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里,家喻户晓的名字太多。
乌镇、周庄、西塘、同里……诗意的名字之下,总是难以分出差别的白墙黛瓦、斑驳石桥,寂静深巷。
看得多了,很多人会觉得江南水乡似乎不过如此。
南浔古镇 图源:花花
但是南浔和其他江南古镇不太一样,虽然也有小桥流水人家,但若是把它当做普通的江南水乡来看,来这里只是在流水边逛一逛,那你很可能会错过真正的宝藏。
“南宋以来,园林之胜,首推四州,即湖、杭、苏、 扬,而以湖州、杭州为尤,然湖州园林,实荟萃于南浔,以一镇之地,而拥有五园,皆为巨构,实江南所仅见。”
与其说它是水乡,不如说它是“富商豪宅博物馆”,南浔最美的东西都不在街面,而是深藏在这些家宅之中,藏在那些灰瓦白墙之后。
图源:禹涵
一个南浔古镇,六处国保单位,究竟有着怎样的传奇故事?
南浔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700年前的东晋时期。不过,南浔正式建镇,还得追溯到宋朝。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地域规划变动,在宋朝,建镇需要达成两个条件:一是人口尚未能成县,二是大量商品交易的税收之地,可见,郡县被归为“州府”,主要是由于其所赋。“其人虽不设郡县,但其所赋,则为镇,或受其管治。”如果说前朝设镇的主要原因是在于军事防御,而在宋朝更多的是因为经济,作为镇的主管官员称为镇监,而宋朝有些镇监官的主要职责就是收税。不过,南浔的经济发展为何如此繁荣呢?这还得从浔溪村和南林村说起。浔溪最初非地名而是河名,因为浔溪有利于农田水利和交通运输,早期就有人口在这里生存繁衍,从事农业生产活动,随着农业的发展又渐渐形成了一定规模的村落,因地处浔溪之滨,故名浔溪村。与浔溪不同,南林村的起源是因为寺庙。吴越王钱弘椒在五代后周时期建造了南林寺,有了寺庙就有了香火,香火相继,村以寺名,便成了南林村。董说《花矶随笔》曾言:“南林者,寺古名”。浔溪村地处水路交通要冲,商业日渐繁荣不难想象;而南林村因寺庙的存在,吸引大量百姓前来进香朝拜,繁华的庙会带动了商业的兴盛,也成为了行商做贾的荟萃之地。当宋高宗南渡建都临安后,中原沦落金人之手再加上战争剧烈,南宋国库空虚,亟需解决军需和维持国家机构费用,不得不加重对江南地区的征敛。而此时的浔溪村和南林村不仅市场繁荣,人口也超越了普通的村落,于是在南宋淳祐末年(1252年),取南林之“南”字和浔溪之“浔”字,将两村合并为南浔镇,从此设官建镇课税。
南浔古镇 图源/摄图网
至此,“南浔”一名正式出现,它的经济地位于宋朝时便得到了官方认可,从此纳入国家行政管辖的范畴。发展至明朝时期,南浔镇已是“阅鳞次烟火万家”,一跃成为江浙有名的商业都会。甚至在清代末年,随着在列强入侵、战争迭起、许多商业市镇由盛转衰,位于浙江北部的南浔不仅没有一起衰落,反而“异军突起”。不仅镇上的实业家多达百余人,更有“江浙一座城,不及南浔半个镇”的传言。南浔所在的湖州是中国古代重要蚕丝产地,在明朝时期,南浔的村民们不仅培育出了优良的蚕种,并且改进缫丝工艺和操作技巧,生产出了具有“细、圆、匀、坚、白、净、柔、韧”等特色的辑里丝,名扬全国。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后,上海被辟为通商口岸,成为中西文化互撞的最前沿。而丝绸又是外国需求的大宗,此时的南浔不仅临近上海,并且两地之间水运发达,运费低廉,因此南浔的丝商将生丝运往上海出售就非常具有优势,再加上质量上乘,颇受欢迎,南浔的辑里丝一度占上海出口总量的一半。聪慧的南浔人凭借名甲天下的“辑里湖丝”,从家乡的青石板路走向上海滩,与洋人做生意,涌现了一批巨富大贾。然而在腐败的清王朝统治下,洋商控制着生丝的出口量和价格,生丝市场起伏不定,风险极大。南浔的商人敏锐的抓住了机遇——经济结构变革。为了规避风险,浔商大多开始多样化经营,除生丝业之外,还投资盐业、典业、地产等传统产业。在经济结构变革的影响下,也参与机器缫丝业、铁路公司、印染厂、造纸厂、电灯公司等近代产业建设,以预防可能出现的商业风险。有趣的是,伴随着百姓财富的迅速增长,南浔出现了“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的说法。所谓“象”“牛”“狗”,是以这三种动物身躯之大小来比喻丝商财富之多少。财产达千万两白银以上者称为“象”,五百万两以上不过千万者的称为“牛”,其在一百万两白银以上不达五百万者的则称之为“狗”。比如四象之首的刘镛,他白手起家,从到盐、丝并举到多项产业运营,刘镛的资产从几十万增长到2000万两白银,相当于现在约60亿。而当时的清政府的年收入不过7000万两白银,刘镛的身家基本相当于清政府国库年收入的三分之一。南浔之富,只此几可敌国。随着身家的积累,南浔的人们也将眼光投向了自己的身边——南浔古镇的建设发展潮流,来了。