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君：“刘革艺术的纯粹生命语言：天人之际的觉通”

夏可君 020艺术观察 2021-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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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刘革的生命艺术是生命与超越界的连接与感通，是超越界的直接显现；是像哲学、科学一样，用艺术语言去探究生命的本真、世界的本原。他的出现乃是一个现象，一个值得当前中国艺术界严肃面对的现象，其生命艺术将给当代艺术提供一个极有价值的参照，而且提供某种启示性的方向。

当代中国文化最为缺乏什么？就是无法形成整体的“大道”之思来化解整个现代性危机，即，我们要追问的根本问题乃是中国艺术家最为缺乏什么？这就是还仅仅止于艺术层面而论艺术，却无法进入“大道”的层面。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明确了：如何进入大道来推动当代艺术，如何延续古老的教义——“生命本身就是艺术”！这既是生命的艺术化，也是艺术的生命化，生命的出生与生长，生命与世界的共在，这本身就是奇迹，本身就是艺术。领悟到这一点，乃是个体生命从小我到大我，再到无我的创造性转化，由此才可能进入超越界，这个演变的过程以及超越界的艺术形式化，乃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而且还要在当代艺术的实践中以视觉语言形式准确充分地体现出来。这要求艺术家必须经过持久的沉思，对于古今中西的哲学有着自己的独立思考，并且提炼出自己思想的种子，还要使之转化为艺术的纯粹语言。

在当前中国，出生于湖南、工作于广东的刘革，就以自己这十年来的潜心修炼，实现了这个目标。刘革两本厚厚的专著《生命本是艺术》出现在我们眼前，就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罕见的现象：刘革独自提出了“生命本是艺术”这个“创思”，这个自我的主张，这个艺术的口诀，这就不仅仅是艺术的标语，而是更为广义的生命艺术，即，刘革有着雄心，试图重新定义艺术，从生命本身来定义艺术，或者从生命本身出发，来形成自己系统化的人生与艺术之思。从杜尚的“任一物都是艺术品”，到博伊斯的“人人都是艺术家”，再到“生命本是艺术”，中国艺术家试图给出自己对于艺术的“元理解”，给出本源或原初的定义，这也是“本是”或“本来”的本义，这体现了刘革的雄心，但这也本应该是中国艺术给出创造性新原理的时候了。无论如何，刘革试图给出一个新的定义，无论是否恰当，其努力值得肯定，尤为可贵，体现出其主机明确的目标！这也是可以被分享的理想吗？

通过多年潜心的学习与修炼，刘革找到了东西方艺术的一条隐秘道路，建立起自己原初的生命直觉。艺术来自直觉，生命本来也是，但二者之间的连接要建立起来，却需要洞见！对于刘革，这个看似如此简单的连接却一直没有被建立起来，刘革的连接无疑也是反复寻找与体会出来的：他从西方的哲学家那里，从莱布尼兹与柏格森，从尼采与克尔凯郭尔那里，发现了西方思想所经历的四个危机阶段——如此的判断与思考，这种发现在中国思想界也是罕见的，可以看出其苦思冥想的过程。刘革长期枯坐苦读，通过其文字，我感觉他是读进去了，一个出生于楚文化之地的思想者，本来就具有玄想的气质，但如此独自认真阅读西方哲人著作，还写出自己的手札，可以看出其认真的态度，这是一个真人，有真人才有真实的思想。便以专业哲学的眼光来审查，其手记已经具有相当的水平，更不用说其中还到处闪烁着自己独立思考的火花，这些火花也为他自己的独立创作提供了灵感。而一旦刘革由西方返回中国，归本大《易》，贯通儒家与老庄，更为彻底发现了生命的直觉，这就是生命本身与宇宙的原初贯通。这个过程，其实在20世纪中国现代性的思想进程中，从大儒熊十力到其弟子牟宗三，都经过如此的转化步骤，而得出了共通的体悟：中国文化的创生性直觉，乃是“智的直觉”，即天人贯通的直觉。

牟三宗反对海德格尔有限与无限分离的二元论或者死亡的界限论，而提出“无限心”及其“精灵的感通论”，回到个体生命与宇宙的原初感通上，这个天人之际的感通关系，尽管进入现代性之后有所丧失了，这一方面是由技术导致的，另一方面也是中国文化丧失了自身内在的延续性。但如何重建此天人感通？这就要回到生命的直觉，因为生命本是艺术，通过艺术的创造性转化，让生命回到本然的天人感通上。如此具体化的创作，就形成了新的纯粹语言，也是回到世界原初的“元语言”上。

