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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胡道轨:上海支边青年和他的三个女友一个妻子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5-22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胡道轨,1946年生,1965年毕业于上海徐汇中学高中,1966年参加工作。曾带领小组获“上海市劳动模范集体”称号。1984年考入上海交大机电分校管理工程系,毕业回厂担任厂领导工作。是上海市企业管理协会会员。

原题

一个新疆建设兵团战士
的三个女友及妻子




作者:胡道轨



1965年,上海已经有不少知识青年去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当居委会敲锣打鼓送来喜报时,田阳才知道弟弟田月报名去新疆了,而且已被批准。

喜报送到三天后,田月就出发了。
  

一.火车上邂逅邻居女孩


在一节绿皮车厢里,满是穿绿军装的青年。他们是上海知青,是新疆建设兵团的新战士。车厢的货架上、座位底下塞满了行李。走道上也放了不少货物。火车徐徐地离开了人声嘈杂的站台,大家都挤在窗口,不停地挥动手臂,向站台上的亲人们喊着“再见!再见!……”车下的有些人,跟着火车奔跑,久久不舍离去。火车慢慢加速,离开站台很远,车上的人,才渐渐地安静下来。喇叭里响起了“新疆是个好地方,粮食棉花堆满仓……”嘹亮的歌声。

父母没有来送行,怕过度悲伤。其他弟妹们都小,只有哥哥来了。田月坐在走道边的位子,想着刚才的一幕。

他一抬头,不经意间看到:车厢那一头,有个姑娘正站着整理行李架上的货物。那不是住在我们后面一排房子的亚苹吗?怎么没听说她也去新疆呢?田月赶紧过去帮忙。

两个年龄相仿的邻居,要去同一个地生人不熟的地方,而且是遥远的地方,能在车上邂逅,那种惊喜、激动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了。

由于是近邻,相互知根知底,年龄也差不多。过去,碍于青年人的羞涩,碰到了,相视一笑,很少讲话。如今的场合,一下子拉近了两人距离,相互都向对方打开了心扉。理完行李,亚苹站着,让田月坐在她的位子上,攀谈起来。田月问:“你怎么会去新疆的?”“家里有四个小孩,我不去,总有人会去,还不如我去。”亚苹回答。她也问:“你为什么去新疆?又不是老大?”田月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满腔热情吧!”这样,俩个人一问一答,聊起天来。有了陪伴,三天四夜的火车不感到寂寞了。

到了乌鲁木齐,没休息,便坐上汽车。经过两天的颠簸,途经阿克苏,到了目的地乌什县。

一下汽车,上海知青们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原本认为建设兵团有一排排营房,眼前却只有一排瓦房,那是连部所在地。他们要住的是当地人称“地窝子”的员工房。房子只露出地面小半截,大半截挖在地下。好处是冬天能防寒,坏处是阴暗和潮湿。稍远处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玉米已经长到一米多高了。再远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听说,山的那一边就是苏联了。

亚苹分配到临近的另一个连队,情况也一样。

那时,田月和亚苹都刚过十六岁,情窦初开,对“谈恋爱”这三个字的认识模模糊糊。只是觉得对方对自己好,自己对对方很有好感。两个人心里都想照顾对方,也经常牵挂对方。

田月一有空闲时间,就会跑几公里路,去看望亚苹。亚苹有空,也会到田月的家里帮忙整理,洗漱。要是上海带来了好吃的东西,都会给对方留一半。在别人眼里,他们已经是一对甜蜜的情侣了。

这样的关系保持了四年之久。

自从亚苹从上海探亲回来,很长时间没来看田月。星期天田月去看亚苹,见面的那一刻,亚苹失去了往日的热情。眼神迟钝,不愿多说话,即使说话也是低着头。田月明显感到亚苹的情绪不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田月的追问下,亚苹说出了真相:“回上海探亲的时候,和父母谈起了我们交往的事。父亲表示反对。说你们家小孩太多。”田月是个聪明人,“孩子多”只是个托词。真正的原因是“文革”中,父亲受到了冲击,还被扣减了工资。亚苹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得不接受父亲的话。田月虽然心里难分难舍,也只能和亚苹分手。

