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舟山群岛战事：详说上海“二六大轰炸”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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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景漫谈朝鲜战争的爆发、升级、抗美援朝的来龙去脉（连载1）

19495月27日，解放军攻入上海。

饶漱石、陈毅和粟裕。

题记：如果在时间与空间的纵深展开，无疑，历史往往就是充满逻辑性、趣味性和故事性的哲学。我们可以为此进行深思，从容沉淀我们的思想和生命。

本文为我前几日在上海旅途构思、写作。

谨以此文，感谢上海朋友们盛情，问好诸君冬安。

【全文7000余字，大约阅读30分钟】

1949年5月，刘邓二野主力沿浙赣线战略展开，三野第7兵团主力进军浙东宁波、温州等地，两翼掩护解放军三野发起上海战役。

上海战役为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的一次相对独立、规模最大的攻城战役。

5月12日，三野以第9兵团于平湖、金山卫、奉贤、南汇及松江、青浦等地，以第10兵团于昆山、太仓、嘉定、浏河等地，向上海市区及吴淞口发起钳击，战至5月27日，国军大势已去，败走海上，解放军完全占领上海。

上海战役历时16天，解放军在几乎没有动用重武器的前提下，击溃国军中央军体系的最后残余的汤恩伯集群，于欧美等多国舆论观察间，完整保全了上海这座世界闻名的大城市，既在军事上获得继续向东南沿海发起攻势的有利态势，同时，解放军在政治、外交上也争取到了国际舆论的中立，甚至支持的声音，为中共建政及恢复和发展上海及华东战后经济创造了有利条件。

因此，在政治、外交和国际关系视角再看上海战役，虽然它的规模远不如辽沈、平津、淮海、渡江这四大战役，但确为国共内战收官阶段的一次极具战略价值、政略价值的战役。

上海战役结束以后，华东残余国军只得加紧向舟山等沿海岛屿及台湾实施撤退。

也就在华东国军总撤退的同时，蒋介石等人既不甘失败，也企图希望以军事手段发起反击，以滞缓解放军攻势，抵消或者削减解放军占领上海的影响。

于是，在汤恩伯等人策划下，国军残部在东南沿海展开了顽强的抵抗。

1949年10月26日，三野第10兵团司令员叶飞、第10兵团第28军代军长萧锋等人指挥金门战役作战失败。

此后，在舟山群岛战事中，三野发起的登步岛作战也遇不利。

这时，因为缺乏海空火力支持，解放军向海上攻击的多次失利，使得在陆战中节节溃败的国军方面得以依靠海、空军相对优势，稳定了一度崩溃在即的东南沿海战局。

1949年秋，解放军登陆作战。

与此同时，随着第一次柏林危机的解决，苏联、美国等操作1949年10月分裂德国，冷战格局下的欧洲局势持续紧张。

就此，东西方阵营对中国东南沿海战局也是极为关注。

国共之战的收官之战，也在政治、外交层面日趋敏感起来。

1949年国党及国民政府败走台湾，带去军队及平民总人口超过150万人，巨额军费和人民生活给台湾带来极大负担，物资匮乏，财政赤字，使得国党及国民政府维持台湾残局十分困难，几欲崩盘。

万般无奈，蒋介石等人只得外交美国，请求美国维持在1948年制订的军援国民政府计划及《1948年援华法》的剩余资金全部用于台湾。

然而，因为中国东南沿海战局备受东西方阵营关注，形势敏感，美国谨慎援助，援助物资堆台湾安全杯水车薪。

台湾军政危机加剧，蒋介石等人为缓解内部矛盾，也就在军事上制订了依靠海、空军优势，以台湾、舟山为基地反攻大陆军事计划。

就此，国军以台湾为基地，开始整编、整训军队，以舟山群岛为前进基地，向大陆展开零星进攻。

舟山群岛为舟山本岛、岱山、长涂、普陀等400余岛屿组成的岛群，位于浙江东北海域、杭州湾及上海东南侧，为长江三角洲及京沪杭地区海上门户。

舟山群岛扼制沪杭往台湾的海路要冲，经过侵华日军、国军长期经营，建有军用机场、港口和海军基地，更兼群岛之间水道复杂，平时以灯塔、浮标引导包括战舰、海轮等大型舰船进出，实为天然的海军基地和军事要塞。

因此，蒋介石等人制定反攻大陆计划，舟山群岛以其位置、地利、设施等优势，成为台湾方面封锁、反制京沪杭地区及长江三角洲的超级军事堡垒，战略价值急遽凸显，为国共高层人物共同瞩目。