刘革如何体会到此生命的本体直觉？对于他，此直觉的体验是多方面的：其一，来自理论上的阅读，刘革潜心用了十年时间阅读西方哲学名著，这个修为是令人赞叹的，我在中国艺术界还没有看到，有谁以如此长的时间，如此专心与用心来阅读西方哲学史，而且写出了自己的笔记，手札系列中的第二部分，就可以看出他的努力，对于西方哲学这个部分的笔记，提炼出了相关哲学家思想的精髓，也看到了问题。比如西方哲学的四次危机，比如一些基本的问题。对这些问题的判断，可以看出刘革自己选择的方向，那就是要回到生命本身上！从生命出发如何走向超越界，重构出一个独特的思想谱系。其二，则是从个体的生命经验，尤其是日常经验，这是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在孩子那里看到了生命出生与成长的过程，悟到了生命成长的疼痛，而且结合生物学的最新成果，思考了大脑空间的定位系统与生命感受，即与超越界的关系，思考宇宙能量如何聚集在人类生命上，以形成人生幸福的定律。他由此悟到的人生“五重层次说”，其实也是与冯友兰所言极为相通，但是他把自然境界理解为婴儿层次、认同功利层次与道德层次、天地层次，天地层次则相当于宇宙境界，最后增加了本体层次，即超越界和道的境界，这都体现出刘革的慧解与深度，保持赤子之心，本也是道家生命观的精髓。其三，则是通过个体的修炼，这是找到了中国人特有的生命感悟方式，就是从气息吐纳，到身体与宇宙的感通，具体地以艺术实践，实现出超越界的纯粹语言。

所谓“语言”或“纯语言”，乃是本雅明在20世纪提出的思考，就是回到质料的共通感，回到材质的直接性与无限性的魔力，无须解释，带来视觉凝视的直接性，体现出一种姿势自身展现的纯粹性。中国艺术只有呈现出此纯语言，才可能获得普遍性与绝对性，或者如同刘革所言，这是生命与超越界的连接与感通，是超越界的直接显示。

中国人独特的生命感受在于个体与宇宙的原发性感通，这要再次发现纯粹语言，所谓的纯粹语言或者元语言，是本雅明在回到犹太教神秘主义或者德国神秘主义时发现的语言创造力的秘密，即，语言并非传达外在的意义，语言的表达并无意图，语言的精神本质仅仅传达语言自身，语言传达生命与宇宙的直接关系，而且是感通的关系、无限的关系。此语言是另一种记号，并非一般性的功能性记号，也非痕迹书写的任意性与差异性关系，而是一种原初书写的痕迹，但此痕迹不陷入具体语言内容的表达，而是传达出宇宙的无限丰富性。中国传统的草书书写就是如此，并不富有传达意义的任务，而是纯粹的生命书写，传达生命的能量，治愈生命的痛苦，已然是生命艺术的前生，但需要当代的转化，即通过现代的抽象性或普遍性，只有具备现代的抽象性，但又传达宇宙的感通，才可能是新的纯粹语言，这是西方艺术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尽管在波洛克的滴洒，在贾科梅蒂的重复涂写那里，都有所体现，但与宇宙的节律性感通还有待于重建。

如何重建此“纯语言”？在刘革那里，则是通过超越界的形成。如同刘革自己所言，是他自己形成“超越界诞生了宇宙万物（也许有N个宇宙）”之观念的自我理解：“绘画视觉是表达思想的语言，每一个画面是一个音符，简约而个性，组成宏大的交响，蔚然成超越界的可视系统；每一个画面是一个单词，组织成一个语言的结构系统，整体而宏伟，默默传递现实界与超越界的能量交换；每一幅画是一个单细胞，有如构成一个人体的内在结构，一个人体的小宇宙系统，运行不已、生生不息；每一次歌唱都是一组生命之歌，是人间射向超越界的光束，寻求与超越界对应、沟通、合一；每一幅画是一爻、一卦，观象设卦，变化组合出N个宇宙的万千景象，透视出超越界的无限精神；每一幅画是一个几何公式，一系列画似一系列公式表达并推演出宇宙本体的景象，清晰可辨地描述、显现超越界，使之不至于混沌、朦胧，它是精神、物质、非精神、非物质的确定景象系统，人类的无数眼睛能够在另外的空间里明晰地阅读它们的存在状态，超越界按照如此景象设计了世界，在每一幅画中都能看到“道”的踪迹。如果说贝多芬的命运交响乐是用音符与上帝沟通，那么超越界生态系统就是用视觉与超越界交流。”

