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泽宇《梦潜重洋》（四十六） | 长篇科幻连载
周末愉快！
今天更新房泽宇的长篇小说《梦潜重洋》第46话！
【前情提要】
城堡在接近北角山途中，遭到了怪鱼的袭击，渔夫与桑象经历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脱。桑象认为这是诗迷雅带来的魔鬼军团。正在这时，诗迷雅真的出现了。桑象想与她交易不成，竟拿白夏作为了人质。诗迷雅会因此妥协吗？作
者
简
介
梦潜重洋
四十六 复仇
（全文约48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我渐渐明白你的感觉了。”椅子叹息一声。
“我？我自己都不明白。”渔夫转过身，后背靠住中控台。
椅子的皮扯得异常平滑，两只眼睛在椅背上转来转去，他无法做其它动作，中树已完全变成了一张椅子。
“是复仇的味道。”中树说，“我说的是这种感觉。”
“哦？可你只不过想洗刷耻辱罢了。我离开之后，南烟市该由你保护才对，可就因为一把刀和一个女人，我们的历史和人民全没了，你肯定很恼火吧？不想把这种耻辱担负在自己身上对吧？”
“你不了解她，她像条鱼，你不懂她的力量，远比你想的强大。”
“一条鱼，一个女孩。”渔夫不屑地说，“如果你保护好海底石柱就不会出事儿了，可你当时在做什么？卫兵为什么不在？”
“我承认，是我的错，你说的对，我太想获得她的秘密了。”
“所以你亲手葬送了所有人，却要把责任推到一个女孩身上。”
“我想说我们俩个没什么不同，但我一定说服不了你，我为什么还没死，竟然比平时还清醒。渔夫，这段时间我思考了很多问题，可它们都无关紧要了，我只是觉得，这世界无关紧要了，真的。”一张滔滔不绝的椅子看起来很滑稽，可联系到现实的话又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这样也好，让你有的是时间去思考。”
中树在椅子上很久没再动过，以后也永远在这里了。
“可我也许会成为不逝者。”中树眼神闪烁出一丝希望，“我可能会成为融化却没有死去的人，我的身体在呼吸，痛觉也消失了，我从没有过饥饿感，也不用睡觉。”
研究所里曾经出现过几次不逝者的案例，经受过长期大量污染的人虽然副作用也和其它人一样，与接触的无机物或其它有机物相融，并能最终形成共生关系，但大部分都因器官衰竭或基因概率突变而死去。可有一小部分人会活下来，变异出了另一套维生系统，可以长期不吃不喝，最长的一个记录是三百七十二年，只不过那堆肉变得对外界刺激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有靠监测器才能发现还活着，他只要呼吸空气就能活，是研究所的活标本。
“这样的话，那就不再给你送饭了，免得打扰你对世界的思考。”
“我从未思考过世界，我思考的是这世界究竟出现过什么。你恨我，所以才让我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其实你应该杀了我，渔夫，因为我并没有感觉到痛苦。”
中树与渔夫的党派之争有近二十年，曾有多少次他们想杀死过对方，但中树身抗着科学复苏的大旗，渔夫不想以南烟市的命运对赌，而中树虽然掌握着大部分权力，可其它人都不想卷进来，人们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事情就这样变得胶着了。他们痛恨对方，时常下些陷阱，但却没有真的正面冲突过，直到后来中树一直想办法让渔夫探索雾区，这才让他下定决心离开那儿。渔夫知道自己能打出的牌不多了，带了几个人摸到西角城借着探听情报的幌子，一走就是几年，他虽然避开了中树的陷阱，不用再去雾里面，可却常年没有回到家乡了，于是毁灭西角城的计划才开始酝酿了起来，他想重新洗牌。
但现在他没有家可回了。
这使得他更加恨中树，这个看起来聪明又狡诈的家伙竟然会失掉整个城市，直到现在渔夫还不想多思考这事儿，他能够接受现实，却不想被情绪影响。复仇的烈火在他心中燃烧得更旺了，他已把生死抛到一边，只要能够完成今生的梦想哪怕失去世界都无所谓，他只是想复仇，他觉得这是自己被生下来的目的。渔夫从小被组织带大，带有天生的仇恨，有一阵他因为暴力而下放到市井，那段生活让他成长了不少，狡猾了不少，而对世界的痛恨又增加了不少。他不知道什么叫爱，只为自己的荣誉而活，他从来不顾危险，所以手下的人也能干，人们都知道他心狠手辣，这也是他能成为激进派领导的条件。
但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杀掉中树，甚至都不想折磨他。在看着中树变成这副样子后，渔夫的怒火也变得绵软无力了。他发现所谓的这个仇人其实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们一直在争斗，可人生就是这样与他相伴下来的，尤其是在此刻，没有党派，没有家乡，只有他们两个流浪的人。
“就这样吧。”渔夫说，“我们就这样吧。”