也就在1950年元旦前后，舟山防卫司令部以石觉为司令，以前浙江省府主席周岩为副司令，统一指挥舟山岛上陆海空军各部，开始实施《陆海空军保卫舟山群岛联合作战计划》，即“海上以攻为守，陆上寓攻于守”战略，开始旨在封锁东海港口、航线，破坏京沪杭地区稳定的综合作战。

这时，国共军力悬殊，国军残部要想反攻大陆，无疑空谈。

因此，空袭与特工实施特种袭击，成为国军方面反攻大陆的主要方式。

国军空军总司令周至柔（左）与蒋介石。

1950年前后，国军的P-51D“野马”战斗机。

特工作战，规模有限，国军速战速退，影响有限，但却因为作战成本较低，常为国军采用。

甚至于在失去舟山群岛以后，连胡宗南这样的高级将领，也曾化名为秦东昌，亲自就任江浙游击总指挥，以舟山群岛以南的大陈岛为基地，组建总数约7000多人的挺进队，发动了39次对大陆的袭击。

这类袭击，每次作战不过1、200人，胡宗南极为重视，往往都会亲自带队，甚至上岸指挥作战。

闲话，言归正传。

正因为地面特工作战影响有限，故而，蒋介石等人也就更为重视影响更大的空军作战。

抗战结束，国军空军即主要接受了日军留华机场、油库、飞机等，再加上抗战期间得到美援，拥有各型飞机千余架。直至国军败走台湾，拥有较先进的作战飞机超过100架。

这时的国军空军虽然远无法与美国、苏联这类空军大国相比，但是，相比刚刚起步的解放军空军而言，确实有着压倒性优势。

为此，国军频繁以空军对上海及东南沿海地区，展开海上封锁和空袭。

国共内战，手足相残，场景极为惨烈。

其中，在1949年冬季舟山群岛战役期间，受训于苏联空军的国军空军副司令兼参谋长王叔铭即指挥空军，以汽油弹击沉了解放军从大榭岛撤退的大帆船17艘，千余解放军伤员大多罹难大海。

因为东南沿海战线漫长，解放军缺乏防空火力，国军空军得以轻松实现多点突破，进入京沪杭地区纵深，对上海、南京、杭州等地重要目标予以打击。

如此空袭不过1、2月间，京沪杭地区机车大多被炸毁，汽车也是损失惨重，整个京沪杭地区几乎白天已经无法行车。

1950年1月25日，国军空军从舟山起飞12架轰炸机，对上海市军管会接收的江南造船所及十六铺、高昌店、杨树浦、杨家渡等处军工、工业等目标实施轰炸。

其中，国军空军以20余枚重磅航弹轰炸江南造船所，对周边民用目标也造成极大破坏。

遭到重创的上海杨树浦发电厂。

1950年2月6日，国军舟山基地再次组织轰炸机群空袭上海。

这次空袭，既有国军政略、战略方案失误原因，也有国军空军作战失误，战术毛躁等等原因，当时，国军空军既对上海多个目标实施轰炸，也接连轰炸了上海人口稠密地区，炸死、炸伤上海市民、驻军约千余人。

此外，国军空军以15枚重磅炸弹重创美国人所有的上海杨树浦发电厂，遭到美国方面的外交抗议。

杨树浦发电厂为当时上海最大发电厂，因为一台主发电机严重受损，电厂15万千瓦正常负荷迅速下降至零，上海市发电能力随即从25万千瓦下降到4千千瓦，致使上海市区工厂几乎全部停工停产，闹市街区供电中断，电梯悬停，商店关门。

举世瞩目的东方大都市上海，就此沉沦黑暗，世界舆论为之哗然。

这一轰炸事件，史称“二六大轰炸”。

现在回望历史，在国共内战尾声阶段，“二六大轰炸”这一性质极为恶劣的军事行动，可谓国党及国民政府的决策的一大败笔。

不过，在军事上，“二六大轰炸”也暴露了国军舟山群岛基地对上海及华东地区的巨大威胁。

就战略位置和地理而言，舟山群岛犹如航母，停泊外海，直接遏制、威压上海及京沪杭地区，对军事、政治、经济及上海民众生活影响极大。

因而“二六大轰炸”之后，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席、华东局书记饶漱石和上海市长陈毅尤其颇感压力，十分恼火。

当天，他们即下令清肃潜伏上海引导轰炸的特务，同时，将“二六大轰炸”情况报告北京，并请求北京调派空军及防空部队支援，以改变上海及京沪杭防空困境。

饶漱石与陈毅陈述上海情况得到北京重视。

当时，正值中苏最高谈判，周总专门将上海防空问题列入谈判，提请莫斯科在空军和防空方面予以援助。

1950年2月，“二六大轰炸”后的消防员救火现场。

适逢中苏最高会晤、谈判期间，苏联得悉中国方面困难，当即高效决策，从卫戍莫斯科的精锐空军和防空部队里面抽调官兵，以莫斯科军区参谋长巴基斯基中将为司令，编成了一支由空军、探照灯、高射炮、雷达兵等部队组成的援华防空部队。