——这是刘革自己的一段话，几乎表达了他自己整个思想的精华，即，在小宇宙与大宇宙之间如何建立起关联，艺术如何进入超越界，并使之可视。我们惊讶的是刘革凭借个人的感悟与努力，找到了如此的感通关系，这是宇宙性的感通，这是中国人生命的觉感，其中有着原初的直觉，即中国人一直保留了与世界的原初感觉关系，这是身体的原初记忆，并没有因为直立行走而丧失与宇宙的感应，这是如何做到的呢？这是保持呼吸的节奏与无象之象的直觉，一直保持在超越界，这个超越界，乃是让自己的感知保持在一个空灵的状态，这即是庄子所言的“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的美学，超越感知及其符号的限制，直接进入一种宇宙气息的流动中，这是一种新的能量美学，一种新的纯语言的表达形式。

这种新的纯语言，也是可能世界的元语言，此可能世界乃是自从卡巴拉神秘主义与莱布尼兹以来所提倡的世界观，当然与微观量子力学的世界观相通，这就是认为世界并非只有一种显现模态，而是处于无尽可能的生成涌现之中，是多维度的显现，我们得打开自己的灵视之眼，才可能看到如此多的可能世界，并且乐观其成，或者不断显现它们，让我们欣赏世界的多维度，打开我们的想象空间。

那么，刘革是如何具体使超越界可见的呢？让我们道观刘革的艺术作品，那些取名为不同宇宙系列的作品，可以验证这些“可能世界”的显现特点：

一、生命的艺术与生命的文字书写相通，因此这些作品似乎看似某种汉字的形态，但其实不是，却又有着字形的原初直觉，即看似某种可以自由变形的书写迹象，但仅仅是“似像”，似是而非。因为汉字本身不是固定的，而是保持着自身与自然原初的相似性，需要的是在书写中自由地变形。这也是为何刘革的这些作品看起来似乎如同井上有一的日本“单字数”或“少字数”作品，或者是中国现代书法的某种变体，很多人第一眼看上去会如此判断，但其实又不是，因为单字数还是有着文字与图画的联想与限制。但对于刘革，却摆脱了此字形限制，因为他要进入超越界，所有想象来自超越界，不受具体形象的限制，所有图像的发生学原理不同，而是来自个体的灵觉，是从宇宙的原初记忆中激活的，有着道教符箓的神秘性魔力，是有着梦幻变形的系列，是自成体系的，如果看似一幅有些似曾相识，但整体看，却有着刘革自己的语言表达，即纯粹语言的直接爆发力，如同庄子《逍遥游》的幻化旋风。

二、生命的艺术进入宇宙的想象就是进入超越界，这是打开无数的“可能世界”。刘革的宇宙系列命名方式，其实有着如下复杂的考量：首先是生命的灵觉，生命灵觉并不限制于三维空间，而是有着对宇宙混沌世界的记忆，因此，我们看到很多作品就如同宇宙旋风，唤醒对于混沌的原初记忆，又保持混沌，乃是保持宇宙浑化的力量，接受此无我的能量，乃是获得原初的能力。其次，则是打开“无维度”，何谓无维度的艺术？这是书写的爆发力，通过幻化力而直接进入第四维，再通过瞬间的爆发力急速穿越而进入一维线性之前的自然状态，看似打开自然的混沌，其实以如此的迅疾爆发力，要在空白的字面上产生奇妙的回响，是传统虚白艺术的当代表达。“空白的气化”或“空白的韵化”表达才是元语言的基本原理。再次，则是可能世界的元理论，原初语言的显现，并不具体显现为某一个明确的世界，而是保持其可能的态势，因此这些作品的笔痕与图像，并非具体的明确的图像，而是一种可能的态势，是一种“势象”，其可能性大于现实性，其潜在虚拟性高于现实性，是一种态势流行的可能趋势，仅仅是一种倾向的态势，保持可能的方向，这才是艺术的魅力。