“听起来一点不像你说的话。”
渔夫摇了摇头，“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经历过什么。”他忽然向后腰摸了摸，掏出他的酒，“要和我来一杯吗？”他问中树。
“不了，我尝不出味道，但如果它能杀了我，那倒是可以来一点。”
“那还是我自己来吧。”渔夫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喝酒的习惯，这能让他忘记很多无法改变的烦恼，现在酒已经不用来解决烦恼了，而是用来唤醒回忆。
“我现在更喜欢沉默，而有时候又忍不住要说点什么。”
“那么无论哪个状态都能让你感觉舒适，祝贺你。”
“我看到一片片黑影，在窗外，我看着它们，直到它们走远，可还会回来，也许有一天它们会来，也许我永远也见不到。”
“很快了。”渔夫对窗外的阴影点了点头，“今天我们就会到达北角山。”
北角山是雾鸣岛最高的山峰，可现在看来也没那样高大，因为大部分都沉没在雾下的海中，露出的部分也就三十米高，现在可以隐约看到黑色的洞穴，似乎有灯光，照亮了山体上几截横竖的梯子，显然那里是有人的。
“不，我说的影子不是北角山。”中树咯咯地笑起来，一张椅子发出这种笑声让人感觉毛骨悚然，但现在的中树也只能通过笑声才能感觉出是他，“我说的是天上的人。”
“天上的人？”渔夫警觉道，“中树，你跟我说过世界上可能还有其它人，现在我们都知道你并没有失忆，为什么不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对这巨舰的无可奈何，它是来自远古的设备，技术远远高于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所了解的只不过是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信号器。”
“那么信号器到底代表了什么？”
“一种远程信号。”中树回答，“它几乎不会衰减，以光速行进，如果这世界上有其它人，它们也拥有这样科技的话，可能就会收到。”
“可之前的移民不就是为了逃避科技吗？为什么还有其它的人会使用？”
“你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中树说，“庞大的舰队落到新的星球上不可能完全抛弃科技，他们需要技术勘探，了解自身的环境，解决掉所有可能的困难。一旦依赖上它谁也跑不掉了，科技就是能控制人心。”
“为什么？”渔夫问，“你为什么要发信号？”
“也许只是一种奢望，一种幻觉。”中树回答，“但现在不是了，现在我觉得曾经都是无意义的，一场梦。”
“之前你的研究都没意义？那些死在雾里为你收集数据的人也都没有意义了？”
“对，虽然这是历史的必然，可没有意义了。因为他们真的存在，天上的人就要出现了。”
渔夫皱起眉，“他们有回复你？”
“可能吧，有也收不到，我只知道发射信号，不知道怎么接收，但我看到它们在天空的云彩里出现过。”中树两眼看着窗外，“也许我们只是渺小的，干了些没意义的事儿，可能雾的外面比我们想象得更宽广。”
“你是说他们来过？”
“来过两次了，不是艘大船，比这座城堡还小，可能只是巡视的，但我看到了云中的灯，你不会认为是神吧？”
“神只是用来控制别人的工具。”
“也是痛苦的寄托。”
“就是因为功能性所以才能成为工具，你认为他们会下来？”
“我不知道，你希望吗？”
“我希望他们永远别打扰我，我可不想再去了解另一个世界。”
“我明白你的感觉，就像一切都坍塌了一样。”
“至少在我完成计划之前这样不行。”渔夫说。
“其实你是不相信我，对吧？你看起来不相信。”
“因为你很会隐藏，但我得承认和你聊天很有趣儿。”
“渔夫，你依然打算消灭北角山的幸存者吗？”
“必须这么做，无论你怎么说，我已经决定了。”
“好，反正当我知道天外有人的时候就不那么在意了，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如何做到呢？听说你的船都完了。”
“是啊，但总有办法，我还有弹射器。”
“可那些东西效率很低，我保证你连洞口都瞄不准。”
“所以，你是要给我什么建议吗？”
“当然。”中树回答，“有个办法能让你彻底摧毁北角山。”
“哦？怎么摧毁？”
“用这艘巨舰。”
渔夫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它有武器？你会用吗？”
“我知道它的一种武器叫空气炮，用它的话即使整座山也能炸平，是件很利害的东西。”
渔夫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真有你也不会告诉我的，肯定是陷阱。”
“我告诉你当然有我的条件。”
“南烟市只剩你我了，有什么话直接点说吧。”
“只要你帮我杀了诗迷雅，我只有这样一个要求，我想看着她死。”
“又是那个女孩，你有多恨她？”
“刚刚我已经说过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感觉，复仇的感觉，我只想让她死，为了这个我可以付出所有的一切。”