一般而言,中国近代的经商群体在发达后多热衷于回乡大兴土木,修建别具一格的私家园林和规模庞大的宅第。然而,南浔毕竟与一般的江南古镇所不同。这些大部分在上海经商的南浔商人们见识了西方的建筑文化和生活方式,开始琢磨家乡建设之时,便将这些颇为“新奇”的潮流一并带回。他们不仅将大量财富带回小镇,更是将我国传统造园技艺与欧式建筑风格巧妙融合,建造了一批中西合壁的江南宅第和园林。小莲庄是晚清南浔“四象”之首光禄大夫刘镛(非刘罗锅)的私家花园,因慕元末湖州籍大书画家赵孟頫所建莲花庄之名,故称小莲庄。它始建于1885年,后经祖孙三代四十年的经营,由其孙刘承干于1924年全面建成,共占地27亩,分为内外两园和刘氏家祠。首富的园林自是非同一般,仅外院就拥有十亩的荷花池,回环曲折的走廊、形式精美的挺桥、别具一格的退修小榭……颇有雅致的氛围。然而在一片黑瓦白墙中格外醒目的,是一栋充满法国风情的中西合璧建筑——东升阁。东升阁又称“小姐楼”,是刘氏女眷的闺阁。小姐楼的外墙使用的是红砖,搭配有百叶窗、欧式柱式及围栏,建筑内部也采用简洁的欧式风格,充满浪漫情调。令人惊喜的是,这种西式建筑融入并没有扎眼,反而在相互融合中形成了一道别样的风采。张石铭旧宅,又名懿德堂,其主人张石铭是南浔“四象”之一张颂贤的长孙,也是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的堂兄,一位富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儒商。张石铭旧宅的大门修的朴实无华,然而潜藏在小桥流水之上、粉墙黛瓦之后却有一座令人惊叹的欧式建筑——西洋舞厅。西洋舞厅坐北朝南,是张石铭宴请文人名流,举办舞会之所,是南浔古镇又一处典型的中西合璧建筑。舞厅外的券形门窗采用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形式,柱式混合多立克、克林斯等古希腊柱式风格。进入大厅内部,舞厅的地面铺设法国地砖,舞池两侧放置壁炉,楼上阳台采用了法国路易时期的铁花栏杆,其中浮雕图案则是综合了欧式忍冬草叶和中国葡萄叶、牡丹花做装饰……这些无不体现出欧洲十八世纪的建筑装饰风格。舞厅后还设有休息室和化妆室,如此充满异国情调的私家舞厅,难以想象在当年曾是怎样一番繁荣景象。南浔最大的欧式建筑藏在南东街一僻静处——刘氏梯号,当地人俗称“红房子”,这里是南浔“四象”之首富刘镛的三子刘安泩的居处。走进门是一栋中式庭院,乌黑柱廊,朱格窗棂,有着传统大户人家的气派和庄重,然而穿过走廊往后走,有一栋富丽堂皇的橘红色建筑展现在眼前。大宅高达恢宏,墙体用红砖砌成,窗格上安装着色彩绮丽的进口玻璃,对面则是西式花园,充溢着西欧的浪漫气息。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清丽质朴的江南传统古镇,却有着与大都市并驾齐驱的现代意识,传统的江南厅堂与精美的欧式建筑竟在这里浑然一体,向世人展现着百年前江南小镇上中西合璧的独特风貌和智慧及那段精彩纷呈的历史云烟。或许商业的繁盛是南浔的底色,但南浔最耀眼的一笔永远是它的文化底蕴,这不仅仅体现在建筑上,也在家风的传承上。中国有这样一句俗语:“富不过三代”,然而这句话放在南浔人身上却不那么合适,除了第一代创业人的经商致富,他们的后世子孙仍延续着传奇,这其中的财富密码在于——家风传承。当你跨进南浔的一座座名门宅第,抬头凝视着一座座砖雕门楼,除了刻有寓意深远、造型生动、工艺精湛的图案,还有醒目的题词。如民国元老张静江故居的“世守西铭”“有容乃大”,近代儒商名士张石铭旧居的“世德作求”“蓝田毓秀”,近代著名书画收藏家庞莱臣的“世泽遗安”“厚德载福”……这些题词,往往寄托了主人的思想理念、人生追求,也是对家庭和后代的企盼、训导及警示。出生于贫苦之家的刘镛并没有怎么读过书,但他意识到读书对一个家族非常重要,留下“行善积德,读书明理”的家训,至刘家第二代刘锦藻已是“进士商人”,第三代代表人物刘承干,更是把老太爷“后代要多读书”的家训继承并发扬光大,成了南北闻名的大藏书家,建造嘉业藏书楼。南浔不仅富商云集,而且这些发迹的富商都有着自己严苛的门规家风。不怕富商有钱,就怕他们在教育上也大下狠手。富庶至如此,依然重视学识,以读书为高。这些家风多存的宅门,让南浔这座小镇不仅富庶,而且有着浓厚的人文底味。
南浔,太湖之滨,一个小镇于此发迹天下,它懂文,懂商,懂传承,懂生活,懂收敛,懂大义。
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在一本书的序言里写道:中国历史如果离开了湖州、湖州人,很多重大的事件,都不可能完成。
在这片时常被人们忽视的土地上,还有多少影响了世界的传奇?这个初冬,让我们和沧浪老师一起前往湖州,在山与水的交界中,见到不一样的江南传奇。招聘、投稿、合作编辑|艺旅文化 明明后台回复关键词即刻获取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