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一个男孩,一个时代的故事都在这部电影里了
二十世纪女人
文 | 轻微
排 | Stone drinker
如果说1890年到1920年的那一次女性主义的浪潮是西方世界的一个新起点,那么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女性主义运动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最激烈的一次时代巨变了, 黑人民权、反越战、嬉皮士的反叛……她们,作为一个崭新的群体,活跃在社会舞台的同时,也为新一代的女性电影创作注入了不一样的思路。
上个世纪70年代的美国,新一代女性为了争取自身权益,确实做了不少努力。她们宣扬身体与意识的自由,并倡导堕胎的合法化和对性的自主选择。人们开始试着用新的眼光看待婚姻和欲望,年轻的女孩子抛弃紧身胸衣,剪时髦的短发,醉心于香烟美酒,混迹于酒吧派对…..对于1974年到1984年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哈斯克曾评价说:“她们的出现是零散的、精神分裂式的,古怪而充满期望的。”女人开始不再像你想象的那么听话乖巧,她们中甚至不乏极具“破坏性”的先锋者,她们拒绝成为男人幻想的对象和罪恶的替罪羊。这种感觉就像是今天我们要聊的这部刚刚获得第89届奥斯卡金像奖的电影——《二十世纪女人》。
故事的背景恰好设在美国第二次女权运动浪潮时期,导演迈克·米尔斯以极其诚恳的态度,温和地讲述了三个不同年龄段,生活在20世纪的女人故事。她们分别出生于1924年、1955年、1962年,而电影中的故事发生在1979年,那时的她们分别是55岁、24岁、17岁。
2005年,导演凭借《吮拇指的人》(Thumbsucker)入围了第5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米尔斯擅长讲述青春期迷茫躁动的故事,他似乎很喜欢表现年轻人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那份微妙的不安和困惑。人对成长的渴望往往出自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这种野蛮的力量往往潜藏在身体和灵魂的深处,经常不自觉地蠢蠢欲动,它需要和周围的世界建立联系,通过语言、动作或精神的交流来寻找安慰或共鸣,似乎只有这样,人们才能获得成长所需的养分和安全感。
这一次,导演还是借助一个男孩的成长故事,自然地带出三位女性不同的人生轨迹。看似平淡无奇的生活,却夹杂着各种强烈的时代符号——女权、朋克、里根总统、自由与权力;米尔斯借助了电视机里闪回的碎片,巧妙地将观众拉回了那个已经远去的时代。
55岁的单身母亲Dorothea一个人辛苦地抚养正值青春期的儿子Jamie。年轻时,她热爱飞行,与天空的缘分从1920年代持续到1930年代。电影一开始,她一手夹着烟,侧坐在椅子上,穿着复古的碎花衬衫,歪着头认真地读报。画面定格在一刻时,你似乎早已忘记了她的真实年龄和生活——一个年过50,带着儿子的孤独女人。
她抽Salems牌子的香烟,因为更健康;她穿Birkenstocks,因为是现代人;她读《兔子共和国》,因为想自学怎么用木头雕出兔子;她从来不跟一个男人保持太长久的关系,因为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孤独……作为单身母亲,她和所有人一样,会时刻为儿子的安全担心紧张,为儿子青春期的叛逆感到焦虑急躁,也为儿子和自己渐渐疏离的关系而落寞。
她让24岁的Abbie和17岁的Julie帮自己走近Jamie,告诉他一个成熟的男孩子该是怎样的。她知道,自己老了,可能再也没法和儿子像以前那样畅所欲言了。
透过诸多细节,我们不难猜想,年轻时的她想必一定是那种走在潮流最前沿的女人,一反淑女装扮,假小子的造型,喜欢男式裤装,不时与烟酒相伴……一如她在电影里的回忆:
“我开始抽的那个年代,香烟并不意味着有害,而只是代表时髦、前卫,所以……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个人觉得,安妮特·贝宁出演这个母亲的角色真的很适合,就像她曾在《成为朱莉娅》饰演的 Julia,即便步入中年,但脸上精致的妆容、曼妙的神情却依旧在无时无刻地告诉人们,就算是最无情的岁月,也带不走她内心的骄傲。安妮特·贝宁驾驭有个性的女性角色,很有一套,她似乎总能很随意地就把女人内心深处,最隐秘、无形的东西给传达出来,真实又不矫情。
