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接用“我”字的。其中又可分为三个类:
一是以“本我”的面目出现的。如《小女》“我家小女爱星空,胆小缠人牵手行。忽指天边圆月语:嫦娥晚饭煮星星。”《观兵马俑》“鲸吞六国鬼神惊,秦俑依然气势宏。若使我生千载上,定邀赢政夜谈兵。”《戍边日记之三》“界碑陪我立,站哨在江陔。远市烟花涌,临村灯火埋。枪尖除夕过,肩上大年来。为有心情好,霜眉白菊开。”这里的“我”直接出现在诗中。而《得肾结石有感》“女蜗彩石老君丹,误入吾身塞满川。自谓心胸非量小,何容豆大石头难?”有“吾”字。这些都是作者以主人的身份参与诗。
二是反客为主的。咏物或游览诗,本来所咏之物,所观之景是诗的主体,他却以我为主。如《望博格达峰》“跨上苍峦欲著鞭,知情灵鸟勿多言。天山是我雪鬃马,塞外从戎久未还。”天山成了他的坐骑。《题张家界天子山》“手握金鞭立晚风,一声号令动山容。如今我是石天子,统御湘中百万峰。”“我”是张家界的山石天子,可以统领湘西千座山了。《山谷小站》“车停峡谷间,驻足月台看。溪小如儿闹,峰高似我闲。”客随主便,山峰似我了。
三是假托他物他人为我。如《红豆吟》“相思红豆古今同,聊把一枚存梦中。我自有情如此物,寸心到死为君红。”这里的“我”,实际上是红豆,而不是作者的本我,但字面上的红豆之吟,实质上是作者之声。作者将自己置入红豆中。《寄家信》“男儿十八戍边楼,哨塔归来坐暮秋,折叠情思托鸿雁,担心超重是乡愁。”“男儿”是我的代称。作者早已是军官了,诗却借十八岁的新兵之口述说写家信的事,抒发普通士兵的心声。
二、诗中没有“我字”,题目中用动词表现“我”。
如《过大年》“爆竹烟花充宇庭,相围电视酒卮倾。灯笼光引春归路,子夜钟声已泛青。”题中省略了“我”字,应是“我过大年”。又如《春饮农家》“仲春傍晚雨方晴,把酒农家味最浓。炕上猫姿当画看,庭前蛙语作琴听。”是我春天在农家饮酒。这类的还有《谒王震塑像》“又逢故里麦初黄,兴凯浪推忆拓荒。今到君前何所献,一抔泥土似花香。”《过桃源县里水溪》“里水潺潺景色殊,世人争觅晋时途。平生不作仙源梦,流水桃花过眼无。”《游九寨沟》“古木参天挂绿苔,小桥转处镜池开。浣花细雨风吹过,一伞阳光撑梦来。”《赏睡莲》“坐赏半塘金彩蓬,倏忽花睡碧云间。却怜池里轻舟过,摇醒含苞梦一船。”《为国徽作》“政府高墙挂,应思蓄意深。徽中存麦穗,不许饿人民。”谒、过、游、赏,都是我之所为,题目省略了“我”这个主语字。
三、诗中省略主语,用谓语表现“我”的。
这个方式,诗中无“我”字,题中又没有我的动词,则在诗中用谓语表现“我”。如《流星雨》“小坐篱边仰面看,露风着发觉轻寒。流光纷坠如金雨,想是星车夜路翻。”诗中的“坐”、“看”、“觉”、“想”四个动作都是我做出来的,省略了“我”字。又《题长白山石壁》之一“叩壁扪星一路吟,登临雪顶拜山尊。倚天立定轻挥手,抖落霞衣襟上尘。”题目中的“题”字,是说诗是为长白山石壁写的,没说我登山。实际上是写我登长白山。诗中的“吟”、“登”、“挥”、“抖”前面都省略了“我”这个主语。之二“新秋爬上秀峰西,小住山中意自迷。林下读书花入卷,崖边对弈鹿观棋。”其中“爬”、“住”、“读”、“弈”前面都省略了“我”这个主语。这个方法,省略了“我”字,保留了“我”后面的动词,读者依然强烈感到作者“我”的存在。
四、诗中既无“我”字,也没有“我”后面的动词的。采用四种方式:
一是假托他人、他物为我的。如《高原军人》“高原营帐触天襟,耕月犁云亦可闻。夜里查房尤仔细,担心混入外星人。”谁担心混人外星人?诗里是高原军人,这个高原军人的担心实际上是作者的担心。又《蚌》“海是家乡贝是朋,惯于水底枕涛声。含将石子终年孕,不信明珠生不成。”诗中之蚌,是作者的化身,蚌之言实际上是“我”之声。
二是以我的口气写的。如《稻草人》“田间埂上扭风姿,底事为谁守望痴? 超短衣裙还未脱,爱情哭泣已多时。”其中“底事为谁守望痴?”分明是作者的发问,不是稻草人讲话。《北疆哨兵》“三载哨兵明月陪,壮心已共白云飞。他年若许天涯老,血洒边夫铸界碑。”其中“他年若许天涯老”显然是作者的话语。《野塘鱼》“家在寒塘远洞庭,芦花影里听蛙声。误食月钩光满腹,偶眠莲帐梦多清。”是用第一人称“我”的口吻写的。这就是王国维说的“无我之境”:“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诗用以鱼观物的方式,写的是鱼的感受,实则是作者“我”的感受。
三是表达了我的情感的。诗和题中虽没有“我”字或我的动作,但明显寄托了我的情感。有题中表达了我的情感的,如《清明喜雨》“坐闻风雨夜敲庐,似读平生最爱书。喜是春来除旱象,非关田有与田无。”题中之“喜”是我的喜。有诗中寄托了我的情感的,如《黄山挑夫》“鬓霜鞋草短衣寒,身在松风云壑间。行到峰峦奇险处,四围山影一肩担。”其中“鬓霜鞋草短衣寒,”“四围山影一肩担”两句显然溶入我的情怀:我觉得寒冷了,我觉得一肩担了四面的山影了。《春柳》“池草抽芽绿乍裁,蛙声涨到半山斋。阳光弯曲柳条上,早有风姿长出来。”蛙声怎能涨到半山斋呢?显然是作者的主观意识。
四是无我而有我造之情境。如《乡村即景》之二“两根烟袋坐篱旁,三串红椒挂土墙。辘轳腰缠紧日子,晾衣绳晒满阳光。”之三“山脚人家灯乍红,溪边打水照芳容。半枝花蕾插头上,一罐月光提手中。”这两首从字面上看,似乎不着“我”的痕迹,但其中的“辘轳腰缠紧日子”,“一罐月光提手中”,分明是作者主观营造的情境,辘轳不是生命之物,怎么还过紧日子呢?月光是无形之物怎能提在手中呢?但辘轳的腰缠紧了,日子也就紧了。月光装在罐里,自然可以提了。
总之,刘庆霖诗都将“自我”溶入诗中,有的直接写我,有的将我植入他物,有的假借他人之口,有的用自己口吻,有的将我之情寄托他物,有的用我造之景,方式方法多样,却都其中有“我”。其诗,无论有我之境,无我之境,因蕴涵着强烈的“自我”意识,读来均倍感语言亲切自然,方法新颖多彩,情感真挚浓郁,印象深刻,不禁反复回味。
可见,强烈的自我意识需要借助多种表达方式,而灵活多样的表达方式又利于强化、彰显自我意识,更使诗作变化多端,鲜活灵动,引人入胜。
而那些有“我”的诗,无论有“我”字或省略了“我”字,都是第一人称写法,是以“我”的口吻传达出来的,以亲身阅历者的眼光去观察和叙述的写法,使诗的主观色彩更为浓厚,情感也更为动人,更增加了诗的真实性、亲和力和亲切感。
2013.12.27北京
(发表2016.10月军事科学院《远望》诗刊,《诗词月刊》2017年6月,《诗词百家》2017年12月)
刘庆霖,著名诗人,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华诗词》副主编,解放军《红叶》副主编。
雷海基 江西进贤人,解放军红叶诗社培训部导师,南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任多家刊物编委、特邀研究员,诗论文章多次入选全国中华诗词研讨会,出版著作有《诗词快速入门指导》《古今名家论诗词语录》《好诗创作方略--雷海基诗论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