在这支援华空军里面，苏联以二战的空战精英马卡罗夫上校、帕什科夫上校、谢苗诺夫上校为团长，专门编成了2个歼击机团，1个轰炸机团。

尤其帕什科夫上校的米格-15歼击机团，装备当时世界最为先进的喷气式战斗机，极具战力。

2月16日早晨，距离“二六大轰炸”不过10日，巴基斯基与各援华部队集结于莫斯科中央机场，就此各自登机，沿莫斯科、喀山、斯维尔德洛夫斯克、赤塔、哈尔滨、北京、上海的路线，飞往上海战区。

2月19日，巴基斯基等援华空军及防空部队将领先期抵达上海，受到饶漱石和华东军区陈毅司令员的欢迎。

而后，陈毅主持召开了作战会议，向巴基斯基等援华苏军将领介绍了华东军区防空上海的兵力、装备、部署等，以及上海市城市情况，需要保护的重要的军事、工业、运输、城建等等目标。

2月25日，距离“二六大轰炸”不过20日，苏联援华空军、防空部队陆续抵达上海，开始进行部署和相关设备的安装、调试。

这时，部署上海及京沪杭地区的苏联援华空军，包括有马卡罗夫上校歼击机团的45架拉-11歼击机，谢苗诺夫上校混合轰炸机团的30架图-2 轰炸机和30架伊尔-10轰炸机，以及帕什科夫上校的米格歼击机团的38架米格-15歼击机。

朝鲜战场上的米格-15歼击机。

就飞机性能和飞行员素质，以及空军战略理论及指挥方面，苏联这支援华空军的综合实力已经完全碾压了国军空军。

然而，当时苏联空军及防空部队隐蔽援华，全程严格保密，苏联空军和防空部队身着解放军军服进入上海，完成部署，前后十余日，并没有引起国军舟山基地注意。

这时的国军舟山基地，正背负美国盟友的外交压力，减缓空袭大陆。

原来，“二六大轰炸”之后，鉴于美国方面外交抗议国军空袭美国人所有的上海杨树浦发电厂，轰炸上海人口稠密地区，蒋介石等人不得不下令舟山国军暂缓轰炸上海，而派出才上任的“行政院”政务委员兼外交部长叶公超，出面外交应付美国抗议。

1950年3月23日，舟山国军开始重启空袭上海的军事行动。

然而，舟山国军飞机在杭州湾地区，即被苏联雷达侦查，而后，苏军战机快速升空，将刚刚进入上海市区，正在执行侦查、空袭骚扰的1架P-51飞机击落。

援华苏军首战告捷，但是，舟山国军方面对上海空军及防空情况发生极大变化而毫不知情。

4月2日，舟山群岛国军继续派出2架P-51战机，侦察、袭扰上海市区。

这场空战，毫无悬疑。

因为提前得到预警，援华苏军以米格-15战机升空，在国军2架战机尚未进入上海天空，便在杭州湾主动出击，拦截作战，在电光石火，即击落1架，击伤1架，完成作战。

1948年，美国本土，准备运往中国的P-51战机。

战后，负伤逃跑的国军飞行员将作战情况报告以后，国军方面既无苏军出战的充分证据，也就无法判断苏军具体情况。

因而，在4月18日，舟山国军再派2架P-38战机，绕道东海突然进入上海地区，预备继续侦察、空袭上海。

然而，国军不知，援华苏军当时已经在京沪杭周边部署多处雷达。

因而，国军战机刚刚入境，同样在未及开火、投弹情况下，即被早有准备的苏军战机拦截，围攻。顷刻之间，国军战机1架被当场击落，1架被击伤于返回舟山群岛岱山岛机场附近，飞行员李长泰跳伞获救，飞机海面坠毁。

三次空袭，两次空战，舟山国军战机被击落3架，被重创2架，再加上飞行员李长泰描述作战情况，苏联空军出现京沪杭战区，已成事实。

国军将领自知双方军力、战力差距，因而在震惊之余，只得调整作战方案，将白天轰炸、空袭变更为夜间侦察、偷袭。

5月11日夜，舟山基地国军空军再次派出4架B-24轰炸机，携带重磅炸弹，预备夜袭上海。

不料，飞机才到杭州湾，即被苏军大功率地面雷达发现。

当时，美国军援国军战机，多为二战退役翻新战机。飞机性能远非苏式新式飞机对手。

而后，国军战机懵懂闯入上海，即遭早已部署的苏军地面探照灯部队发现，引导高射炮群予以拦截。

突遭猛烈炮火急袭，又被大功率探照灯笼罩身影，国军轰炸机群心慌意乱，四面闯荡，阵型大乱。于是，2架飞机原地慌忙投弹匆匆离去，剩余2架飞机则在慌乱之间，1架仓惶逃去，1架则误入了上海市区上空。

