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丨赵东明:我们生命史中的暗流和不堪
作者档案
赵东明,生于1957年6月,童年挨过饿,少年失过学,随父母下放到农村。1976年12月入伍,曾任军区报社编辑,退役后做企业管理工作,退休后致力于文革历史研究。
作者:赵东明
我们那个时代,不仅有澎拜和豪迈,还有不可告人的暗流和不堪。
“黄歌”是那个时候的暗流。虽然不能说汹湧,但也成不可扼止之势。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让我心驰神往,你想啊,悠扬的旋律中流淌出"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旁边树叶沙沙响⋯⋯"还有"祝福你,好姑娘⋯⋯"那种诱惑绝对胜过现在的佛跳墙。
我就想,我生错了地方,因为我特别留意寻找我所居住的那个城市的郊外,没找到。出了城就是菜地,路边相隔数百米就是大粪坑。上面是一层硬盖,硬盖下面是稀稠的粪汤,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同学掉了进去,捞上来后恶臭不堪。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向往莫斯科,向往它的郊外,向往身边坐着好姑娘,向往树叶沙沙的响。于是就独自低声吟唱,时不时的还要东张西望,作贼一样。
那个时候,不仅有“黄色歌曲”,还有“黄色乐器”,吉他便是一种。一天,我看见几个公安和几个群专(群众专政)人员,押着两个弹吉他的人在美丽的松花江畔游街示众。那两个小子的小白鞋的鞋带被抽掉,遢邋着;两条瘦腿裤子裤管被剪开,成了两片随风飘荡的布片,像残破的旗帜;被摔断的吉他被他俩一个抱在怀里,一个扛在肩头,琴断丝连,断掉的那一截像死孩子的胳膊悠荡着⋯⋯
大概是在1970年或1971年间,我家下乡在农村,大队来了"斗批改"工作组,其中有一个穆叔,歌唱的好。一天,他给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唱了一首《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没听够,鼓动他再唱一个。他抖擞精神,说给大家唱一个没听过的。说罢,他左右两手十指相扣,放在右肋下,丁字步站立,侧身成四十五度角,清理过嗓子之后开唱。
啊!那旋律一扫锵铿豪迈之风,缠绵入耳,那歌词虽然听不大真作,却也丝丝入扣,渗入心田。我哥有这方面的天赋,他缠着穆叔学了一个晚上,就驾轻就熟唱开了。我听了几遍,也会了。歌词是这样的:"青春将残,美梦难缘,逝后依恋、依恋⋯⋯"
前两天,我在百度搜了一下,居然发现这首歌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情歌《惜别》,文革中被黑龙江的知青改编成了穆叔唱的那样。很快,穆叔被要求进步的知青告发了。他的角色大反转,由一个"斗批改"工作队成员变成了"斗批改"的对象。罪行是用“黄歌”腐蚀贫下中农。他离开的时候,没有马车送,一个人蔫头耷脑地扛着行李,消失在村口大路的尽头⋯⋯
我们那个时代,偷偷摸摸的东西除了“黄歌”,还有“黃书”。那个时候的“黃书”有明显的外部特征,破皮卷边,掉页发黑发黄。既便是这样,依然被传来传去。
我记得我读“黄书”中有一本是《苦菜花》,那里的娟子是一个发育正常的山东姑娘。冯德英在写她的相貌身段时,说了实话,说她胸脯饱满,情绪激动的时候,一起一伏。虽然是寥寥几笔,让我是头晕目眩,浑身燥热。特别是她和那个叫什么泉的区委书记眉来眼去⋯⋯扑到他的怀里⋯⋯更是让人百看不厌。
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虽然算不上“黃书”,但是其中保尔与冬妮娅的故事比《苦菜花》还“黄”。那里有一个情节,冬妮娅搂着保尔抚摸他乱蓬蓬的卷发,保尔却像死狗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生。既便是这样,却依然扣人心弦,让人心动不已。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关于性的启蒙,就是从那个时候,以那样的方式开始的。这些东西虽然拿不到台面炫耀,但却是我们生命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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