后来,亚苹托人捎来了喜糖,说是和自己的连长结婚了。为了避免尴尬,也是为了避免伤心吧,她没请田月参加婚礼。过了很久,才把结婚的消息转告田月的。
 

二. 干部家的女儿


田月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工作积极,有上进心,还有点文化,因此得到了一些女青年的喜欢。

那年,田月在上海探亲,他告诉父母:“有个同事要来串门。”母亲说:“好呀!欢迎。”

第二天,田月带来了一个女青年。那天田阳也正好在家。女青年高高的个子,穿一身干干净净的蓝色衣裤。五官端正,白净的脸庞,根本看不出是饱经风吹太阳晒的兵团战士,可能是天生的吧。在田月的指引下,女孩腼腆地和大家打招呼:“叔叔阿姨好!”“大哥好!”普通话中,带着山东口音。父母和田阳都客气地回了话。田月向屋里的人介绍:“同事姓郭。”

看到是一位姑娘,自然联想到是田月的女朋友。田阳打心眼里为田月高兴,因为一看就知道,她是一个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好姑娘。

寒暄过后,母亲和她聊起了家常。当母亲问她家庭情况的时候,她只是说家里还有爸爸和弟弟。接下来,没说到妈妈,好像还有话要说,但是欲言又止,没再说下去。我母亲识趣,没问她母亲的事情。只是问:“你爸爸在哪里工作?”“在机关工作。”听了这个回答,田阳心里咯噔一下,想:“她是干部子女。”在那个年代谈恋爱,对对方的经济收入不是考虑太多,因为同龄青年的收入差距不大。但是有些人对家庭出身十分在意,讲究门当户对。

一听小郭是干部子女,田阳心里为田月捏了把汗。但又想:“小郭的父亲是个干部,如果他真的认为出身不好的青年,可以重在政治表现。成全了田月,那不就是件美事?”想到这里,田阳希望有例外,有奇迹发生。

和去新疆前一样,田月和田阳睡一张床。入夜,二人为了说悄悄话,睡到了一头。田阳并没有直接告诉田月,他和小郭交往会有障碍,而是问田月:“小郭父亲是什么官?”“她父亲是山东的南下干部,听说是个局长。”田月回答。田阳只是提示了一句:“官还不小。”接着,田月还告诉了另外一些事情:小郭的父亲进了城,与妻子离婚了。离婚后,取了年轻漂亮的文工团演员,生了一个弟弟。小郭的生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没有离开过农村。小郭一直跟生母生活。偶尔也会到父亲家住一段时间。

田阳想:“怪不得白天小郭没有提到母亲,原来是这个原因。”

田月还说:“小郭是在农村长大的,没有一点娇生惯养的样子。”田月贴近田阳的耳机轻轻地说:“和亚苹相处,自己还年少,不懂什么是感情。小郭对我非常体贴照顾,两人感情很好。”听弟弟这么说,田阳把要说的话烂在了肚子里,并深深地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的爱情有个好的结果。

“你见过小郭父亲吗?”“还没有,打算明天去。”田月回答。田阳赶紧说:“明天去小郭家,早点睡吧!养足精神。”

第二天,田月来到了小郭父亲的家。那是一幢两层的小洋楼,小郭和父亲在客厅里接待了田月。田月从未看到过这样气派的房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因此有点拘束。小郭的父亲到是很好客,招呼田月坐下。田月小心翼翼地把半个屁股坐在沙发沿上。小郭父亲说:“不用这么拘束,坐进去点。”还叫小郭倒茶。坐定下来,小郭的父亲详细询问了田月的学历、家庭成员等情况。聊了不少时间,田月告辞回家去。