上海夜空警报大作，探照灯林立笼罩这架飞机，援华苏军拉-11歼击机团4架战机升空迎战，双方相遇，一番交火，这架国军轰炸机当即被击毁坠落于浦东塘桥。

次日，天明，作为当时华东局机关报及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以《血债必须血还，一架匪机被击落》为标题，披露了这一战事和舟山国军飞机被击落的消息与照片。

不过，出于政治、外交和军事上的考虑，《解放日报》为了保密，并没有详说援华苏军作战情况，仅是轻描淡写说舟山国军飞机“被我防空部队击落”。

下午，上海市长陈毅转么为此举行记者招待会，招待会既有苏联记者，也有美、英等国记者。当有外国记者闻到解放军用什么武器打下国军飞机之时，陈毅则王顾左右大声解释是用高射炮打下来的。

有的记者问：“高射炮能打这么高吗?”

陈毅则含笑回答：“它能飞多高，我们就能打多高。” 

两月之间，舟山国军空军前后5次侦察、袭扰、轰炸上海的空中军事行动，均遭苏军援华空军、防空部队有力拦截，四战四败，各型飞机6架被击毁，2架遭击伤，如此战况，再加上国党特务报来的苏联援华空军消息所证实，一支实力强大的苏联援战空军及防空部队进入上海，当即使得舟山基地国军空军官兵为之沮丧，再无深入京沪杭作战信心。

鉴于两军战力差距过于悬殊，蒋介石等人不得不再次调整战略，将空军“夜间侦察、偷袭”，变为“避免深入”，明确将空军任务转为防守。

舟山群岛作为长江三角洲及京沪杭地区海上门户，其战略价值虽然非常重要，但是碍于国共军队战力差距，在1950年早春，蒋介石等人既无强大陆军实施反攻，也就只能依靠舟山群岛，进行空袭与特工袭击，造成尽量大的反攻大陆声势，达到缓冲台湾内部压力的目的。

然而，数月作战证实，国军方面以特工袭击，小打小闹，隔靴搔痒，几无战略价值。而以实战威胁最大，国际影响最大的空军空袭，既受美国盟友的外交抗议，又受苏军强大的援战空军及防空兵部队反制，完全无法进行。

为此，蒋介石万分失望。

鉴于解放军打破了国军空中封锁，夺取江浙沿海制空权，向海上进攻战机成熟，于是，三野制订了舟山战役作战计划，决定在原有第7兵团的第21、第22军基础上，再调正在备战攻台的第九兵团第20、第23、第26、第27军参战舟山战役。

4月25日，华东军区及三野，友军顾问等在杭州召开陆、海、空三军联合作战会议，确定以第7、9兵团的6个军，分别组成南北两个登陆突击集团，在海、空军配合下，进攻舟山群岛。

1949年5月，朝鲜战争爆发前夜，蒋介石眼看四野主力与冯白驹部会师、占领海南岛，以及迫于京沪杭解放军主力威胁，万般无奈，只得下达了从海南岛和舟山群岛的总撤退命令，决定全面收缩防线，以保卫金门、澎湖及台湾。

5月13日，舟山群岛持续大雾。

这天，舟山防卫司令石觉指挥国军，以海、空军掩护陆军夜间行动，先行撤退。

5月15日，上海市长及三野司令员陈毅电示第7、9兵团，认为“舟山守敌在我军的威迫之下有逃窜的可能，必须立即摸清虚实，采取行动”。

于是，三野第7、9兵团各部各自派出侦察部队前出侦察，证实陈毅判断，就此在16日夜，在空军掩护下，向登步、金塘、镇海等舟山外围岛屿发起登陆作战。不过，碍于解放军尚无海军，如此向海上进攻，进展极为缓慢。

1950年5月，上海街头的市民。

5月20日，舟山国军陆军完成撤退，而后，舟山国军海军也开始陆续撤离舟山。

5月21日，三野第7、9兵团登岛舟山。

就此，作为中苏军事联盟取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舟山战役结束当日，《解放日报》即在5月21日的头版，以套红标题报道胜利：

“舟山群岛全部解放，上海封锁宣告解除”。

就此，国军在东南沿海地区，仅剩大陈、金门、马祖等岛屿，既无凭借海空军继续封锁、袭扰大陆的能力，同时，在解放军得到苏联援助，积极建设现代怀陆、海、空军的大势下，想要维持台湾残局，也是变得万般艰难。

然而，也就在这时，朝鲜战争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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