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等地不信任每一个人”

人活一世，沉沉浮浮，忽软忽硬。（我说的是心肠）

一味天真温暖，总觉得未经搏杀，也没真的面对过一些真相，如海上沙楼，回味只余“空”字。而历经世事，难的又在于这个“软”，从不吃亏上当，永远不败之地，听起来也是一个“惨烈”概念，并未被生活善待和回馈。

所以，何时软、何时硬，如何倾侧，怎样摇摆，真真是天平座爱讲的永恒话题。而中庸之道也在于分寸之间，知过犹不及，懂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没有什么道理是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

所以试着写一下这个硬心肠系列，一起摇摆。不算吐槽，只是共勉。

我最近的口头语，每次说出来的时候，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就开始哈哈哈哈哈。

上个月有人问我，你太棒了，你是如何躲过一轮又一轮不同病毒袭击的？我回答：“因为我平等地不信任每一个人。”

我没相信有人说哪儿都没去（他其实去了医院），也没相信对方说“只是感冒”，就算我相信我的朋友真的没出门，但也不相信她老公没去跟哥们儿喝酒。但我也没感到受到欺骗，这是小事儿，能做决定的只是你自己。我只不过是脉冲式隐居了一阵子而已，尽量减少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有时不是故意欺骗，只是你轻信而已。为什么大家最近都建议各个领域的“专家”别再建议了，还不是因为你也平等地不信任每一个“专家”了。加上如今，“反转”时代的来临，看到什么消息都要等一等，你听到的每一个信息，都会有一个短暂的搁置期，等一等再决定信不信，也难怪会有点不安。

独处时间变长，就意味着你要独自处理的事务会变多。这大半年来，我的自理能力飞速提高，逐渐恢复到以前“站起来就走”、“撸袖子就干”的时期，感觉生活痛快了很多，体力都变好了。

我朋友有时会惊奇：没想到你自己干这件事呀！找个人帮你呀！（他所谓的找个人，泛指阿姨、朋友、助理、同事等等）而我还是笑嘻嘻地说：“我平等地不信任每一个人。”

说话的人以偏概全，听话的人也不以为忤。可能是这几年，大家也都觉得靠得住的人和事越发宝贵了，生活就在这样时不时踏空一脚中过去了。我记得有人附和我：确实！丈夫和爹妈都不可信！信誓旦旦说家里囤了各种药，全家发烧的时候发现，忘了买了，或送给其他亲戚了！搞得现在想起来都血仍未冷，从此只信自己能掌控的事了！

这是【硬心肠系列】文章中，半开玩笑地说出了一些冷酷的体悟。倒不是真的丧失了对他人的信赖，而是理智地收回了一些期许，更愿意在一些从细微到重大的环节中，体会到“自我”的力量。

我们生活中的细节，总是被一些小事情消磨。它源于你一些长久以来的惯性，源于你一时的偷懒，或想依赖他人的绮念，有一些缘起自己都分辨不明，但你可以回想起：要等朋友忙完了这阵子才能陪你一起旅行或看电影，答应帮你搬家的朋友临时有事出差了，因为懒得办会员卡一直跟闺蜜用同一张，临时落单的时候买不成东西；同事顺手帮你一起交的表格漏下了一张，好朋友答应借给你的资料总是忘了带在身上，期待已久的全家旅行家长忘了带身份证件，飞机延误了是因为队友一定要在出门前临时拉屎……

不是故意，没有什么对错，也不一定非要有损失，就是煎熬得很，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不够丝滑。想要什么都如意，非要变成独行侠或控制狂不可。还有力气的人干脆就控制狂了，一切都要在掌控中，甚至还要逼着对方复读。累了的人索性就独来独往，一人做事一人当。累吗？可能更累了，但感觉还是爽的——自己打印资料，办自己的卡，独自旅行或看电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再相信“他会替我处理好的”，就海阔天空了。

这段时间其实每个人都在浮浮沉沉。境遇变了，局面不一定绷得住了。人身处困境的时候很难讲“体面”，是因为精神和力气就那么些，用在这里，那里未必就能周全。情况好的时候大家都特别周到，也有闲情畅想未来，如今顾不过来一些细枝末节，更何况是他人的情绪，难免就会让人觉得“不靠谱”了。

有人在把自己的人际关系做最后一次变现，也有人就是默默地消失在你的生活中。甚至他消失之前还跟你借过一笔钱……我想他们可能会有苦衷，但最终也无法再像当初一样无条件信任他们了。

还有！这世道哪有不疯的人呀！大家都是强撑罢了，经历过这几年变迁，很多人都心态崩了，只不过看不出来而已。我现在跟人说话都小心翼翼、客客气气，生怕不经意间触碰到他人的痛楚。心里的不如意多了，连玩笑都不能肆意地开，因为你不知道他人心中正在经历什么。