小郭一直把田月送上公交车,看着车子远了,才转身回家。父亲正在等小郭,见她回家,就问:“忘了问田月的父亲情况了,你了解吗?”小郭问:“您刚才不是问了吗?怎么说忘了问。”父亲见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就直接了当的说:“我指的是他父亲的成份。”其实,小郭明白父亲的意思:当着田月的面,不好意思把它挑明,现在来问我了。小郭和田月在一个连队,这事当然知道。由于对田月的感情深,她已经不在乎成份了。只是装傻,说:“他父亲厂里,都给他分过房子了,不会有问题的。”小郭父亲见问不出什么,就把疑问藏在了心里。

假期结束了,他们一起回到了连队。

过了半年光景,小郭的小姐妹回上海探亲。小郭交给她一包上好的葡萄干、一包上好的哈蜜瓜干,送给父亲。小郭的父亲抓住了这个机会,打听到了田月的成份不好。

不久,他给小郭写信:你还年轻,应该找一个有发展前途、根正苗红的人。否则,你就会辛苦一辈子。并且叫她赶快终止与田月谈恋爱。但是,小郭是一个厚道而又重感情的人,和田月有了深厚的感情。她在田月面前,只字未提父亲的来信。压力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田月由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对小郭的压力竟然一点没有觉察出来。

突然有一天,小郭接到一支调令,把她调离连队。小郭猜想:这会不会是父亲通过关系,想的办法。兵团是部队性质的农场,调令来了不可能不走。

小郭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大哭一场。吃过晚饭,她来到田月住处,把调令的事告诉了田月,并且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田月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听了这个消息,脑子嗡地一下,被炸了一样。真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好一会,田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对小郭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哪一个父母不是为自己的子女好?谁希望自己的子女绣一辈子地球?你父亲是为你好。”“再说,你只是猜测,可能是一次正常调动。”小郭觉得田月太通情达理了,心里更不好受,经不住大哭起来。

两天后,田月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小郭。

以后,他们还有些通信交往,田月明白,虽然与小郭感情深厚,但与她谈恋爱,已经没有可能了。
 

三. 大四岁的姐姐


两次失恋,沉重地打击田月的自信心。他甚至问自己:“像我这样成分的人,能不能找到心仪的女朋友?”为了忘掉小郭,他拼命的工作,使自己没有时间去烦恼,去思念。

其实,田月的为人,田月的聪明,田月的勤劳,讨得了连队很多女青年的喜爱。

连队有个姓郑的上海姑娘,比田月大四岁,大家叫她郑姐。她本来就与田月关系不错。当她看到小郭走后,田月陷入了痛苦之中,主动找田月谈心:“你年轻,有文化,有上进心。不少姑娘喜欢你。找到好姑娘是早晚的事。”一有空,郑姐就帮田月洗衣服,打扫房间。她的努力,使田月从悲伤中慢慢的缓过神来。

有一天,郑姐又来取脏衣服,准备去清洗。田月对郑姐说:“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现在开始自己来洗了!”“没关系的,就当我这个姐姐帮弟弟吧!”郑姐打趣地回答。一个男孩,单身在外,时间长了还真需要有个人来照顾。田月接口说:“我认你做姐姐了。”从此以后,二人便以姐弟相称。

郑姐个子不高,一米五十六左右,或许是因为风吹日晒,也或许是生来如此,皮肤偏黑。五官清秀。父母都是普通劳动者。她由于恋爱失败,受到刺激,冲动之下去了新疆。

俗话说得好,日久生情。田月和郑姐的年龄相差不算大,又都处在青春年华,日子长了,两个人由好感,渐渐的变成了情感。

为了试探父母的口气,田月把认姐姐的事写信告诉了父母。母亲是个感觉十分敏锐的人,看了信,觉得他们是在姐弟恋。吃过晚饭,父母在自己的房间里嘀咕了好一会。“田阳,你过来。”母亲叫田阳去他们房间。语气有点严肃。一进门,父亲就把信递给田阳。

