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武汉竹枝词史话》(武汉大学出版社2016.11),由姚泉名引自独孤食肉兽博客并撰写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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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武汉竹枝词创作,不能不提独孤食肉兽。其在网络诗坛甚有声名,据说姓曾,是武汉某高校教师。“三月上巳生于武昌花园山麓昙华林。提出并大力践行‘现代城市诗词’创作,主张充分融用西诗、新诗资源及其它现代文学手法,擅以超现实主义颠覆宏大叙事暨解构传统时空文本。”这是在网上能搜到的唯一的公开资料。之所以要写到他,是因为他在网上有一个《我们的城市记忆——江城后现代竹枝词一束》的帖子。姑全文录之,以备一体。
我们的城市记忆
——江城后现代竹枝词一束
据说,一座濒水城市的居民,多会像马赛尔·普鲁斯特那样,在脑海深处整卷地浸泡不经剪辑的记忆拷贝。你或许听说过这座镶镌在季风走廊壁隅的多雨之城,甚或反复梦见其中某些工愁善颦的能面符号。据说虚构的回忆,足以让他们伤感到玩世不恭。每到午夜,他们会收拢潇潇雨帘,藉助台式收音机里的磨砂旋律,重启布满雪花点的往昔之屏:深曲模糊的莓垣,离立交盖的法桐,踏着钟波走过教堂尖顶上空的鸽群,电车站牌下身著制服的女校学生,铜质窗槅里鼻架圆边镜的老钟表匠;视域远端,故衢转角,有路灯孑立,笼一柱回雪,缓缓糁入其下蒙戎的綦印,一任失神在时空彼端的他生看客,就着燃近指端的残烟,潮湿地吐纳幽夐幻黠、杂沓而来的黑白意象。
世居某座看不见的城市,偶拾恶竹枯枝,是为序,或装13(编者注:原文故意如此)。
武汉关
长堤柳暗港灯红,摇漾高关夜半钟。
又值空江秋月皛,百年桅影叠朣胧。
注:武汉关为武汉海关大楼简称,原名江汉关,建于1922—1924年,位于汉口沿江大道中段英租界,下瞰沿江诸渡。由英夷按文艺复兴时期流行样式建造。大楼净高483米,建筑上端为20米高的钟楼,楼壁四面皆镶4米直径钟面,时针长1.7米。钟楼顶端有镀金英式帆船模型。关钟所奏乐曲初为《天佑女王》,比及圣人出,天下白,太阳升祚,雄关易名,因改奏《东方红》,今用《威斯敏斯特报时曲》。寅夜月明,关钟奏鸣,声闻两江三镇。武汉关为旧汉口临江标志性建筑,国朝重点文保单位。
水塔印象
江滩微雨湿疏钟,黑白楼台夕影同。
百载市衢如版刻,霓光流铸錾痕中。
注:水塔,指汉口水塔,位于中山大道英租界,英夷设计建造,落成于1909年。水塔为汉口近代消防标志性建筑物,曾长期承担汉口消防瞭望、给水双重任务。现为市重点文保单位。
大智门火车站
坊陌当年走铁龙,古今行色并匆匆。
长衫魅客来何许,膜影飘攒灯肆中。
注:大智门火车站原为京汉铁路南端终点站,位于汉口法租界,由比国贷款,法夷建造,建于1900—1903年。建成后是当时亚洲最现代化和最壮观的火车站。1991年汉口新站落成后弃置不用,旋入国朝重点文保单位名单。
汉口的电车
惊屐撩裙夏雨初,人潮霓影汇模糊。
电车一路摇双辫,划过江城水粉图。
注:电车一路,亦可兼指武汉电车1路。武汉电车1路于1957年随武汉长江大桥建成而开通,为长江上第一条过江电车线路,也是目前长江上仅存的两条过江电车线路之一(另一条为武汉电车4路),经武汉长江一桥及武汉汉水一桥连接武昌、汉阳、汉口。
由黄鹤楼开往晴川的夏夜轮渡
翠堤新霁晚凉生,笛弄南楼最上层。
好是船头人并倚,半江秋月一桥灯。
注:南楼在武昌蛇山,历史上屡毁屡建,与黄鹤楼错出互见,现为黄鹤楼附属建筑。晴川在汉阳,得名于《黄鹤楼》诗“晴川历历汉阳树”。
夏夜大堤口
堤上流萤扑扇飞,背衢灯暗柳飏微。
夜阑风澹人初醒,卷得江星满席归。
注:大堤口位于武昌临江大道与中山路西北端交汇处。予生小所居焉。本诗背景详参《竹床阵》。
竹床阵
青石横衢列竹床,家家泼水立冲凉。
那时世味醇于酒,只爱星光忘走光。
注:“竹床阵”是老武汉人特有的度夏方式。旧日夏夜,市民多于道旁摆竹床露宿,密密麻麻蔚为大观,老幼男女各各无猜,咸与光膀维新。外地人初见妇姑着短裤、薄裙与猥男琐儿比床杂宿,无不惊呼失色,而土人皆卧怀不乱、调笑自若。又百度按,武汉是中国有名的三大"火炉城"之一,夏季气温高达40摄氏度,遂形成武汉特有的民习"竹床阵"。今空调普及,竹床阵已成城市曩载回忆矣。又兽按,据最新城市高温排名,武汉已退居第六。
武汉长江大桥
儿时曾住大堤旁,桥上列车长又长。
谁倚车窗看风景,谁凭堤槛数车厢。
注:长江武汉江段已通车或在建大桥共八座,此指连接武昌蛇山与汉阳龟山,建成于1957年的“万里长江第一桥”,今称武汉长江一桥。予幼居大桥武昌桥头堡下游500米处临江大道大堤口。
代某公交退休司机作二首
沿江道上驾车郎,载月移星度雪霜。
方向盘前少年我,可曾定格转街窗?
注:老司机旧时所驾30路公汽开通于1970年6月1日,起点站为汉口江汉码头,故首云“沿江道上驾车郎”。其为该线路首批司机之一。
铰链车中电影场,排窗两侧摄流光。
白衣姊弟今何处,老站秋梧叶又黄。
注:铰链车,由两节车厢相连的通道式列车,多用作城市公交。铰链车曾于九十年代中期全面淡出武汉公交,千禧后部分线路再度启用。
附本事暨老司机自述:“……在驾车过程中,有很多熟识的乘客。在我印象中最深的是住在长办(长江流域规划管理办公室)宿舍的长职医院方医生的女儿,一个清秀文静、喜欢穿白衣裙的女孩。她经常乘坐我的车上下班,工余时还会带着小她十来岁弟弟上我车来玩。调到公交10路后,我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然而却音讯杳然……长办宿舍里还住着两个失聪的孪生姐妹,当时大概十六、七岁。她俩习惯地搭乘我开的公交车,有时还有意识地等我的车。另有几位在市七一中学就读的男女学生,不知是否也是长办子弟。”