更别提很多人躺了，摆了，像成年 ADHD 一样，很难聚焦，很难再专注在什么事情上。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灰烬一样的东西，那是燃烧过以后的冰凉。当一个人用尽全力才能攒足精神出来社交一下，你简直无法相信他还是一个周全的人——这道题我会！当我的朋友辞职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在中午之前找到他了！我们还有一些业务往来，但你知道工作中要等人下午回消息是多么崩溃的事情啊。

还有一些不信任，来自失效的搜索引擎和老化的知识结构。当我遇见专业问题去咨询一些专家的时候，老实说我是失望的。没有与时俱进的人，为了安全和免责，总是用许多年前反复验证过的保险方案来回答你。小到生病用药，大到互联网技术更新，还有一些职场路径建议，你听完之后，觉得……要不我还是上知乎？可知乎专家也是刚下飞机啊！

你猜为什么只要有社会新闻出来，官方非官方都教你“自救”、“自保”方法？还不是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第一责任人，如果你不自行学习，不自行掌握方法论，你就无法依靠任何人。

当不靠谱的建议多起来的时候，你最后暗暗决心成为生活和事业上的每一类目的“专家”，这可不是平等地充满了不信任吗。

说起来，当全世界都进入一种疲态的时候，我们隐约感觉到曾经意气飞扬的黄金时代过去了，现在又将进入漫长的蛰伏期。人们都会降低对未来的预期，全球后疫情时代，放弃了长远规划和延迟满足，想到的先是如何过好当下。而人类一旦没有长远的计划和打算，就不会太在意时间的智慧：你说短视也行，但先活下来作为要务，就没法考虑那么多。你想想，哪怕是谈恋爱，如果只要瞬间拥有也不在乎天长地久，那对方也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伴侣吧！其他事，都如同此理。

很多事与你是否取得世俗的成功无关，如果你看过末世模式小说，就知道生存下来最重要的条件都是什么，最终还是靠智慧与体力胜出。换到现在来说，那就是尽可能地学习生活的技能。末世模式是没有可以购买的服务的，依靠他人也并不稳妥。也就是说，在繁杂的信息中寻找可靠可用的消息，训练自己处理生活琐事的能力，硬起心肠做好心理预期“最靠得住的是自己”……我不敢说你一定就过得更好，但起码安全感和确定性会增加很多，失落感也会相应少很多。

随着年纪增长，我们是要开始考虑重新训练独自生活的能力了。我不敢说未来一定会如何，但眼下这些年，在动荡的思潮中，每个人都开始重新考虑生活的意义时，我们要开始过一种内敛且深沉的生活了。

有朋友问我，你说你“不信任”每一个人，那你是不是好累啊！你又是怎么拒绝别人的啊？会不会就变成孤家寡人啊！

我觉得，首先我们要进行情绪上的调整。你要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所有来自他人的帮助都是馈赠，如果有人可以依赖，那是至大幸运。而最笃定的是，放弃可以依赖他人的幻想，让自我变得更坚实。

然后是从生活惯性与习惯中探出头来看看。曾经靠谱的人，如今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变得疏懒和怠慢了；曾经可以偷一下懒的事，如今是不是硬起心肠自己动手，就发现其实都特别容易？一旦将生活中的小小妄念驱散，就会觉得自己其实特别能干，那种笃定的、高效率的、不用等待和妥协的日子，真的太爽啦！

当然要做一个简单直接的人，依然要坚定地说“不”。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更多相信你的直觉，如果觉得某人某事不妥，就学会拒绝。我们不是经常说吗：对你不好的人，是不怕你的拒绝的，因为他们会一直发起试探；爱你的人也不会在乎你的拒绝，因为他们会一直爱你。

和我们在乎的人在一起，要更多的即时互动，如今我们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都像微博一样充满了碎片，很多想法一闪而逝，很多理解词不达意。要经常说话啊，找到我们彼此在乎的事、珍惜的人，重新去建立一些可以信任的链接。

最后要说的是，无论世事多么艰难，又如何变动不安。试图建立自己的“可信任组”依然是件重要的事情。谢天谢地，我虽然平等地不信任每一个人，但我依然拥有值得信赖的朋友。

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在你的可信任组中，首先要经过一些 battle，建立可信任信息的渠道。无论我们讨论什么，学会找到可信性信息才是第一步。比如，你去哪里看新闻，你跟谁学习医学知识，你如何将自己的知识体系系统化？你是否每次都能找到办事的最正规渠道？……要不然每次都要拦住一个异想天开的小机灵鬼可是太累了！

然后是人品可信任。有人要问，如何判断一个人的人品？其实很简单，从大的方面来说，一个人是否相信付出和得到应该是均衡的，从小的方面来说，是否每一件小事我们都会彼此负责。

这一篇【硬心肠系列】的文章，主要是想讲“与其指责他人，不如重建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们对他人的看法，往往是心中一面镜子的反射。当你开始感受到“不信任”，倒也未必真的是别人做了什么，而是心中激荡不安的镜像，通过他进行了呈现。当我们静静地梳理这一切，就知道力气应该朝哪用，是强健自己，还是屏蔽他人，而最后决定，做一个要有光，要有爱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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