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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清华的99种方式|郑梦雨:一名女记者正在“追风”

编者按

清华求学数年间,在考试周期间的坚强求生,在学生节与DDL之间的痛并快乐,在毕业论文与工作申请间多线作战,当离开清华的时候,这些毕业生留下了怎样的故事?他们走上职场后获得了怎样有趣的经历?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倾听学长学姐们讲述最真实的生涯故事,分享离开清华的99种方式。


做出直觉的选择

最近两年,世界仿佛一片被冰冻的深海:百年变局与世纪疫情交织,全球自然灾害频发,经济形势经历大风大浪,国际关系暗流涌动,我们都是这片海洋中的一个小小气泡。我时常感到被一种隐形的不安笼罩。地球另一侧的炮火,病毒蔓延下的隔阂,飞机掉落的碎片,锁链缠绕下的惶惶眼神……远处的哭声、近旁的苦难,无不让群体情绪和个体命运的“不确定性”变成增熵。当我感受到这些时,渴望“表达”变成了一种本能。毕业后加入新华社,成为一名新闻记者,于我而言是一个直觉的选择。


2019年7月,从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毕业


观察时代风浪变化的瞭望者

作为职业记者的我们,被认为是观察时代风浪变化的瞭望者,“在天安门城楼上想问题,在基层大地上找露珠”,记者工作给了我一个触摸时代温度、洞见社会真相的视角。工作两年多以来,我进入过2020年“6·13”浙江温岭槽罐车爆炸事故现场,见到被炸毁的楼房和弥散的烟尘,浓厚的焦糊味直冲鼻腔;曾经在第6号台风“烟花”过境处现场直播,大风裹着雨水混进脚下翻滚的江涛;也曾在建党百年24小时大直播中,参与记录和见证伟大时代。在这个变幻的年代,舆论场如汹涌洪水,许多确定的价值与意义似乎正逐渐被解构。但是,进入新闻现场,和真实的世界发生具体的关系,让我拥有了抵抗自身虚无感的力气、勇气和底气。


疫情期间,在一线做报道


我的工作内容时常和主流叙事紧密相连,但与此同时,我相信,在一幢大厦面前,一块块瓦片也很重要,个体的心灵变迁也很有意义。回想起来,反而是那些细碎角落和具体的人,他们在采访之外的一个表情或动作,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有一次我采访一位盲人,她在意外失明后钻研中医推拿,不仅帮人治疗,还将积蓄悉数捐赠于助学。那是一个深夜,落座采访前,她希望戴上党徽。党徽放在狭长走廊尽头拐角处一间小卧室里。我想看看她的生活环境,跟在她身后。夜黑屋暗,打开门我什么也看不见,想去寻找灯的开关。她却没有停顿,径直走进房间,在一片黑暗中精准地摸出了一枚小小党徽,戴在了身上。我忘记了一个盲人不需要开灯。至今我也没有见过那间卧室的样子,或许那里面并没有灯。后面的对话中,我不免因此而恍惚。我们终归生活在自身的经验里,就像她所说,“我们是一个赤道,两个世界。”我为自身经验的局限性感到遗憾,也为一个人为了求生长出的韧性而敬畏感叹。


还有一次我采访一名生命科学研究员。结束时,我合上本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她闲聊,“最近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快乐?”她停顿了几秒说:“能够治好他们。”她随即哽咽。“有一次还差一点就能完成研究,孩子去世了。”她的脸憋红了,“我本来可以救他的。” 那个瞬间,我看到一名理性科学家的感性流露。我也真切地感受到,如果科学快一步,就能救活更多人。


正在采访


加入工作不久后,疫情发生了。我去机场采访驰援前线的医护人员,在旁边站着观察了一阵,找到其中一位医生大哥。我问他,“行李是您爱人连夜给您收拾的吗?”隔了几秒钟,他的眼镜上起了一层雾,眼泪重重地砸在他的行李箱上。在那前后,我在电话里采访了一位孤单的母亲。她独自生活,女儿是一位护士,悄悄报名去了疫情一线,没有告诉家人。挂掉电话前我问她,“您这几天喜欢听什么歌?”她突然唱起来“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嗓音变得干哑,进而发出呜咽,接着是几秒钟的空白,时空仿佛凝滞。


这些在采访之余感受到的情绪,我都尽可能呈现在文字里。在这种“不确定”情绪之下,我们似乎都渴望建立更真实的连结,珍惜恒久温存的介质,也都有遗憾和隐忍无从疏解。我在记录别人,也在表达自己。我慢慢发觉,记录也会培养我对生活的感知。当我把触角从自身放大到周围,自我的许多悲欢被稀释,一个个真实良善的个体能够鼓舞我。行走的路上,我记录下一些家庭的变化,见证了罕见病治疗药物纳入医保、改变家庭命运的过程,也让曳步舞夫妻、菜市场作家、患病翻译家等生命故事留在了镜头和笔下。面对弱势者、孤单者、失意者,我用一个个侧面镜头和足够安全的距离,陈述自己的关怀和尊重;那些平凡个体,我书写下他们的生命故事,让那些不为人知的光彩在时间的小溪中洗练出光泽。


报道患病翻译家(左)、罕见病诗人(中)、乡村留守儿童学校的故事(右)


我想让更多人看到,在这世界上,有些人在积极地捍卫价值,有些人在纯粹地爱着他人,有些人正怀抱着炽烈的梦想努力生活。在我写下的故事里,几位中年男子为深山的孩子们播下读书的种子;一个善良的人花自己的钱,照顾了好多个被抛弃的孩子;四代人背着电影放映机,让光影在胶片上流动;有人在大自然中行走,收集声音疗愈他人;一个组织致力于为患病的孩子实现梦想;一群小众艺术从业者为了尊严决不妥协…… 这些故事纯粹、平和,其中包裹着爱、生命热情与时代性。采访是经验主义的事情,我仍在摸着石头过河。采访者与被采访者间交浅言深,让我得以在别人的生命故事里歌舞哭笑。


关注小人物的生命故事的一些报道


勇敢地选择理性,固执地温暖表达

事实上,主动和被动的遗忘都是很容易的,但我不想遗忘,我的笔端不能因此而静默。我需要书写,在快和慢、冷和热之间寻找平衡,在信息速朽的时代,努力记录下更接近永恒的内容。我相信,我们的目光需要一些凝视的落点,心灵之间应该留下一些真实的剐蹭。我们也该去呵护社会集体记忆的真实和连贯,确信自己不会因为虚空而变得迷失癫狂。一个人的一生,或许会遇到很多阵风。我的First wind是成为一名记者。在“追风”路上,我想要勇敢地选择理性,固执地温暖表达。


我在身旁感受风,风也不断吹向我。


作者的报道


郑梦雨,新闻学院2019届硕士毕业生,毕业后前往新华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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