萨特说:“情欲不是别的,只是能揭示他人身体的重要形式之一”。可能他只说对了一半,所以后来他又补充说,“情欲中的存在,就是正在把自己变成身体的意识”。而这也是电影中年轻的Abbie和Julie一直在表达的东西,在她们的观念里,男孩的成长里少不了女性的存在,无论是母亲还是女友,他只有理解女人才能理解性,理解自己。
24岁的Abbie是个追求生活价值的女权主义者,母亲在怀她之前,吃过流产药,而那个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以致于年纪轻轻就得知自己患了宫颈癌,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生育。她没法原谅母亲,便从家里搬了出来。她来到大城市,迷上音乐、摄影和女权主义,难过的时候,她会在屋子里疯狂地跳舞;她染了红头发,装扮性感有趣,甚至爱上了自己的老师…..她推荐给Jamie两本女性主义的书,让他读。
而母亲Dorothea对此却不太认同,她觉得这样前卫的观念对还在上学的儿子太早了,他还把Jamie看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于女性的身体和性,她不想让Jamie接触太多;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年轻时代,潮流和符号的作用太强大了,她深知,这些东西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多么深刻,而此刻的她,不多求,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地长大。因此,对于儿子的教育,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小心翼翼,甚至说,有些保守,这很不像她。而导演这样的设置却恰好体现了女性在角色转换的过程中不可规避的的矛盾和复杂性。
20世纪60年代以后,很多女性电影为了抵制好莱坞的父权电影模式,要么是放弃传统的叙事,要么就是转向纪录片,通过形式的疏离来开辟女性电影的新空间。然而,放在今天,我们却始终不能否认,形式只是一方面而已,任何时候,一个好故事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这部片子,形式常见,叙事也相对保守,但故事和对白却仍为其加了不少分。每个微小的个体命运都在时代的变迁下摸爬滚打,沿着不同的轨迹,做出不同的选择,最后淹没在无法逆流的浪潮里。整部片子下来,观众的视角始终关注核心人物,缓慢地跟随镜头,深入人物的内心。
就像片中17岁的Julie,虽然她和小男孩年龄差不多,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观念。她生于越战时期,属于沉醉于朋克、摇滚和药物的迷茫一代;她喜欢抽烟,很多时候像个男孩一样酷,她说,人变得强壮最重要,而不是伪装成敏感和无辜的样子。
性,对于她而言,只是私人而自由的体验,很单纯;她平时会去参加一些互助活动,聆听各种奇怪的人分享自己的故事;她在树林里教男孩抽烟,告诉他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整体上,观众可能会感觉,不同人物的故事穿插在一起,有些破碎,但其实三个女人的故事都围绕着男孩Jamie依次展开,通过与他的对话,一点点地倒出自己的秘密和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回到女性电影本身,从独立而充满个性的女人,再到普通的家庭妇女,刻画人物和描摹经验都是这类影片创作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其中,一个常规的套路是——探索女性内心的难题,这个难题可能是关乎成长的、恋爱的、婚姻的或是家庭的…..但无论探讨的是哪一种矛盾,哪一种关系,想必都逃不出“女人的心理”,因为她们始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我审视的群体。
影片临近结尾,母亲给儿子染了金发,回家的路上,儿子不再像以前那样,选择一个人独自滑行在前面,而是选择扒着母亲的车窗,一起在公路上飞驰。那一刻,他们是发自内心地达成了和解。
二十世纪末的尾巴,母亲Dorothea渐渐老去,身体不再健朗,手背上刻满了皱纹,儿子也慢慢步入成年。而最幸福的时刻,还是每年生日的时候,能登上飞机,享受成为飞行员梦想,这一点,哪怕是到了人生的终点,她也未曾改变,因为翱翔天空的那一秒,她又能重新回到那个从未属于她的黄金年代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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