生的必修课。南京大学古典文献专业和古代文学专业虽是两个不同的专业,但因为特殊的因缘,南大“两古”专业其实是一体的,密不可分,两个专业的研究生也学习同样的课目。南大“两古”专业的课程非常丰富,先后开设过佛教文献、道教文献、术数文献、石刻文献、目录学、校勘学、唐代文学文献、宋代文学文献、通俗文学文献、域外汉籍史料学等课程。
我院古典文献学教学的一个重要特色就是重实践,很多文献学课程就是直接在南大图书馆古籍部上的,与其抽象地讲文献学理论,不如让学生亲自翻阅古籍。除此之外,与本科生教学一样,仍然强调原典阅读,重视对原始文献的标点、校勘、笺注、集评和阐释。修读“两古”专业的研究生首先要具备“文献学意识”,如在论文写作时,不能随便乱用版本;同时也要懂得“文献学方法”,比如说到一本古籍,就要知道如何可以找到这本书,如何找到不同版本,并判断版本的优劣,这就牵涉到目录学、版本学的方法了。这些方法最好在本科生阶段就已经获取,不要等到研究生阶段才开始学习。
我本人对学生的期待是,给学生一部没有标点的古籍,学生能够在一段时间内很顺利地将其正确标点,并作详细而规范的校勘,最后再完成一篇精深的学术性前言来研究该书。
 
6.  “文献学”专业的学生就业情况如何?论文发表难度?主要的就业方向是什么?

虽然我没有具体了解过学生就业的情况,但南大文献学专业的研究生就业情况总体还是好的。南大本科没有文献学专业,文献学专业的研究生就业渠道比较宽广,有的成为公务员,有的成为中小学教师,有的成为出版社编辑,还有进入媒体领域的,也有不少同学选择深造,或负笈海外(如南大文献学专业研究生就有被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系录取为博士生的),或在国内继续读博。

有关文献学的论文发表普遍较难,想在所谓C刊上发表更是难上加难。这主要是文献学的研究对象比较冷门,征引率较低,同时文章选题可能也比较细琐,不受编辑青睐。但学术界对文献学依然比较认可的,有不少文献学的专门刊物,如《文献》《古典文献研究》《历史文献研究》《中国典籍与文化》《中国典籍与文化论丛》《域外汉籍研究集刊》,另外像《文学遗产》《文史》《中华文史论丛》等著名刊物也都发表文献学论文。所以只要文章好、有深度,发表的机会一定是有的。

 
7.  请您谈一谈对文献学前景的展望,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哪些方面会引起更多关注?

就前景而言,文献学不可能一下子成为火爆的专业,实际上,如果文献学像金融学、经济学那样热门可能也是不正常的现象,因为文献学呼唤的是甘于寂寞、自我边缘化、能够坐冷板凳(可能永远也吃不上冷猪头肉)的精神气质;但文献学永远不会衰落,更不会消亡,所谓“惟殷先人,有典有册”,只要“典册”还在,作为“典册”守护者、传承者的文献学学者就一定有“发潜德之幽光”的机会。

关于文献学的发展,我想以南京大学的文献学研究为例来加以说明。一是文献文化史的研究范式,程章灿教授主持了“中国古代文献文化史”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已经深耕十年,即将在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系列成果。具体的理念,赵益教授在《从文献史、书籍史到文献文化史》(《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一文中已详细阐述,这里不复多言。

文献文化史研究也有助于我们回应海外汉学家对“文献学”的疑问。相对于中国学者强调文献的稳定性与确定性,海外汉学家近年来也提出了一些问题。宇文所安教授在一篇小文章《关于“文献学”》中说:“中国的文献学和考证学是传统文学史的仆人。它们所提出来的问题,都是文学史家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哪个文本是最好的文本?作者是谁?典出何处?何时所写?怎样把它放回到创作时的历史语境里进行考量?”(载傅刚主编《中国古典文献的阅读与理解——中美学者“黉门对话”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页13)随后,他对这些问题进行了解构性的思考,他认为,很多中国古典文献其实是不稳定的,许多“知识”都是“来自缺乏历史主义精神的后设观点”:“对中国文献学、考证学和历史学最具有破坏性的力量,恐怕正是所有人都视为理所当然、未经检视的‘知识’。”宇文所安教授关注的不仅是“文献学”的问题,也无法用传统的文献学知识来回答,他提出的其实是文献文化史的问题,牵涉到文献生成、传播、变异、增殖等方面。如果将文献看作是“活”的,并引入文献文化史的视角,或许可以回答宇文教授的问题。

另一个是业师张伯伟教授努力推动的域外汉籍研究。很多人可能认为,域外汉籍无非就是从域外发掘一些新材料而已,至多有拾遗补阙之功,其实并不尽然。个人觉得,域外汉籍中有大量的、未经充分认识的珍稀文献,其提出的新问题、实践的新方法皆有助于中国古典学的重建,同时可以丰富、加强传统的中国古典文献学研究。关于这些问题,我在新著《域外稽古录:东亚汉籍与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综论》有所探讨。再如,我的专业研究方向是中国古代文学,近年来经常听到有一些学者、学生说,现在古代文学研究的空间越来越小了,可以做的课题越来越少。这当然不是事实,但也反映了某种学界普遍的焦虑。但是,若研究者把视野扩大到东亚古代汉文学,便会发现等待你的将是海量的新文献,以及众多值得钻研的新课题。


综上所述,我认为文献文化史和域外汉籍研究在将来可能会得到更多的关注。
 
8.  请您推荐一种“文献学”的必读书,简要地介绍一下内容及您的阅读体会。
 

我推荐程千帆、徐有富先生的《校雠广义》,本书是有志于学习古典文献者都应该读的书。本书分为“版本编”“校勘编”“目录编”“典藏编”四编,先有齐鲁书社版,又有河北教育出版社《程千帆全集》版,2020年中华书局又出版了修订本。该书是在程先生、徐先生授课讲义的基础上编写成书的,所以读起来非常清楚明白,同时本书也有很强的实践性,不是纸上谈兵,而是传授具体的校雠学方法。大家可能会发现,南大“两古”专业老师出版的著作,书前一般都是用“目次”,而很少用“目录”。因为受到程先生的教导,南大的学者都知道“目次”和“目录”是不同的。

这几年,我一直致力于编纂《中国文集日本古注本丛刊》一书,除了影印之外,我们还要给收入的每本书撰写详细的解题,关于解题或叙录的写法,各个学者操作起来,或有不同。《校雠广义·目录编》第二章第三节专门讲到“书的叙录”,说到叙录的写法云:“综述体提要除条其篇目外,大致包括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谈该书的校雠情况。……第二部分介绍书的作者。……第三部分内容是评介书的内容。”这个总结简洁明了,而且操作性很强,对我们写作《中国文集日本古注本丛刊》的解题有非常大的指导作用。《校雠广义》体大思精,我们在阅读四编中的每一编时,都可以得到丰富的教益。

以上所言,皆为个人粗浅、不成熟的看法,请大家多多批评指教。


专栏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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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2山东大学姚文昌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3江西科技师范大学陈绪平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4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孙显斌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5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图书馆刘明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6上海师范大学王贺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7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马艳超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8浙江大学出版社王荣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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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0香港中文大学潘铭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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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0苏州博物馆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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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4南京大学张宗友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5暨南大学王京州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6同济大学赵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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