田阳看完信,母亲问:“你看田月这件事怎么样?”他吱吱唔唔地说:“田阳一个人在新疆很不容易,郑姐能帮他蛮好的。但是……”“但是什么?你把话讲清楚。”母亲追问。“发展下去,他们俩个会不会是恋爱关系。郑姐比田月大四岁,似乎大了点。”

话刚出口,心里立刻后悔了。其实,夫妻什么岁数合适,田阳心里也没有数。只是听说男人大点好,女人大了不合适。(这是当时陈旧的说法。现在看来,只要真爱,女人大四岁,根本不是问题。)母亲听了田阳的话说:“我也是这个想法。”父亲在一傍附和。于是母亲给田月写回信,意思是郑姐能帮你,很好。如果作为你的女朋友,岁数太大了。

田月是一个既聪明又有主见的人,但是,家里的现状是:父母的话必须听从。这可能算是家风吧!田月接到母亲的信后,又一次忍受了痛苦,再没有让两人的关系向恋爱的方向发展。

“没有想到,阻碍田月第三次恋爱的始作俑者,我也是其中之一。”田阳内心的负疚,久久无法忘却。不能想象,田月接下来的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四.  心仪的妻子


1974年6月,家里接到了田月的一封信,信里说:他准备带着谈了两年恋爱的翁姑娘,到上海来结婚。家里人听了个个兴高采烈。田阳特别高兴,因为藏在心里的负疚感,终于可以抛掉了。

7月的一天,当田月和翁姑娘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早就等候的一家人都迎了上去。大家见到翁姑娘,眼前一亮。她经过长途跋涉,没有一点疲劳的样子。年轻、阳光、爽直。母亲迎上前去,握着翁姑娘的手,热情地说:“欢迎你来上海,欢迎你回家。”父亲紧紧握着田月的手,仔细端详着田月的脸说:“黑了,壮了……”说着,不由得眼眶就湿了。接下来,田月向翁姑娘一一介绍了站在父母身后的兄弟姐妹们。

听说田月要回家来,这两天大家都忙碌起来。为他们准备住宿和饭菜。

当天晚上,一家人为田月和翁姑娘接风,也算是喜酒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上了桌子。席间,父亲首先发言:“今天,田月和翁姑娘喜结连理,我们做大人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希望你们好好珍惜,恩爱一辈子。”说完,叫大家举杯祝福他们。接着,田月应答:“我们俩个,一定互相照顾,相互珍惜,白头偕老,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田阳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怎么开始谈恋爱的?”他们俩个对视一笑,翁姑娘很大方,带着四川音的西北话说:“田月聪明能干得很。当老师,娃都爱听他上课。连队很多姑娘喜欢他。田月以前谈恋爱,我们都知道。大家认为亚苹和小郭太傻了,谈朋友,会过日子,人品好就行了。”停了一下又说:“那时候,我们小,不懂。长大了,就懂了。”说着转过头去,看着田月笑。翁姑娘的话,说得大家眉开眼笑。

田阳和夫人利用休息天,陪伴弟弟、弟媳畅游了南京路、外滩和豫园。吃南翔小笼、宁波汤圆、五香豆、大白兔奶糖……是理所当然的了。

假期结束了,田月和翁姑娘回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踏踏实实过起了日子。第二年,两人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1980年代改革开放蓬勃发展,东部沿海一带经济建设更是一日千里,非常需要各类人才。田月来到沿海城市工作,80年代后期,归队回到教师岗位。通过自己不断的努力奋斗,当上了领导干部。

每当回想这段坎坷的人生,曲折的恋爱经历,田月总是唏嘘不已。那个年代,“岀身不好”这几个字,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找对象都难。改革开放,打破了出身的束缚,每个人都可以放开手脚,实现人生的抱负和价值,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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