“好吧，我会考虑的。”
“不是考虑，是请一定要这么做，我要你现在就杀了她。”
“现在？抱歉，我都不知道她是否活着，她人在哪？”
“就在这儿。”
“在这儿？”
“在城堡的前门。”中树双眼盯着屏幕。
渔夫猛得回过头，中树说的没错，他发现屏幕上的一个人浮在海中。
刚刚他一直没有看监视器，平时什么也没有，现在他才明白中树和他说了这么多是因为看到海中有人。
“她在这儿干什么？”渔夫赶紧俯身到屏幕那儿，“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儿？”
“我告诉过你她有台潜水艇，如今她和潜水艇变成了一种东西，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
渔夫走到弦窗去确认了一次，的确，那个女孩就在夜色下的海中前游着，与城堡同速。
他低头看到一张椅子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被谁碰倒的，于是又走回去确认了一次中树的状态，中树牢牢得与椅子合二为一，怎么看也不可能再动弹一点了。
但他还是怀疑，是不是中树又设下了什么陷阱。可诗迷雅的确就在这儿，据中树所说她可是毁掉整个南烟市的女人，渔夫灌了自己一口，中树的确想杀她，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我来给你讲解一遍空气炮的用法。”在中树的说明下，渔夫稍稍调整了几个页面，右侧一个按钮出现。
“只需要指住她，再按下按键就可以了。”中树告诉他。
真应该相信他吗？渔夫犹豫着。
“请现在就杀了她，我从未像此刻般真诚地请求过你。”
可渔夫还是感觉他在隐藏着什么，似乎这又是个陷阱，那么他在隐瞒什么呢？
可渔夫知道，无论如何他还是会尝试的，一种能毁灭北角山的武器正是他想得到的，他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儿。
他想赌这一次，会有什么样的陷阱呢？最多可能按下它这城堡会自毁吧，但他不觉得中树会这么做，他相信中树在期待着天外的人，或许真有吧，可这样武器他需要尝试一下，毕竟诗迷雅已经到了。
充满了冒险精神的渔夫立刻抛开了疑惑，人生本来就是冒险，他知道自己早晚都会死在其中一次冒险里，想到这儿，渔夫将手指滑向海中的诗迷雅，并把边上的按钮按了下去。
当他按下去的那一刻，大海就像被掀了个底朝天一样，巨烈的爆炸声响起来，整个城堡都倾斜了，渔夫一瞬间真以为那是自毁按键，以为这城堡马上就要坍塌了，滔天巨浪打在弦窗上啪啪做响，城堡在海浪中剧烈地摇摆。
过了好一阵，这浪才小下去，渔夫好不容易爬起身，看到那屏幕上只剩下了滚动的浪花，此时城堡的一面墙皮已经被震脱落了。
中树看到这一幕后大声笑了起来，“你看！我没有骗你吧！你击中了她，她死了！我们干掉了她！”
渔夫仔细地盯着屏幕，在这种巨大的力量下哪怕是岩石也会粉碎，没错，这的确是一件难得的武器，中树没有骗他。
他把目光转向北角山，复仇的力量瞬间燃起了。
他指着山峰，“在这个距离，我能攻击到它吗？”他问道。
“空气炮的精准度只在空气罩中有效，不过，如果你在这种距离向北角山发射的话，说不定也能震塌，毕竟这是一种强大的武器，我还没实验过。”
渔夫盯着屏幕一动不动，随后，他按在屏幕上的手指慢慢滑向了山峰。
他要试一试。
“说再见吧。”他看着远方的北角山按下了按钮。
仇恨、梦想这一刻在渔夫的生命中即将释放出来，如那空气炮一样冲向远方，他的宿命也许就在这儿，当复仇到最后一刻时，任何事情都不再有价值，他只要把存在的仇恨化为乌有。
亲眼见到一阵扭曲的空气带着强大的气流声从弦窗下方喷了出去，向着远方黑暗的山峰，他目送着它，看它到底能达到怎样的威力，最否可将西角城最后的移民们清洗干净，他希望是这样，那么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可那气流一冲到空气罩的边缘，便瞬间消散了。
“怎么回事儿？”他又急忙按了两下，再次两声巨大爆响后，事实证明那气波无法穿透空气罩，只在一个有效半径中才起到作用。
“妈的！看来得让北角山进入空气罩范围才行。”渔夫直起身，不甘得咒骂出来，“加速！我们要……”他转过身，正焦急在这复仇之中时。
一把匕首忽然刺进了他的身体。
渔夫定在那儿，缓缓地看着面前的人。
马革本又用了一下力，整把刀完全插进了渔夫的胸口。
中树咯咯地笑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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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海王》（2018）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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