三、生命的艺术乃是宇宙能量的聚集，是瞬间爆发力的直接显现，这是纯粹语言，艺术家充分利用了生命能量的爆发力，是瞬间觉感的体认，是对每一个瞬间的铭记，可遇不可求，而且没有重复。因此，每一次的书写都来自一次感悟，是瞬间的顿悟式书写，中国文化保留了书写与宇宙交感的原初经验，中国艺术家一旦唤醒此经验，就会带来语言的魔力。也许会有人说刘革的这些作品可能与杭州“书非书”国际展的一些作品相似，再从局部看，或者从单张作品看，会给人这种印象。但一旦总体看刘革的作品，他的多维度的系列作品，自成体系，自有延续性与整体性，自有一种整体的贯通感，作品之间有着呼应，如同宇宙的玄音，有着自身独特爆发的节奏，此节奏才是宇宙节律感通的体认。每一次的爆发都是一次个我的能量爆发，但这不是“小我”，也非“大我”，而是一种“无我”的吐纳，是宇宙的能量在个体一次性书写中留下瞬间的痕迹。

四、这是一种新的天人之际的关系表达，艺术家有意在标题上试图传达出天与人的双重目光，因为图像本身的开放性，作品与混沌的感通性，原初语言的丰富性，势态的模糊性，因此并没有固定的标题，而是取决于读者的参与。即，这些作品，并非被固定的图式与名称固定，而是处于无限的开放性，这种开放性，是当代艺术的开放性的体现。而且，双重的目光，也是一种灵性的激发与教化。

如此，我们就看到了中国艺术中的一个特例：这是一个学习艺术出身，却经过一段艺术设计相关的商业活动，但随后却花了十年时间潜心研究东西方的哲学，随后开始独立的艺术创作。这一次次的转化，正是一个生命不断回到本然的过程，从“小我”到“大我”再至“无我”的过程。在中国当代艺术的景观中，能够从如此广博的哲学思考出发，提炼出“生命本是艺术”的元命题，而且转化出自己独特的“元语言”，还贯穿于自己的社会生活及艺术设计中，刘革的出现乃是一个现象，一个值得当前中国艺术界严肃面对的现象。

当我们阅读这两本厚厚的著作，我们既看到了刘革理论的思考，也看到了实践的印证，而且二者之间还有着紧密联系，就是“纯粹语言”或“元语言”的形成，我们看到了当代中国艺术对于新原理性的贡献，通过形成自己的元语言，既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普遍性表达，而且让我们再次见证到一个生命，如何从“个我”到“大我”，试图抵达“无我”的境界。刘革的生命艺术将给当代艺术提供一个极有价值的参照，而且将提供某种启示性的方向。

本文作者夏可君简介：

新思维哲学家、艺术批评家、艺术策展人，人民大学教授。

曾留学于德国弗莱堡大学和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哲学博士。对海德格尔、勒维纳斯、布朗肖、德里达等德国、法国哲学家有深入研究，同时对中国哲学、庄子思想和现代艺术有非常独到的见解和系统思考。

《生命本是艺术》作者刘革简介：

艺术家、设计师，爱智者，生命艺术的创思者、践行者。

中国十大设计师（2007）

中国十大品牌设计师（2010）

中国品牌形象设计大奖两项大奖（2007）

中国创新设计大奖(红棉奖)两项大奖（2009）

国际商标标志双年展获形象管理奖、铜奖、优秀奖

美国星火国际设计奖两项荣誉（2009）

国际平面设计协会联合会lcograda终身成员

刘革学习油画出身，1993年进入广告业，曾历任麦肯广告、奥美广告艺术指导。于1999年创立沸点设计公司，长期致力于品牌战略规划、设计，为国内众多品牌进行过品牌创建和升级，如香雪制药、南山旅游、邓老凉茶、碧桂园、华润三九、格兰仕等，为企业创造了良好的品牌效应及经济价值，同时公司、个人都获奖众多，赢得了业界的认同。

刘革在努力工作之余，不忘初心，长期学习哲学，潜心艺术创作，用七年的时间创作、写就了《生命本是艺术》，可谓“大隐隐于朝”。

《文化参考报•艺术周刊》

主管：广东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岭南美术出版社
国内统一刊号：CN44-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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